第64章

葉若再醒來的時候, 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在醫院。

又是白天, 窗外的陽光照應進來, 映得四周的白牆壁白床單更加明晃晃得白, 微微有些刺眼。

頭疼欲裂, 她動了動手,才發覺自己手背的皮膚像與什麽東西扯拽相連。擡頭才見床邊懸挂着輸液瓶,透明的輸液管裏, 藥液正點滴向下。

知覺漸漸回籠,她想起身, 試着撐起手臂才發覺沒有半點力氣。

視線無意一瞥,正見霍靳琰伏在一旁的桌上,右手纏了繃帶, 身上的衣服也已經換過,正在淺眠。

葉若張口,只覺口幹舌燥得厲害,脫口的聲音是種讓她自己都分辨不出的澀啞,“靳……琰……”

感知到動靜, 霍靳琰微微睜眼,看見她的瞬間頓時清醒, “葉若, 你醒了。”

他忙到她的床邊坐下來。

有一線陽光順窗在空氣裏形成斜角,金色光芒映亮了他冷白分明的面龐。

他膚色冷白,臉上有傷痕,唇角處暈着淤青, 額上臉頰上也零散散着細傷。襯衫的袖口半卷松松挽在小臂上,手臂上亦是可怖的淤痕。

葉若長久地看着,眼睛裏不受控地就湧出了淚,啪嗒啪嗒潤濕了枕頭。

“怎麽哭了?難受?”霍靳琰見狀卻一頓,緊張看了看她周身,“是哪裏難受?我幫你叫醫生,你先等我。”

他說着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馬上起身去叫醫生,手臂卻忽然被葉若一扯。力度雖輕,卻足以令他停下了腳步。

他回身,又俯下身擔憂問:“怎麽了?”

唇齒默默翕動了半晌,葉若眼角溢了一滴淚,聲音嘶啞得厲害,“你抱抱我……”

霍靳琰被這一句擊得心口一酸,立刻上前輕輕将她撈進懷裏,在她耳邊說道:“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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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在她的背脊一下下輕拍,他聲音也低啞下來,“已經沒事了,葉若,不要怕,沒事了。”

葉若只是默默哭着。起先緊咬着唇,努力讓自己不發出聲音。

漸漸地她像是忍不住,伏在他的肩頭,細小地嗚咽,哭聲也低弱破碎,聽起來無助又可憐。

霍靳琰只覺半邊心口都疼得發麻,默默抱緊了她。

等她的情緒平息下來一會兒,他稍微離開她一點。将枕頭重疊讓她舒服靠在床頭上。

葉若沙沙地問:“我……睡了多久?”

“一天。”他輕輕撚去她被淚水粘粘在臉頰的發絲,盡力柔着聲音去安慰,“所以那些事,都是一天前的事了,都過去了,沒事了,我還在,你不用怕。”

她輕輕抽泣,“我,我還以為……還以為……”

“不會。”他沒讓她往下說,低頭去吻她的唇,口腔裏漫開淚水的鹹味,“只是乙.醚中毒,不會。”

昨日将葉若緊急送到醫院後,醫生說當時那塊毛巾浸染了重濃度乙.醚。乙.醚有毒,吸食過量可導致呼吸停止心搏驟停,甚至是死亡。

好在葉若機警,聞到的瞬間馬上屏住呼吸,只吸入少量,中毒不深,加之送醫院去的及時,很快便脫離了危險。

只是他沒說的是,在陪着她跟随救護車來醫院的一路上,他曾經歷過怎樣的一場心理建設。

想過最壞的結果,又不敢想。心髒像是被擲在千米深的深海中,飄忽冰涼,分秒都在希望和絕望裏撕扯。

不想再說起昨天的分毫,霍靳琰輕撫她的臉頰,笑問道:“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醫生說你現在還不能亂吃東西,但是可以吃些清淡的。”

她順勢握住他的手,低頭去看他臂腕的淤痕,聲線低啞:“你怎麽樣了……”

“我沒事。”他笑着說:“看着吓人,但都是皮外傷,只有右手稍重些,但沒有傷到骨頭,醫生說了只要靜養一段時間便好。”

她指尖微微擡起又停住,似乎想碰,又不敢碰,生怕弄疼他一般。

隔了幾秒,眼眶裏又有淚水滾落,墜在他的皮膚上,很快變涼。

見她落淚,霍靳琰的心裏又是一緊,忙安慰道:“我真的沒事的,真的,不信你瞧。”

他故意展示似的翻手向她動了動右手掌,葉若卻忽地伸手,在他的胸口用力打了一下,惹得他頓時皺着臉“哎呦”了聲。

她擦了把眼淚,帶些怨氣憤憤地哭道:“你氣死我了!”

知道她所指的是在倉庫時,他沒有聽她的那句“不許跪”與“還手”。盡管被她這一下打得悶痛,他仍是不覺想笑,一拽将她緊扣在懷裏。

葉若下意識去推他,卻沒推開,又不敢用力,是能用手沒什麽力量地去捶拍他的背。

她邊拍邊哭着說:“你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氣死了!霍靳琰,我再也不想理你了!你太氣人了,再也不理你了嗚……”

霍靳琰抵在她的肩膀上咧嘴偷笑,攬着她的手臂卻越收越緊,在她耳邊說:“嗯,我錯了。”

聽見他認錯,葉若不再說話,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平息了一會兒,情緒漸漸緩下來。

“但是我不後悔。”看她不再動作,霍靳琰稍稍離開了她一點,眼底有促狹的笑意,“如果再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這麽做。”

“你……”她氣惱地想說什麽,霍靳琰先一步俯下臉咬上她的嘴唇,将她的話堵了回去,用力輾轉了半晌才離開。

葉若瞪着眼,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這幅模樣看得他不禁輕笑,少頃又一嘆,道:“葉若,我不可能拿你冒險。”

“……”

“我相信昨天,如果我們換了位置,你也會為了我那麽做的,不是麽?”

空氣靜默了一會兒,葉若輕斂了斂眉睫,指尖輕撫在他胸口,“……疼不疼?”

霍靳琰眉宇微動,故意将額頭抵在她肩頭輕蹭,撒嬌似的嘟囔,“疼啊,可疼了……”

“活該!”她斥道,雖這麽說,手卻已經放輕力道。

霍靳琰不禁咧笑。

低頭輕吻了吻她的眼睛,他用舌尖輕舔舐去她眼角的殘淚,又将她緊擁入懷。

“葉若,你知道,當時在挨打的時候,我在想什麽嗎?”

“什麽?”

他緊了緊手臂,臉龐埋在她的發絲間閉上眼,“我當時看見你哭了,就想,是不是看見我受傷了,你在心疼我。”

“……”

“如果受傷就能讓你心疼我,那麽好像,連受傷都變得好值得。”

此後三天,葉若一直待在醫院。

雖然生命危險已經被排除,但葉若身體血液裏仍還有乙.醚存在,為防止特殊狀況,醫生建議再再醫院多觀察些時間。

靳蒽與霍震川在當日到達歐洲後聽說了這邊的狀況,幾乎是馬不停蹄又飛了回來,幾天來一直輪着班在醫院照料着葉若與霍靳琰。

葉若從那一日醒來起便一直不曾主動問過有關鄒明凱與葉昭修的下落。她不提,霍靳琰更是不願主動說。

她雖然不說,但私心裏對這件事其實一直有在留意。霍靳琰看得出來,便在事情初步落定的當天,同她簡單提及了些許。

霍老在那日知曉這件事後,後怕之餘亦勃然震怒,發了話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必讓警方依法嚴懲。

鄒明凱與葉昭修李淦此番綁架勒索罪是坐實了的,倒不必擔憂他們會鑽空逃脫。李淦無權無勢自不必說。難就難在葉昭修還未成年,在量刑上或許要有所減弱。

但這次綁架他是主謀,李淦也是受他唆使,即便是送到少管所,在判處年份上也足夠他喝幾壺的。

至于鄒明凱,綁架之外又添殺害被勒索人未遂。霍老找了律師上訴,勢要給他數罪并罰,判下罪行标準內的最高處罰。

葉若聽後心思稍穩,懸着的一顆心卻總是放不下來,讷讷問:“可是……鄒家那邊肯罷休嗎?鄒明凱這次會不會又……”

她倒不擔心霍家律師的專業能力,只是知曉鄒家人一貫的手段。

她之間就聽說過,鄒明凱在一些私事上暴戾變态,曾經經歷過的人裏也不乏有是被他威逼強迫的,可最終卻都能被鄒家壓了下來。

鄒明凱之所以敢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為所欲為,依仗的也不過是背後有鄒家這座大山。

“不會。”知曉她擔心什麽,霍靳琰篤定否斷,低頭輕吻她的額角。

“鄒明凱之前那幾次,是因為事情太隐秘,加上影響小,被害人也人微言輕,才輕而易舉讓他們鑽了空子。這次有我霍家堅持,他們想私了也不可能。

“我爺爺早就找了媒體,把他做的事傳了出去。這麽大動靜,他跑不了。除非鄒承良能想辦法給他弄一份精神病診斷書,那我就把他送去精神病院跟葉芷作個伴。”

葉若撲哧輕笑出聲,心緩緩放下來。

病房門外這時被敲響,是霍靳珩來探視。

葉若前兩天因乙.醚的緣故時常嗜睡,霍靳珩幾次過來時基本都在入睡中。

此次見到他,無異于初見,目光不禁亮了一亮。

少年的眉目清隽疏淡,膚色潔白,雖才是上高中的年紀,個子卻已有一米八多,身姿沉靜而挺拔。

與霍靳琰站在一起時,他們兩人一個成熟中又脫不去少年恣意,一個眉目稚隽卻又有脫于少年的沉穩,竟像是一幅極好看的景色。

“嫂子,你好。”站在床頭向葉若颔首微笑,霍靳珩禮貌道:“我是小珩,霍靳珩。”

“小珩。”葉若也朝他笑,熱情地招呼他坐下,“聽說這一次,是你跑去向許承洲求助外帶報了警,也是你帶警察及時趕到的,謝謝你!”

“嫂子,你別客氣,這是我該做的。”

他們兩人在病房裏随意淺聊,病房外隐約傳來一陣匆促的腳步聲,伴随着争執叫嚷,零零落落不大清晰。

“霍靳琰呢?葉若!我要見霍靳琰!我要見葉若!”

“不好意思這位夫人,這裏是VIP區,還請離開。”

“霍靳琰!葉若!葉若!”

……

隐隐聽見動靜,霍靳琰眉宇微蹙。

恰時一直守候門外的阿森扣門而入。

他順勢問:“怎麽回事?”

“抱歉,大少,二少,少夫人。”阿森一一颔首,面露歉疚,“是成建葉家的葉夫人。葉夫人說,要見少夫人和大少您。”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對不起!後半段卡了很久。

明天差不多能完結,今晚都發紅包!!!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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