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現在莊晏的身上除了這身衣服,和一片魚鱗外什麽也沒有,他停在寬闊的馬路旁,望着馬路盡頭閃爍的霓虹,與四周空蕩蕩的田野,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要走回城裏去。
莊晏沿着眼前這條空曠的馬路一直向城市的方向走去,等着遇到人家的時候借個手機,給朋友打個電話,讓他們過來接他。
不過莊晏的運氣好,他遇見一個開着小轎車的大哥要去市裏,願意捎了他一路,現在在等他老婆一會兒,估計要過個十多分鐘才能出發。
車內忽然響起一片歡呼聲,曾經無比熟悉的鈴聲在莊晏的耳邊響起,他坐在車的後排上,好奇地探出腦袋,發現大哥看的是拳擊比賽的直播,鐵拳王洋對戰拳王吳連水。
莊晏把腦袋往前湊了湊,拳臺上吳連水的表情兇狠,動作敏捷,出拳也算迅速,不過王洋也不差,前幾場與吳連水得分幾乎是持平。
大哥搖着頭嘆氣說:“吳連水打得倒也還行,但是比起莊晏當年,還算差了那麽一點,這要是莊晏,王洋現在估計已經倒下了。”
坐在後排的莊晏聽到這話,順嘴問了一句:“師傅你是莊晏粉絲啊?”
哪知大哥當場就暴躁了,口中罵道:“屁個粉絲!當年他打假拳老子辛辛苦苦攢了三年多的小金庫全賠在裏面了!這事讓我老婆知道了差點沒剝了我皮!還粉絲呢?我遇到他不把他打成二級殘廢!說起他我就來氣!媽的氣死老子了!”
莊晏:“……”
他趕緊把自己的腦袋跟收了回去。
罵完之後,大哥轉過頭對着後面的莊晏問,“對了兄弟,怎麽稱呼你啊?”
莊晏把自己的身影往黑暗裏縮了縮,回道:“莊莊莊……張宴。”
“啥玩意兒?”大哥根本沒聽清,不過這個時候大哥的老婆上車,便也沒有對莊晏追問下去。
大哥一邊開車,一邊跟老婆閑聊兩句,莊晏坐在後面也不插話,只側身看着車窗外面,荒涼的田野逐漸被鄉村裏矮矮的房屋代替,漸漸的,穿過郊區的這片寂靜村落,他們來到了城市。
夜幕籠罩着這座繁華的城市,高樓林立,霓虹閃爍,各種各樣的汽車在四通八達的道路上川流不息,莊晏有些怔住,他伸手摸摸自己口袋裏的那片魚鱗,過去這半個多月對他來說就像夢一樣,說不清是美夢還是惡夢,他回想起在海底發生的一切,咂摸咂摸嘴,那應該算是春.夢吧。
紅燈的時候,開車的大哥回頭問莊晏:“哥們你到哪兒啊,我直接給你送過去得了。”
莊晏有些不太好意思麻煩人家,搖手說:“不用麻煩了,你在前邊路口把我放下就行了。”
“不麻煩不麻煩,你就別墨跡了,趕緊說,等給你送過去了我還得跟你嫂子看電影去。”
莊晏把醫院的地址報出來,然後緊跟着一句:“謝謝啊。”
大哥一聽笑了起來:“三院啊,那正好順路。”
二十分鐘後,大哥的車停在了三院馬路對面,莊晏本想跟大哥要個聯系方式,等他回去把車前轉給人家,但是大哥沒給,他只能多說了幾句謝謝,然後推開車門下了車。
路燈下,莊晏的面孔第一次清楚的出現在大哥的視線中。大哥眨眨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擡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後猛地推開車門跟着下了車,他來到莊晏的面前,不确定地叫了一聲:“莊晏?”
莊晏不好意思地笑笑,點了點頭:“剛才謝謝了啊。”
他這心裏也稍微有點發虛,這位大哥剛才在車裏罵的可太有氣勢了。
“好小子,竟然真的是你。”大哥擡起手,一巴掌拍在莊晏的肩膀上,莊晏已經開始考慮等會兒需不需要讓大哥揍一頓出個氣,算是當做給他的謝禮。
“那個……”讓莊晏沒有想到的是,剛才還在車上方言說要把莊晏給打成二級殘廢的大哥,此時面帶羞澀的笑容,像個小姑娘一樣,扭扭捏捏的,半晌才開口對莊晏說:“給我簽個名吧。”
“……”
我天大哥你吓死了。
大哥迅速從車裏拿出莊晏的照片和簽字筆,送到他的面前,莊晏委實沒想到大哥對自己竟是愛得這般深沉。
在他簽名的間隙裏,大哥忽然向莊晏問了一句:“以後還打拳嗎?”
莊晏還不清楚自己的腰到底恢複到什麽程度,想了想,回答道:“也許吧。”
大哥結果莊晏簽好名字的照片,以一種長輩的姿态,教育莊晏說:“以後別再打假拳了。”
莊晏抿唇笑了笑,當年的事不是一句假拳就能全部說清楚的,其中牽扯到太多的人和事,他只能對大哥笑着點了點頭。
大哥擡手在他的肩膀上又拍了兩下,“你先走吧。”
莊晏嗯了一聲,跟大哥還有坐在車裏的大嫂揮手告別,然後穿過街道,走進平海市第三人民醫院,他要進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大哥還在馬路的另一邊看着自己。
莊晏揮揮手,轉身進了醫院裏面,晚上醫院比白日裏安靜了許多,幾個護士在前臺值班,莊晏進了電梯電梯,直接按下六樓,他只離開了半個月,如果按照之前與聞家約定好的,爺爺應該還在醫院恢複。
穿過明亮的走廊,莊晏小心推開612病房的門,病床上莊老爺子正在熟睡中,莊晏松了一口氣,他最怕莊老爺子在他不在的時候會出意外。
他走到莊老爺子的床邊停下腳步,低頭望着床上的爺爺,嘴角向上揚了揚,他小心翼翼地把牆角的椅子搬過來,剛坐下來,就看到床上的莊老爺子眼皮動了動,而後睜開眼,問:“誰在這兒?”
莊晏抓住莊老爺子的手,“爺爺,是我。”
“宴宴?”莊老爺子借着走廊裏微弱的光亮,看清了坐在他床邊的這個人,他的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下來,沿着滿是溝壑的臉龐滾落在雪白的床單上,暈出一片深色的痕跡,他反握住莊晏的手:“宴宴,爺爺終于見到你了,你說你好好的怎麽就死了?你讓爺爺怎麽辦啊!”
莊晏的眼中也有淚光若隐若現,在昏暗的環境中更多了幾分凄楚,只是在聽到莊老爺子的話時,他微微一愣,緊接着哭笑不得道:“爺爺你說什麽呢?你活着好好的,我也活的好好的。”
“還想騙爺爺?”莊老爺子瞪着眼前的莊晏,完全聽不進他的話,“現在爺爺都死了,你還要瞞什麽。”
“不是啊爺爺,活的,是活的。”莊晏抓着莊老爺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那裏面,心髒正在有力地跳動。
莊老爺子這才反應過來:“你沒死?”
莊晏嘆了一口氣:“我怎麽就死了?不是都跟你說了我在國外治療嗎?”
莊老爺子想起前些天趙偉信誓旦旦地在自己面前說宴宴已經去了,死亡證明都快開出來了,而之前他們給自己看的那幾段視頻也都證明是宴宴死前錄好的,他的這個孫子已經失蹤有一段時間了。莊老爺子對此還是有些不太相信:“你真沒事?”
“真沒事,我這不好好的在這裏嗎?”
莊晏幫莊老爺子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爺爺,您睡吧。”
“我不睡。”莊爺爺瞪着兩只眼睛,生怕自己一睜眼,大孫子就再也不回來了。
“您再不睡,我可就走了。”
這個威脅委實好用,莊爺爺看了莊晏一眼,見他作勢要起身離開,連忙閉上了眼睛,兩只手卻緊緊抓着莊晏的胳膊。
過了一會兒莊老爺子偷偷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看莊晏在床邊沒有離開,這才把眼睛又合上,莊晏看着這一幕是又好笑又心疼。
等到莊老爺子睡熟以後,莊晏拿着他的手機到外面的走廊給自己的還有王承宗打了個電話,王承宗在電話裏一聽到莊晏的聲音,整個人都吓傻了,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差點把手裏的手機都給丢出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哭哭啼啼地對電話裏的莊晏說:“兄弟你在下面缺什麽少什麽你跟我說一聲,我馬上就燒給你,你別來吓我就行,你知道我最怕這些東西的。”
莊晏斜靠着身後牆壁上,問:“誰跟你說我死了的。”
“兄弟你沒死啊?”
“死什麽死?”莊晏壓低聲音,“不是說不讓你們不要告訴老爺子我出事了,就跟他說我去國外治傷就行了嗎?”
王承宗委屈道:“我們是這麽說的,但是趙偉那小子有一天突然進了醫院裏頭跟老爺子哭說你死了啊,而且上個禮拜四他剛剛幫你辦了葬禮。”
莊晏一時間簡直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好了,原來自己一段時間沒回來,連葬禮都舉辦完了。
王承宗繼續給莊晏講述這段時間趙偉的成就,他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哄得莊老爺子認了他做幹兒子,拿了莊老爺子手頭上所有的錢,甚至還有一回說出百年之後遺産都留給趙偉這樣的話來。
莊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