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傭人出去回複聞夫人。
秦管家将眼前的花盆轉了轉, 找了一個最好的角度,陽光照射進來,在地板上留在一串斑駁的影子, 莊晏在一旁有些擔心地向秦管家詢問:“先生怎麽這個時候還沒起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秦管家一點也不擔心秦若水的身體, 他對莊晏笑笑:“沒事,可能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吧。”
“是熬夜工作了嗎?”
“你什麽時候看到先生工作了?”秦管家搖搖頭,“公司裏的事都交給執行總裁來處理的,除非有什麽重大的事務, 先生才會出面。”
莊晏低頭想了想,他來莊家這麽些天,好像确實沒有看到秦先生去公司。
秦管家換了一盆花繼續澆水, 口中自言自語道:“聞夫人怎麽會找到秦家來?”
莊晏擡手摸了把自己的後頸, 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恐怕是因為我。”
“你?”秦管家放下手中的水壺,擡頭看向莊晏, 打量了他一會兒,問:“你怎麽了?”
“剛才回來的時候,在路上遇到聞家剛接回家的那個小兒子, 他不知道怎麽的突然發了瘋一樣撲過來要襲擊我, 然後就被我一拳給打在地上。”
秦管家忍不住笑起來,“他跟你動手前沒調查過你是做什麽的嗎?”
莊晏也跟着笑了起來:“大概是沒有吧。”
不一會兒,離開的傭人又回來了。
“秦管家, 聞夫人不願意離開, 說一定要見到先生,還說……”傭人偷看了莊晏一眼,繼續說道:“還說要讓小莊管家出來給她道歉。”
莊晏:“……”
聞家這個不要臉的這股勁兒, 可能真是一脈相傳的,可見聞羅晨的的确确是聞家的親兒子。
秦家財大勢大, 也不需要與這些個豪門維持什麽狗屁關系,秦管家眯眯眼和藹地笑着,對傭人說:“那就讓她在外面等着吧。”
傭人也是見慣了這種事的,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秦管家怕莊晏受到影響,畢竟兩天後他還有一場決賽要打,他安撫說:“別擔心,這都是些小事。”
莊晏也沒覺得這是什麽大事,而且他又沒有做錯,他主要是怕秦若水會不高興,先生對自己的态度時好時壞的,他到現在還始終不明白秦若水是滿意自己的呢,還是不滿意自己。
反正他是做不到秦管家那樣在秦先生面前什麽事都游刃有餘的樣子。
秦若水随便看他一眼,都能夠讓他尋思很久,如果這一眼中再帶着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就更加控制不好自己了。
“秦先生怎麽可能這是時候還沒有醒來?”門外傳來聞夫人的聲音,同時伴着一陣高跟鞋與地面接觸的噔噔聲,那聲音越來越近。
莊晏轉頭與秦管家對視了一眼,均沒有想到聞夫人會在主人已經明确表達了不願意的情況下還硬闖進來。
平日裏看起來是一個挺正常的名門淑女,現在為了兒子發瘋,莊晏琢磨着,要不要給她頒發一個偉大母親獎啊。
聞夫人怎麽說也是客人,傭人們不好對她動手,最後還是讓她給進來了,她還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帶着聞羅晨。
傭人們有些歉意地說:“秦管家,我們沒有攔住聞夫人。”
秦管家笑笑,揮手讓傭人們先下去了,十分紳士禮貌地接待這位不請自來的夫人:“聞夫人請坐。”
聞夫人應該是一聽到聞羅晨告狀就急急忙忙從家中過來了,她穿着一件深色的連衣裙,外面搭着深紅色的小披肩,現在這個天氣雖然說不冷,但是她穿得還是過于輕薄一些。
但是她穿多穿少又跟自己有什麽關系呢?莊晏收回了視線,束手站在秦管家的旁邊。
秦管家的态度無可挑剔,他問:“先生确實還在休息,聞夫人這麽着急來找先生是有什麽事嗎?”
聞夫人坐在沙發上,有傭人過來給她上了茶還有果盤,她看了一眼身邊的聞羅晨,又轉頭看了眼秦管家身邊的莊晏,而後神情嚴肅,淡淡說道:“我今天來只是想給我們羅晨要一個說法的。”
她看向秦管家,“你能做主嗎?”
這個其實秦管家是可以做主的,畢竟之前就是他做主讓莊晏留在了秦家的莊園裏,但現在莊晏是走是留,秦若水恐怕會有很多話要說。
他搖頭:“這個恐怕不能。”
聞夫人收回視線,垂下眸子,“我要見秦先生。”
“先生正在休息,恐怕沒有時間出來見您。”
聞夫人在外面的時候以為這話是傭人說來應付自己的,可她進來之後并沒有看到秦若水,便知道傭人們說的大概是真的。
但她來都來了,總不可能什麽沒做成,直接離開,她想了想:“我在這兒等着秦先生。”
客廳中一時陷入了沉默,秦管家恍惚中竟然有一種自己與聞夫人各帶了一個孩子,現在正等着秦老師出來做裁判的詭異感覺。
他猶豫了一下,開口向聞夫人問道:“聞夫人不如先跟我說說,是怎麽一回事。”
聞夫人瞥了一眼莊晏,莊晏見她看來則直接扭過頭去,背對着她。
每次看到這位聞夫人都很糟心。
聞夫人瞬間覺得有一口氣從胸口沖了出來,氣得她臉都白了,過了一會兒稍微氣順了對秦管家說:“其實我也不願意來秦家麻煩秦先生的,只是實在沒有辦法,羅晨今天早上回去看望他的養父,結果走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跟我打電話說,他被人打了,我問是被誰打了,他說是莊晏。”
之前聞先生給聞夫人看的資料裏面,就寫了莊晏性格暴戾,經常會與他人起沖突,所以聞夫人對這件事的真實性沒有任何的懷疑。只不過憑着她現在對聞羅晨微薄的感情,如果他是被別人打了,尤其這個別人還是秦先生的人,她一定會先找自己的丈夫商量商量。
可今天不知怎麽回事,她一聽到莊晏的名字,立刻頭腦發熱,直接朝着秦家莊園來了。
莊晏聽到這話完全不辯解,也懶得給聞夫人任何一個多餘的眼神。
聞羅晨則是目光陰骘地盯着莊晏的背影,他太想要從莊晏的腦袋上拽下一把頭發了,這麽多人在這兒看着,莊晏應該不敢做出什麽來,畢竟說好聽他是秦家的管家,說不好聽他也只是個傭人而已。
聞羅晨走過去,莊晏的身高比他高出一些,他現在動手他們最多會以為自己是因為早上的事心懷報複,而現在是在秦家,莊晏為了保住他的工作,料想他是不敢對他出手的。
聞羅晨把一切都計劃得很好,趁着聞夫人與秦管家對話的時候走到莊晏身後擡起手,然而他沒有想到莊晏會如此敏銳,他剛一擡手,莊晏就猛地回頭,盯着他舉起的右手問他:“你要做什麽?”
此時聞羅晨的右手還舉在半空中,被莊晏發現也不尴尬,只覺得惱怒,而莊晏此時看向他的表情,更是讓他覺得自己好像被嘲諷了。
聽到莊晏的聲音,秦管家和聞夫人也擡頭朝他們的方向看過來,聞夫人微微蹙眉,也對聞羅晨的舉動有些不滿,問他:“羅晨你在做什麽?”
“媽媽,我不需要秦先生給我什麽說法,莊晏讓我打一頓就行了。”然後他可以趁機從莊晏的身上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聞夫人有些生氣:“你這像什麽話,還不趕緊把手放下。”
聞羅晨不希望好好到手的機會就這麽沒有了,他沒聽聞夫人的話,上前一步,對莊晏說:“讓我打一頓出氣,今天這事就算完了。”
這人是腦子有毛病吧?
而就在此刻,叮的一聲,電梯門向兩側打開,應該在三樓午睡的秦若水此時出現在電梯裏,他坐着輪椅從電梯中出來,深藍色的眸子在大廳裏的衆人身上一一掃過,在莊晏的身上停駐了一會兒,而後将視線移到聞羅晨的身上,詢問他:“你想打誰?”
吵鬧的客廳在這一刻完全安靜了下來,誰也不敢輕易開口,剛才還嚣張得不可一世的聞羅晨此時跟個鹌鹑似的耷拉個腦袋。
秦若水又看了莊晏一眼,秦管家走過來,将他推到客廳的中央。
莊晏感覺有些奇怪,秦先生剛才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好像格外的憐愛。
一定是他眼花了。
他再想要仔細探尋一下的時候,果然秦若水的眼中已經尋不到任何跟憐愛相關的情緒來。
“怎麽回事?”秦若水問。
莊晏要開口回答他的問題,聞夫人搶先一步,“我不知道我們羅晨是怎麽得罪莊晏了?你看莊晏把我們家羅晨打成這樣,今天來只是想幫羅晨讨個說法。”
莊晏轉頭看了一眼聞羅晨,聞羅晨的下巴處帶着一大塊淤青,看起來好像是有那麽點嚴重,他自認自己下手并不重,不該造成這種後果,但也許聞羅晨嬌生慣養皮膚嬌嫩,這也是有可能的。
秦若水轉頭,看向莊晏,聲音平靜地問道:“怎麽回事?”
“是聞羅晨先動手的。”
聞夫人皺眉,認為是莊晏莊晏在撒謊:“怎麽可能?我們羅晨——”
秦若水擡手,止住聞夫人接下來的話:“在什麽地方?什麽時間?”
“早上七點半左右,協和醫院正門。”莊晏答。
秦若水微點了下頭,吩咐秦管家:“查監控。”
鑒于發生争執的地方正好是在醫院外面,不遠處還有公交車站,他們兩個人間發生的一切肯定會有監控記錄,而以秦若水的資本和能力,要拿到監控也不困難。
跟在聞夫人身後的聞羅晨聽到這三個字僵了一下,這件事自己完全不占理,他只是希望秦家能給莊晏點教訓,畢竟莊晏只是一個傭人而已,秦家應該不會為了他跟聞家翻臉。
然而他太高估聞家,也太低估秦家了。
他不曾想能發展到現在這一步,竟然要查監控了,聞羅晨拽了拽聞夫人的袖子,小聲跟他說:“媽媽,要不還是算了吧。”
秦管家在一旁聽到了聞羅晨的話,眯眯眼笑着:“怎麽能算了呢?這件事我們一定要查清楚的,給聞夫人一個交代。”
聞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沒有注意到聞羅晨臉上僵硬的表情。
莊晏走到秦若水的身後站好,回答完秦先生的問題後就一直沒有說話,仿佛他不是當事人之一。
秦若水注意到莊晏來到了自己的身後,一般情況下人類在遭受到誣陷後,大都會選擇自己最信任最親密的人尋求安慰,自己肯定不是人類最親密的人。
但是人類的這個動作,讓他心中莫名覺得熨帖。
聞夫人長嘆了一口氣,“我知道我們聞家對不起你,但你不該……不該對羅晨動手,今天這件事不管查出來,我不會追究你。”
莊晏撩開眼皮看了一眼聞夫人,他在聞家的時候聽聞家的傭人們說,聞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名牌學校畢業的高材生,這怎麽年紀越大腦子越不清醒。
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冷嘲道:“聞夫人,你現在這個态度可不像是你們聞家對不起我,倒像是我欠了你們聞家一筆爛賬。”
聞夫人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莊晏說的沒錯,她對莊晏一直都不太好。
她對聞羅晨的愛要比對宇舜和宇堯的少很多很多,只是一聽說是莊晏動的手,就急急慌慌地跑來了,好像是對莊晏痛恨得不得了,但她知道不是,她并沒有所有人想象中的那麽不喜歡莊晏。
可是至于她心底到底在想些什麽,她自己其實也弄不明白。
僅僅過了不到二十分鐘,有人将監控送到了秦家。
“先生,監控找來了。”
“直接放。”
秦管家找來投影儀,當着所有人的面按下了播放鍵。
視頻中,是聞羅晨主動向着莊晏走過去的,莊晏幾次想要離開,都總是被他叫住,後來莊晏不耐煩了,根本不搭理他。
只見聞羅晨低頭思考了片刻,然後向着莊晏撲過去,莊晏回頭閃身躲過,聞羅晨一下不成,仍不罷休,繼續攻擊。
後來莊晏是在完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給了聞羅晨一拳,接着也沒惡意報複,而是轉身離開。
秦管家在一旁幫聲說:“聞夫人,看好了,是您的兒子先對我們的小莊管家出的手。”
聞夫人還在強撐:“有可能是他說了什麽,刺激了羅晨。”
莊晏在一旁發出一聲嗤笑,她也覺得有些羞愧,臉疼,低下頭。
然後聞夫人就聽見秦先生說:“莊園裏有讀唇語的嗎?”
聞羅晨被秦若水的話吓了一跳,他跟莊晏說的那幾句話完全是莫名其妙,如果聞夫人根據這幾句話聯想到一些不該的東西,那他就得不償失了,他連忙開口:“不用了,就這樣吧。”
“羅晨?”聞夫人偏頭看了他一眼,已然明白這件事他們沒有半點占理的地方。
聞羅晨知道自己現在在這裏是面子裏子都不剩下了,他拉了拉聞夫人的袖子:“媽媽,我們走吧。”
聞夫人對聞羅晨多了些許埋怨,可她就算是要教訓孩子,也不能在這裏教訓,她露出一抹歉意的微笑,微微鞠躬:“抱歉秦先生,今天打擾你了。”
她帶着聞羅晨腳步匆忙地離開。
“等一下。”秦若水忽然開口,叫住他們兩個。
聞夫人轉過頭,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秦先生還有事嗎?”
秦若水輕笑了一聲,問道:“聞夫人和令公子不需要跟我的管家道歉嗎?”
“我不!”聞羅晨一口拒絕。
聞夫人瞪了他一眼,今天的事就是他惹起的,現在還這副态度。
秦若水眼眸半垂,神色漠然,雙手交錯在小腹前,慢條斯理問道:“我也很想知道,令公子與我的管家有什麽仇怨嗎?”
聞夫人對這件事其實也很好奇,但她不想在秦家詢問聞羅晨這件事,她擡手在聞羅晨的手臂上輕輕掐了一把作為警告。
最終,聞羅晨不情不願地走到莊晏的面前,說了三個字:“對……對不起。”
這種不誠心的道歉看起來沒有任何意義。
也不是,至少說出這句道歉的時候聞羅晨的表現挺難受的。
聞夫人終于狼狽地帶着聞羅晨從秦家離開了。
秦若水懶洋洋地将身體往輪椅後面靠了靠,昨天晚上他看莊晏從前打拳的視頻看到了淩晨三點多,看到後來大概是身體堅持不住了,心髒一陣接一陣的鈍痛。
不過不得不說,人類的生命力真是強悍,不知道是什麽支持着這個人類即使遍體鱗傷依然一次又一次地從拳臺上爬起來。
莊晏低頭看着秦若水,他好像又從秦先生的目光看出憐愛來了。
不等莊晏繼續,就聽秦若水向自己問道:“你跟聞家是怎麽一回事?”
莊晏心裏默默嘆氣,這件事就說來話長了
秦若水似是看透了莊晏心中所想,對他說:“我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