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五年前的往事

晚時起了風,秋風瑟瑟,涼意爬上樹梢,卷走了片片不舍離去的秋葉。

蔣明月偷偷摸進了蔣沛如的房間,從床下找出了塵封多年的木箱子,上面上了把鎖,鎖上都落了層淺灰,顯然很久沒動了。

蔣明月沒有鑰匙,倒在床上長嘆一聲,也不知裏面到底藏了什麽東西,讓姑姑保守了十多年的秘密。

外面有人敲了敲窗,随即被人推開了一條縫,荀熙對她笑了笑,“月兒妹妹。”

蔣明月翻了個身,拿枕頭捂住眼睛,這人害得她心裏一團亂麻,猜得她身心疲憊,不想見他。

荀熙還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京城來的貴公子,只安安靜靜地站在一處就顯得氣度不凡,出類拔萃,“妹妹如今年及十六,可曾聽說過前朝杏林之亂?”

蔣明月擡了一下頭,疑惑地看着他。她雖然重生在異世許久,但學業的啓蒙靠的是蔣沛如,再加上輕水村的私塾先生實在是平庸之輩,哪敢妄議朝政,還是前朝的亂事,她實在是稀裏糊塗。

蔣明月坐起身,蔣明心還在院子裏憤憤不平地練功,想來此事對她的刺激太大,“這和我們有什麽關系?”

蔣明月這輩子只想好好生活好好幹廚娘,雖然早在很久以前就有種種跡象表明她們一家三口背後或許有故事,但蔣沛如不提,她掩耳盜鈴的功夫做得也挺好。

蔣明月忽然覺得自己像只鴕鳥,直到現在快被趕鴨子上架了才不得已面對起這些事情來,想到此處,頓時變了個苦瓜臉,她幾天前還想着去李府幹活補貼家用來着,一轉頭高薪就飛了。

荀熙看着她,目光柔和飄渺,夕陽的餘晖落在他身上,映出一層聖潔漂亮的光芒,卻聽他“噗嗤”一笑,“當然有關系,因為妹妹姓蔣啊。”

荀熙甩了一下手中的折扇,從扇骨中飛出一枚細入牛毛的銀針,“呲”的一聲打在了鎖頭上。

銀針撞銅鎖本不該發出這種聲響,蔣明月低頭看過去,竟然見鎖上被穿出了一個極細的孔,裏面的鎖芯已經被損壞了,她輕輕一拉,鎖已經開了。

蔣明月詫異地看着他,這人武功高到深不可測,蔣明心即便有了他手中那把奇扇,她也能保證那個小丫頭片子絕對打不穿一把鎖,更別說準确無誤地穿透鎖芯。

蔣明月又嘆了口氣,如果荀熙真想害她們倆,只怕她們倆能死上一百回了,随即打開了箱子。

荀熙一邊在一旁說道:“你可知如今京城裏還有個蔣家,算起來,他們還是你們的世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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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明月翻了翻箱子,取出裏面的寶劍,用力抽了一下,竟然打不開,只得小心翼翼放在了一旁,“哥哥是京城蔣家的人嗎?”

荀熙搖了搖頭,“他們跟我們爹娘可不對付。”

蔣明月頭也不擡,這個荀熙不知是懶得敷衍還是蠢,前腳說了一個“你們”,後腳又說“我們爹娘”,前後矛盾,擺明了是謊話,一錘定音的假哥哥。

蔣明月從箱子裏取出一個包裹,包裹打開,裏面有一把斷劍,劍柄上甚至有年久沉澱的血跡,還有兩塊令牌,一樣殘破不堪,上刻“大內”二字,是宮裏的東西。

蔣明月愣了愣,她爹娘是皇宮裏的人。

荀熙嘆道:“月兒妹妹,父輩的事說來話長。爹爹早年在宮裏當差,是杏林之亂的親歷者,如今時隔數年,上面的貴人又想翻此案,妹妹與姑姑難以脫身。”

蔣明月眼裏忽然有些模糊,揉了揉眼睛,她對這一世的爹娘沒有絲毫印象,或許因為血脈相連,看見這些遺物,心裏忍不住難受起來。

荀熙跳進窗,輕輕落地,将人從地上扶起,溫柔地抱在懷裏,“那刺客就是京城來的人,我拖了他們幾日,還是被他們找到了。五福今早已經将人趕走,只怕消息傳回京城,來的人更多。”

蔣明月連忙擦掉眼淚,“我姑姑呢?”一邊說着,推開了荀熙,如果京城還有來人,她們留在這裏等死,收拾起細軟來,“明心!”

蔣明心氣喘籲籲地鑽進門,“幹什麽?”

蔣明月丢了塊毛巾給她,一邊焦急地說道:“收拾東西,我們連夜去李小公子府上。”

蔣明月如今能想到合适藏身的只有一個李府,別瞧李家只是鎮上一個地主,家中小厮家丁規矩甚嚴,夜夜有人值守,或許能防住刺客,再者她也無處可逃。

蔣明月收拾了一半,又氣餒地摔了手中的衣裳,如果京城的人執意要殺她們,她往李府一跑,豈不是禍水東引,殃及池魚?

蔣明月一時心急,被情緒沖昏了頭腦,擡頭看着荀熙,“你沒有騙我們?”

荀熙搖了搖頭,“我何必騙你們。”一邊說着,似笑非笑,“我說了,我是你哥哥。”

蔣明月不信他的鬼話,荀熙來此一定有私心,只是她不知道荀熙的私心是否會害了她們,“荀熙哥哥,你知道我姑姑在哪兒?”

荀熙的耳目比兩人靈敏許多,沉默了一會兒,轉頭看向窗外,五福在院子外看着馬,隐隐有馬蹄聲逼緊。

不過片刻,竹林一處忽然抖了一下,被劍氣削下一片竹枝,削尖的竹子猛然飛出,朝着五福刺來。

五福拍了一下黑馬屁股,緊接着翻身上馬,往邊上一沖,躲了過去,反手就把那串竹枝震了個粉碎。

蔣沛如從馬背上飛身而起,眼神淩厲,一劍朝着五福攻來,“誰?!”

荀熙拉着兩人出門,“兩位妹妹快來解圍,大水沖了龍王廟了。”一出門便朝蔣沛如喊道,“蔣姑姑住手!”

蔣沛如見兩人被制,皺了一下眉,順着藍衣仆人格擋開這一劍的力道收了手,落到死上,暗中在身後掐了兩枚石子暗器,冷聲說道:“閣下是誰?”

荀熙松開兩人,示意自己沒有惡意,從袖中掏出一塊藍帕,“姑姑。”

蔣沛如瞥了一眼,也從懷裏丢出一塊一模一樣的藍帕子。一日前她在烽皇城外遇襲,有人順勢幫了一把,留下的這塊藍帕,“是你的人?”

荀熙随即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塊玉佩,用紅繩系着,挂了一串流蘇,光澤細膩內斂,顯然是時常被人握在手中把玩,溫聲說道:“姑姑可還記得這個?”

蔣沛如愣了一下,快步走上前來奪了玉佩,打量數眼,又看向荀熙,怔怔道:“喻兒?”

荀熙不答,只是靜靜看着她。

蔣沛如眼中閃過疑色,沉默片刻,帶着兩個小丫頭進門,“收拾收拾,我們搬離這裏。”

蔣明月跑進屋拿了包裹,錢財都已經收拾好了,“姑姑,好了。”

蔣明心看着生活了十多年的小屋,爬到床底,找到了一柄灰撲撲的木劍,上面還有蟲蛀的眼,抱在懷裏,“娘。”

蔣沛如欣慰地笑了笑,摸着兩人的腦袋,好在兩個丫頭都沒有遇事慌亂,“走吧,連夜走。”

蔣沛如轉過頭,又看着荀熙,叫着蔣明月兩人完全不懂的名字,“喻兒,如果真的是你,不必和我們相聚,趁早回去吧。”

蔣沛如帶着兩人出門,讓她們倆上馬,牽着缰繩就走。

蔣明月一肚子疑問,“姑姑,那是我哥哥嗎?”

蔣沛如說道:“你确實有一個哥哥,比你大三歲,只是不足月就被你爹爹送走了,那塊玉佩就是信物。”

蔣明月大驚,她原以為是假的,兜兜轉轉,居然又是真的,“這……”

蔣沛如神情黯然,回想起往事,越發情緒低落,嘆了一聲,“這麽久了,我早就放棄找他了,這種節骨眼上冒出來,唉……”

蔣沛如擡了一下眼,看着兩雙眼睛迷茫地看過來,笑了一聲。如今已不是再藏着掖着的時候了,“月兒,你爹生前本任紫禁城禁衛軍統領一職,只可惜十多年前卷入了禍事,早早離世,我亦懶得繼續在京城糾纏,帶你們倆躲到了這裏。”

蔣明月抓緊了缰繩,渾身微微顫抖,認真地聽着蔣沛如說話。

蔣沛如道:“十五年前的杏林之亂,當今皇上弑兄奪位,這才順利登基為帝。而哥哥一向與先太子交好,事變一始就被針對,跟着先太子一起被殺身亡,屍體葬在了京都郊外的南山之上。”

蔣明月張了張嘴巴,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啞了,說不出話來,“姑姑……”

蔣沛如抹了一下眼睛,似哭一般地笑了一聲,長嘆道:“多少年前的事了,他們還要來翻賬,你們倆可争氣一點,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你們能好好長大成人,別再牽扯進那些龌龊事裏了。”

蔣明月抿着唇。太陽漸漸西下,在地平線上燃燒着最後一絲耀眼的光芒,卻也迅速消失殆盡,天地陷入了一片黑暗裏。

蔣沛如牽着馬走着,秋風吹至,天已經轉涼,樹林裏沙沙作響。

蔣明月渾身寒毛豎起,抱進了身前的蔣明心。

不算健壯的馬匹慢悠悠往前走,蔣沛如握着腰間的劍,其實事到如今,暗流湧動,舊案已起,一切都是癡人說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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