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兩人回到傅家時,傅老爺已經在家裏等着了。

兒媳開的店,傅老爺自然是有吩咐人看顧的,因此發現有人在露華軒門口鬧事,那人立刻就去告知了傅老爺。

林善舞便将露華軒的事兒一一告知了傅老爺。

傅老爺皺着眉頭道:“錢樂為此人,早年我便覺得心術不正,因此當年他來找我談胭脂生意時,我便避開了他,後來我開始經營綢緞莊,也并未涉足脂粉。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他生意做大了,心胸卻越發狹窄,竟使出這種下作手段傾軋同行。”

傅家寶道:“那現在怎麽辦?咱們去衙門?”

傅老爺撫須道:“你們不必着急,在家裏待着,我上衙門看看去。”只是如此一來,兒媳的身份就瞞不住了。

傅老爺征詢地看向兒媳。

林善舞心中輕輕一嘆,随即笑道:“公公只管放心去吧!還要謝過公公為我操勞。”

傅老爺哈哈一笑,正要說話,卻聽傅家寶道:“娘子,一家人不必說謝字。”

傅老爺離開去衙門了,林善舞看着那位老人的背影,心想:她不願意讓人将露華軒和傅家聯系在一起,便是為了以防萬一,若是将來傅家寶與她和離,她那間鋪子沒有借過傅家的力,那她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做自己的買賣,可要是借了傅家的力,那這人情債可就不好還了。

只是現在,她和傅家寶應當不至于走到和離的那一步。

瞥了一眼黏在她身邊的傅家寶,林善舞輕輕一笑,問道:“夫君,今日的功課背了沒有?”

兩人往東院走去,傅家寶氣定神閑道:“自然是背了的,否則我怎麽敢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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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時候,傅老爺回來了,高興道這案子妥了。

林善舞有些驚訝,僅憑那個婦人的證詞,錢樂為就能招供,傅老爺道:“這事兒還多虧了阿紅這個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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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紅當時得了少奶奶的吩咐以掌櫃的身份跟着去了衙門,原本那窯子裏的姑娘指認錢樂為的時候,錢樂為是不肯承認的,還一口咬定那妓.女是被露華軒收買來誣陷他的,後來阿紅站出來,說錢樂為早就與露華軒有恩怨,當日他被阿紅掃地出門的情形許多人看見了,如此一來,錢樂為陷害露華軒的動機便足了。

縣令當場判了錢樂為寫下向露華軒致歉的文書貼在大門口,并送一百紋銀給露華軒賠罪,又打了錢樂為十板子。

阿紅興奮道:“少奶奶您是沒瞧見,那錢老板被打得一直叫喊,跟一頭待宰的豬似的,可煩人了。”

林善舞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

然而見到少奶奶笑出來,阿紅卻面露歉疚,“少奶奶,對不住,那日錢樂為來找麻煩,本來應該告知您的,可我後來給忘了。”

林善舞搖頭,表示并不怪她,阿紅這次做得其實很好,面對诋毀時她一直很積極地維護露華軒的名譽,最後也不忘說幾句鞏固露華軒的名聲。以她這個年紀來說,她已經做得很好了。

用過晚飯回到東院時,林善舞跟傅家寶坐在屋裏說起這件事,既然錢樂為已經受到了懲罰,林善舞對這個人的态度就很淡了,傅家寶卻不同。

“娘子,錢樂為此人當真是為了錢不擇手段,他見咱家鋪子的胭脂又好又便宜,想賤價買咱家的方子,買不成後居然找幾個醜八怪過來鬧事,說是用了咱家的胭脂才會毀容,簡直是喪盡天良。要我看,這種人就該……”

嘩啦一道瓷器碎裂的聲音忽然在屋外響起,傅家寶的話被這聲音打斷,他擡頭望去,就見一個模樣清秀的丫鬟站在屋子門口,正睜着一對淚眼,欲語還休地看着……他家娘子。

傅家寶眉頭一皺,覺得這女子又是一個來裝可憐的。

他拿扇子敲了敲桌面,開始趕人,“沒瞧見我和少奶奶正說話嗎?趕緊走。”

豈料那少女竟是仿若未聞,徑自沖過來撲倒在林善舞跟前,“師……少奶奶,求求您幫幫我吧!我願意一輩子給您當牛做馬!”

林善舞一愣。

她看了眼摔碎在門口的胭脂,再看看跪在她面前淚眼婆娑的小月,恍然明白了,問道:“你想說的……是跟錢樂為有關?”

小月點頭,哽咽地抱住林善舞的腿,“求您了少奶奶,只要您肯幫我,我什麽都願意做。”

傅家寶忍不住傾身過去拿扇子敲小月的手,“有話好好說,作甚動手動腳。”

明明本該是壓抑的情境,但是傅家寶這話一出,林善舞卻忍不住露出微笑來。

小月跪在地上愣愣地擡起頭,她此刻心頭原本一片哀戚,可在見到少奶奶的笑容後,卻仿佛明月破開霧霭,照得心頭一片寧靜。

小月被林善舞扶起來,她坐在二人面前,緩緩說道:“其實我本名不叫小月,我姓左,叫左知嫣。我給自己改名小月,就是為了銘刻銘記月容莊。”

左知嫣緩緩将這些年的經歷娓娓道出。

原來五年前,縣城裏最大的胭脂鋪子,還不叫月容莊,而叫玉琦閣,憑着幾張配方,僅僅開張幾個月,就成了縣城裏生意最好的胭脂鋪子。

錢樂為眼見經營了兩年的鋪子生意越來越慘淡,就打起了向左家配方的主意,當年,他出價五百兩買下玉琦閣的所有胭脂配方。

五百兩不算個小數目,左家的鋪子開張好幾個月,也堪堪掙了二兩百銀。

可是玉琦閣老板,也就是左知嫣的父親并不是目光短淺之徒,五百兩銀雖多,卻只是死物,而他們家做胭脂的配方,可是能源源不斷下金蛋的寶雞。

想都沒想,左父就拒絕了這樁生意。

被拒的錢樂為惱羞成怒,二人不歡而散。

此後又過了數月,錢樂為都沒再出現在左家人面前,一家人原以為此事就這麽過去,照樣日日早起做生意。

左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很快就盤下一間大鋪面,成為了縣裏最大最好的胭脂鋪子。可就在這個時候,幾名聲稱被左家胭脂毀容的婦人找上了門。

左知嫣含着淚,幾乎泣不成聲,“她們臉上長了許多可怖的面疱,堅持說是用了我家的胭脂才會如此。當時鬧上我家鋪子的足足有九人,将店裏的客人全都吓走了,還有一名路過的大夫,在查看過那些婦人的傷口後和我家的胭脂後,堅稱是我家的胭脂有毒。她們鬧了好些天,還說要告到官府去,我爹沒辦法,只好一一給她們賠了錢。那些婦人拿了錢便離開了,可我家的生意就此一落千丈,不但沒有人願意進門買胭脂,連先前買了胭脂的,也堵着我家的門,讓我爹賠錢。”

左知嫣如今才十六歲,經歷這些事時也不過十二歲,但毫無疑問,這件事已經成了她心中的夢魇,即便時隔多年再次提起,依舊難過得不可抑制。

傅家寶抱着扇子坐在旁邊,安靜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她一眼,一動不動,生怕稍微有點動靜就吓着了這可憐的姑娘。

林善舞遞上一條帕子。

左知嫣感激地看她一眼,接過帕子胡亂擦了下淚水,就接着說下去,“我爹日日被那些人攪得無暇他顧,我娘被氣得卧病在床,我卻什麽也做不了。為了賠錢,我家連最後一點家底都掏空了,只能賣了宅子,一家人龜縮在店裏。忽有一夜,我娘犯了急病,我爹顧着照看我娘,讓我去請大夫。等我回來時……”

左知嫣怔怔地睜大眼睛,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五年前那個冰冷的夜裏,“那個鋪子,連同我爹娘,都已經被燒沒了。”

林善舞和傅家寶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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