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客人被傅家寶用那樣警惕的目光盯着,态度卻始終從容。

他放下茶盞,站在他身側的仆從立刻把要送還的東西呈上來,傅老爺擡頭一看,是一個月牙白的包袱,裏頭正正放着當初傅家寶離家出走時帶走的金子和路引。

他連忙起身致謝。

傅家寶見狀也只能不甘不願地站起身,希望這個一直偷偷盯着他娘子的無禮之徒能趕緊走。

然而客人沒有半點要起身離開的意思,他自稱從京城中來,還對經商有幾分見解,借此和傅老爺攀談起來,聊着聊着,又慢慢将話題引到了此次剿匪上,說起當時他帶人上山時,那山寨上的賊匪已經死傷大半,後來他逼問那山上之人,那群山匪說是一名武藝高強的女子打退了他們。

傅老爺聞言,很是驚訝。

傅家寶則心虛地看了看林善舞,被林善舞看了一眼又立刻坐直了身子。

客人神色不變,目光在他們二人之間來回打量,嘴上卻說道:“傅公子曾被山賊綁上山,不知可見過那名奇女子?”

傅家寶立刻搖頭說沒有。他這樣的反應倒叫那客人看着他的目光又深了幾分。

這客人不知道,在他打量傅家寶時,林善舞也在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在見過他之後,林善舞心裏已經确定,這個自稱校尉、身邊有上次剿匪官兵随從的男子,就是這個世界的男主——越百川。

先前在東院聽見他的年紀和相貌時,林善舞心裏就在懷疑了,只不過她當時以為男主是在劇情的力量下來到傅家,為的只是接回庶妹畫翠,可她想到男主越百川的名字,又不免和那位連載武俠話本的月川先生對上,雖說不太可能有這麽巧合的事,但是以防萬一總沒有錯,于是她特意紮了穴道,暫時封了自己的武功。

現在看來,她做這個決定無比正确。

傅老爺和傅家寶都還沒動,林善舞于是起身,接過了那個包袱,并輕輕一福身,鄭重道謝。

從她起身走過去接包袱,再到行禮返回,這一套動作雖然慢,卻是自然而然,越百川目光定定地盯着她看,片刻後似乎确定了什麽,微微嘆口氣收回目光。

林善舞心頭也暗暗松了口氣。

越百川說道:“朝廷正是用人之際,若是日後傅公子能再見到那名女子,煩請轉告一聲,請她去一趟京都裕王府,裕王求才若渴,一定會将她奉為上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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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裕王這兩個字,無論是無論是傅家父子還是周圍侍奉的下人都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仿佛聽見了天書。

林善舞也趕緊露出驚訝來。

越百川這回似乎是真的要走了,又跟傅老爺談了兩句,就要起身告辭。正在這時,畫翠端着點心從外頭進來,見到那張肖似庶母的臉龐,越百川怔了一下。

接下來的事兒順理成章,越百川認回了妹妹,為了表示感謝還送了傅家不少金銀。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提起自己的真實身份,所有人也都以為這可憐的被山賊搶過的丫頭是昭武校尉的妹妹,而不是王府的姑娘。

幾日後,紀畫翠被接走,林善舞看着越百川帶着紀畫翠一塊上路,終于徹底放了心。

都是修煉過武功的,越百川能通過她的行為舉止判斷她是不是身懷武功,她自然也能。但跟她比起來,越百川的根基似乎更差。

林善舞心道:不論這個男主是不是跟她一樣從武俠世界穿過來的,也不論他連載武俠話本是不是想聚集和他一樣的人,她都不想去管,她只是想要繼續過平淡安寧的日子而已。

紀畫翠被接走,京城離樂平縣又十分遙遠,那些流言蜚語再也影響不了她。

而家裏沒了個讨厭的丫頭,還得了越百川幾百金子的傅家寶,近來可謂過得春風得意,不但買了一堆用得上用不上的,還跟着好哥兒們去賭場好好潇灑了一天。

只是越百川剛走兩天,他那些金子就被林善舞無情地收走了。

看着林善舞将那些金子鎖上,還把鑰匙當墜子挂在了脖子上,傅家寶傻眼了,問娘子這是怎麽回事?

林善舞慢悠悠道:“你不是說我們是夫妻,你的就是我的。”

傅家寶撓撓脖子,“是這樣沒錯,可……”

林善舞:“沒有可是,我已經同公公說過,以後你的月錢都會發到我這裏來,且從明天起,你想要用錢,須得提前告知我,若是正當用途,我自然會給你支錢,每個月還得記賬。”

傅家寶一聽,沒有不悅,反而十分高興,覺得娘子願意幫他管錢,簡直再好不過。

于是第二天,史寇約他出去玩,他就立刻去找娘子支錢。

林善舞當時正在算賬,問他想要支多少,拿去作甚。

傅家寶眼也不眨道:“三百兩,我要去買書,還有!縣裏新開了間賭坊,史兄找我去玩玩。”

林善舞應了一聲,最後交到傅家寶手裏的只有五十八兩和一份書單。

傅家寶一愣,還以為娘子聽錯了,又道:“娘子,是三百兩不是五十八兩。”說着還比了三根手指。

林善舞點頭,說道:“除了買書的錢,其餘的都不是正當支出。必買的書目我給你整理出來了,價錢也早派人打聽清楚了,按着我寫給你的這張買,要是老板出價高了,你就上別家去。”應用于科舉的書都不便宜,傅家寶想買的數目又不少,五十八兩其實也只夠買上十幾本。

傅家寶懵了,原來在娘子這裏,去賭坊的錢不算正當花銷。

林善舞看傅家寶那不敢置信的樣子,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一個找大人要錢買零食卻被殘忍拒絕的小朋友。為了避免傅家寶今後再幹出這樣的蠢事,她補充道:“但凡是去賭坊、鬥場、酒館這樣的地方,花用超過五兩銀子的,都不算正當支出。”見傅家寶表情呆滞,她問道:“怎麽,你以往去賬房支錢,沒人問你?”

傅家寶搖頭,坐在林善舞面前還很豪氣地拍了下腿,“我平素都是拿了錢就走,誰敢管本少爺?”

林善舞又道:“那公公也沒提?”

傅家寶撇撇嘴,“他說的話只能信一半。”

林善舞:……

她微微一笑,說道:“那好,我待會兒就去跟公公說,日後你再到賬房支錢,一分錢都不要拿給你。”

傅家寶呆住了,他震驚地瞪圓了眼睛,似乎覺得娘子這麽做很不可理喻,“你不能這樣。”

林善舞反問,“為何不能?”

傅家寶張了張嘴,在娘子的目光下小聲說道:“那我去賬房支了錢,分你一半成不?”

林善舞搖頭。

傅家寶攥了攥拳頭,忍着肉痛道:“那我四你六?”見娘子還是不同意,他咬咬牙,說道:“你七我三。”

林善舞呵呵一笑,看着傅家寶的目光非常冷漠。

傅家寶都要哭了,他喊道:“我一成,你九成,這總行了吧!”

林善舞拿出了擀面杖,傅家寶立刻慫了,他有些委屈道:“那,明兄他們約我出去,總不能讓他們請我吃酒我卻一毛不拔吧?”

林善舞面無改色,悠悠道:“所以我才給了你五十八兩,五十三兩買書,剩下的你自可花用。”

傅家寶瞪了瞪眼睛,五兩銀子都不夠他出去吃一頓的。

但是在林善舞的目光下,他還是老老實實拿着那點銀子走了,只是心裏不免暗怪林善舞小氣,“怎麽說也是我媳婦,怎麽比史寇還要摳。”

他嘴裏嘀嘀咕咕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東大街。

正巧東街賣首飾的珍寶閣掌櫃一擡頭,發現傅家寶從門口走過,立刻眼睛一亮,邊走出來邊喊道:“傅少爺,傅少爺!”

傅家寶回頭看他。自從那次男扮女裝後,傅家寶又來珍寶閣光顧了兩次,當然,是男裝。見掌櫃的攔住他,傅家寶莫名其妙,“作甚?”

掌櫃的笑容可掬,道:“傅少爺,小店新上了幾套頭面,美得很,多少夫人小姐都搶着要,您看……”

傅家寶一聽那麽多夫人小姐搶着要,頓時有些心動,但是想想口袋裏只有那點錢,便搖搖頭,轉身打算走。

掌櫃的哪兒能放過這麽一頭肥羊?立刻拉住他道:“傅少爺別急着走,不妨先看看,若是不中意,你大可走人。”

傅家寶一聽,覺得看看也不吃虧,便跟着掌櫃進去了。

入了珍寶閣,立刻有夥計奉上茶,掌櫃的也将他說的那套頭面捧了上來。

傅家寶一見,立刻就動心了,只見那套金頭面中每一件都鑲嵌了紅色的珊瑚,有的是花絲金簪上嵌了顆珊瑚珠子,有的是雕刻花紋的金釵下垂着打磨成水滴狀的胭脂色珊瑚,另外兩件掩髻和挑心也做工精致。以傅家寶的眼光來看,也挑不出毛病來。

娘子要是戴上這一整套頭面,一定好看!

傅家寶立刻問:“多少錢?”

掌櫃的瞧見傅家寶兩眼放光,立刻挺直了腰杆,比了兩根手指,“二百兩。”

傅家寶聞言,立刻就蔫了,“這麽貴?”

掌櫃的一看平日裏出手闊綽的傅少爺竟然嫌貴,還以為他是看穿了自己從中擡價,立刻道:“傅少爺,這可是從大食國來的珍品,一路上光是運送這套頭面就耗費了不少人力物力。論價錢,沒有比我們珍寶閣更公道了!”

這樂平縣不過是個稍稍富裕些的縣城,能一下子拿出二百兩買首飾的五根手指頭都能數的出來,傅家絕對是其中財力最強,可任掌櫃說破嘴皮子,也絕對想不到傅家寶兜裏根本沒有那麽多錢。他只以為自己這點小伎倆被傅家寶看穿了,只能讪讪道:“看在少爺您是我們珍寶閣常客的份上,老朽我給你算個折扣,只要一百五十兩,您看如何?”這個價格已經算是公道了,賣一百五十兩,他們珍寶閣也就掙個三十兩。

然而傅家寶哪裏來的一百五十兩?只好在掌櫃驚異的目光中,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他原打算先去買書,結果半道上遇見史寇兩人,招呼他去新開的賭坊玩玩。

傅家寶心道:這五十八兩買了書,剩下個五兩能幹點什麽?不如去賭坊碰碰運氣,說不準本少爺今個兒手氣好,贏他個百八十兩,不但能買書,那套頭面不也到手了?

想象着娘子戴上那套頭面的樣子,傅家寶腳下一拐,跟着去了賭坊。

與此同時,賭坊斜對面露華軒開張了,這一間小小的店面,賣的卻是香氣醉人的胭脂與香丸。

阿紅和另一個丫鬟站在鋪子裏賣貨,一擡眼,卻看見自家少爺進了賭坊。

作者有話要說:  傅家寶一直被打,都是他自己的問題,雨我無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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