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傅家寶早就想到娘子開的那家店裏看看了,可惜一直不得閑,今日總算提早将該背的背完,于是趁娘子去花店的功夫,立刻讓人備了車去西街。
路上阿下一直同他叮囑,“少爺,少奶奶說暫時不想讓人知曉那家店和傅家的關系,您待會兒去了那兒,可不要說漏嘴啊!”
“知道了知道了。”傅家寶不勝其煩地擺擺手,心頭卻隐約有點不舒坦,娘子自己開的店,作甚不能讓人知道?她娘子本事大,自個兒會做胭脂還會開鋪子做生意,說出去誰不贊一句?
傅家寶想不明白。
他早就聽下人說過那鋪子不大,但擺設得別致,因此雖對娘子要保密一事感到不解,但心中的期待還是壓過了這點不虞。
車子剛剛拐過彎,到達露華軒附近時,傅家寶忽然聽到外頭傳來婦人尖利的嗓音,他探頭往外看,就見挂着“露華軒”招牌的小店外圍了一圈人。
傅家寶眼睛一亮,哇,生意這般好!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不對勁了,瞪大眼睛瞧了瞧,怎麽有個貌醜無鹽的婦人站在門口撒潑?這是欺負他娘子的店沒有男人撐腰嗎?
傅家寶眉頭一豎,十分不悅,正要從車裏鑽出去,就聽見那婦人一同噼裏啪啦的指責後,叫出來八個跟她一樣的醜八怪!
人生得醜也就罷了,居然還往他娘子的店裏潑髒水!簡直是禽獸不如!
眼見局面越來越亂,傅家寶立刻叫人找來銅鑼用力一敲,站在馬車上阻止他們。
有錢能使鬼推磨,更別提唬住那群混在其中不知是要“伸張公道”還是渾水摸魚的人了。果然,聽見他說拿十兩銀子出來,那群人眼睛都綠了。
雖說在阿下的提醒下,傅家寶終于想起來自個兒沒有十兩銀子,不過沒關系,反正這群人又不知道,先将他們唬住,等會兒再好好收拾!
傅家寶一擡肩膀撞開身邊不懂眼色的阿下,高聲道:“露華軒的胭脂我家娘子用了一個多月,現在美得跟天仙兒似的,怎的就你們出了事?該不會是往臉上糊了層東西來騙錢的吧!”
傅家寶這話一出,那從頭到尾都十分鎮定的婦人目光閃爍了片刻,立刻拉着身邊同樣滿臉面疱的姑娘道:“啊呸!你們這群人,全都是吸我們老百姓血的奸商,若不是整張臉都被這家黑心店給毀了,我們這些婦道人家,又何苦抛頭露面叫人在這裏看笑話?”
傅家寶冷哼一聲,“你說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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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婦人立刻道:“今日我說得若有半句虛言,叫我這輩子不得善終!大家夥兒想想,城裏差不多的那樣的胭脂,哪家鋪子不是賣個幾十文?怎的偏生他家那般便宜?這裏頭一定是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阿紅氣紅了臉,怒道:“你這婦人怎能颠倒黑白胡亂攀咬,也不怕将來下拔舌地獄!”
那婦人馬上嚎道:“你們瞧瞧,這黑心店家毀了我的臉還不夠,還要詛咒我!”
她身邊的姑娘們都捂着臉哭泣起來,這群姑娘個個生得高挑苗條,此刻低着頭、又拿袖子遮住臉哭泣,圍觀衆人不由露出幾分憐惜來,對這賣毒胭脂害了姑娘一輩子的黑心店愈發嫌惡。
人群中便有人喊道:“傅少爺,你們傅家是城裏首富,可不能為富不仁,做出和這黑心店沆瀣一氣的事兒!”
有了一人帶動,其餘人紛紛舉起手支持,嘴裏說的無一不是把這店主告到衙門去。
傅家寶才不管他們說什麽,也不管這店裏的胭脂不是真的有問題,他只知道,這是他娘子的店,他今天決不能讓人毀了他娘子苦心經營了一個多月的店鋪!
他掏了掏耳朵,又猛地重重敲了下銅鑼,咚的一聲巨響把衆人的話音又壓了下去。
傅家寶站在馬車上,高聲說道:“你們說得好,我傅家寶身為首富之子,理應做出表率,将那些殘害無辜百姓的奸商繩之以法,但我也絕不容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砸毀一家無辜的店鋪。”
“傅少爺的意思是,想要幫露華軒?”人群中有人喊道。?????阿?????蓉?????獨?????家?????整?????理?????
傅家寶也不管那說話之人是誰,他一擺手,阿下立刻恭敬地呈上來一只陶罐。
他指着陶罐對那婦人道:“這是我傅家的藏寶庫裏頭取出來的,只要這小小一罐,就能讓你的容貌恢複如初,你可要上前一試?”
聽到那普普通通的罐子有如此神效,周圍頓時發出一片驚呼。
阿紅眼珠子一轉,立刻沖那婦人喊道:“反正你的臉也成了這副模樣,試上一試又何妨?”
然而那婦人卻言辭閃爍,不肯上前,而她身邊那幾個因為容貌被毀的姑娘也并未動作。
這一幕令周圍人感到疑惑,按理說,女子的容貌及其重要,這婦人口稱因毀了容而遭夫家休棄,甚至尋死覓活,對容貌應該極端在意,可是現在傅家寶拿出能治好她的東西,她不但不上前,面上連半分欣喜也無,難道她方才說得是假的,她并不在意容貌?
這可怎麽可能?
這婦人也發現了周圍人态度的變化,立刻說道:“我問了那麽多大夫,人人都說沒得治,你這罐子裏裝的什麽誰也不知,我怎麽知道它能治好我的臉,萬一用了以後我……”說着又嚎了起來,“蒼天吶,是這黑心店害了我,如今連傅家這樣有權有勢的人家也要幫着這黑心店,今後可叫我怎麽……”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傅家寶從馬車上跳下來,打開那陶罐就往她臉上一潑,那裝在罐子裏的水頓時潑了婦人滿臉。
水珠從她臉上下雨似的淌下來,衆人震驚地發現,那婦人的面疱,竟然有幾個掉了下來。
傅家寶原本也是一試,見狀目光大亮,讓阿下擡來一盆水,抓起瓢子就往那婦人還有她身邊的幾個女子臉上潑。
露華軒裏的阿紅和阿喜也猛地反應過來,抓起帕子便沖過去用力揉擦那婦人的臉,随着阿紅的動作,那婦人臉上的黑斑和面疱都被洗了下來,露出一張豐腴白淨的臉龐。
婦人見事情敗露,連忙和她身邊的姑娘想要逃,可先前她們鬧出的那一番動靜早就将街上行人都引了過來,此刻被那些人緊緊圍在中間,哪裏能擠得出去?縱使那婦人力氣大甩開阿紅,也很快被行人擡手攔住。
他們原先還同情這婦人,心道她可憐,此時卻是滿腔怒火,覺得自己方才受到了愚弄。
而那幾個“毀容”的姑娘更慘,被潑了幾瓢水後,她們的妝脫落下來,竟叫人認出了身份。
“咦?那不是小豔兒?”
“還有那個,不是春花?”
小豔兒和春花都是城裏某個窯子的妓.女,此時圍在這裏的男人就有不少去過那地方,此刻聽人這麽一說,又朝着另外幾人仔細看去,這才發現其他姑娘也生得眼熟得很,可不都是那窯子裏的姑娘?
傅家寶大喝一聲,“好啊!原來先前都是你們裝的!露華軒好好一家鋪子,險些被你們給毀了!這種禽獸不如之事你們竟然也做得出來!來人啊,把她們抓去官府!我要報官!”
一聽到報官,那婦人和幾個妓.女頓時慌了神,那婦人連忙朝着傅家寶跪下,口中哭喊道:“大少爺,求您了,這可不是我們自願,全是那月容莊的老板指使我們這麽幹的,我們全都是受他脅迫的!”
月容莊的錢老板!
衆人露出震驚之色,阿紅和阿喜驚訝過後卻恍然大悟。
阿紅道:“難怪好端端的這些人要來找事,原來是月容莊搞的鬼,他強買我家配方不成,便使人誣陷,真的是好毒的心腸!”若非今日少爺來了,這店只怕早就被這些是非不分的人給砸了。
傅家寶立刻道:“大家幫幫忙,把這些人拿到官府去,咱們樂平縣,絕不能有這樣心腸歹毒的蠹蟲!”
衆人紛紛響應。将那幾個哭喊着的女人押着去了衙門,而見情勢不妙,那躲藏在人群想要趁機砸店的漢子,全都悄悄閃出了人群,一名早就等在外邊的大夫見狀也縮了縮脖子,飛快溜走了。
趁着這個空檔,傅家寶立刻大聲給自家娘子的鋪面宣傳起來,“各位父老鄉親,露華軒的胭脂是我買過的價格最公道的,如今卻因為又好又便宜遭到同行錢老板的嫉恨,若是就此放縱下去,那其他奸商也紛紛效仿錢老板的做法,将來只怕人人都沒有好東西用了,為了日後還能買到價格公道的好東西,我請你們都為露華軒作證,對錢老板這種人絕不姑息!”
聽了這話,原本還覺得事不關己想要離開此地之人,頓時被激起了一腔憤懑,決定随同前往。
傅家寶也興沖沖地想要跟着去,半道上卻被一只手給拉住了,他回頭一看,是個頭戴幂籬的女子。
即便對方沒摘下幂籬,傅家寶也一眼認出來這是自家娘子,他連忙将方才之事都敘說了一遍,趁機為自己邀功。說完便道:“娘子咱們快去,把那姓錢的整死!”
林善舞搖了搖頭,道:“讓阿紅跟着去就行,咱們上馬車,先回去找公公商量。”那婦人和幾個姑娘都是同一個窯子裏出來的,妓.女本就遭人輕賤,光靠她們的供詞,很難給錢老板定罪。
傅家寶一時沒想到,但他向來聽娘子的,聞言毫不猶豫地跟着上馬車。
兩人坐在車廂裏往傅家行去時,林善舞問道:“你怎麽知道那婦人的面疱是假的?”
林善舞其實已在附近看了好一會兒了,這個時代化妝技術粗糙,那婦人化得卻很高明,足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在她眼裏,這種程度已經算得上易容了,見那些圍觀之人全都被蒙在鼓裏,連阿紅和阿喜也看不出來真假,林善舞本來打算出手,見到傅家寶出現才暫時觀望,卻沒想到傅家寶竟然能看出來。
傅家寶聽到娘子發問,不禁有些得意,說道:“我原本也沒那麽快發現,但是我粗粗數了一下,瞧見那幾個姑娘每人臉上的面疱居然都差不多是十六個,額頭幾個臉頰幾個下巴幾個,哪裏有這麽巧的?”
林善舞:“所以你就覺得是假的?”
傅家寶有些得意地朝她歪了歪身子。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他沒好意思告訴娘子,那就是:就那幾個婦人粗糙的妝容,也好意思在他面前班門弄斧?
傅家寶對自己的手藝那是相當自傲的。
作者有話要說: 傅家寶:這就是女裝大佬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