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全場的矚目下,餘田田抱着視死忽如歸的心态悲壯地上了臺。
她當然知道拜陳爍所賜,這一次的示範絕對不會太順利,但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不順利到做什麽都是錯的壯烈地步。
陳爍還算聰明,知道要挑刺兒就不能問餘田田是哪家醫院的,不然這算是砸自家醫院的招牌,所以只裝模作樣地問:“這位護士叫什麽名字?”
餘田田看穿他的意圖,無非就是想丢她一個人的臉,所以認真地對他說:“區區賤名,何足挂齒?陳醫生,我們直接進入主題吧,不要浪費大家寶貴的時間!”
臺下一片哄笑聲。
陳爍要餘田田演示各種注射方法,桌上擺着人體模型和各種所需器具。
餘田田也不客氣,拿起針管就問:“先演示哪一種?”
陳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轉過身去對觀衆說:“下面我要指出這位護士操作有誤的第一點——疏忽大意,在注射前沒有嚴格執行查對制度。具體表現在用物準備時沒有檢查器具是否消過毒,藥物質量未經檢驗,最基本的常識性錯誤在于,她沒有穿護士服,更沒有洗手并佩戴消毒手套。”
餘田田驚愕地看着他,“我以為你只讓我演示注射方法,又不是真的注射,消什麽毒,查對什麽藥物?再說這裏哪來的護士服和消毒手套?”
陳爍側過頭來看着她,微笑道:“就算是演示,沒有條件讓你實行查對制度,你也該跟觀衆交代自己跳過了哪些環節,我以為這是護士操作的基本守則。”
餘田田忍了。
但陳爍的找茬并未結束,在她拿起針頭準備插上時,他又對臺下觀衆說:“下面我要指出操作錯誤的第二點,在選擇合适的注射器和針頭時,應當依據病人的胖瘦與藥物的性質來選擇,但這位護士并沒有觀察我們的人體模型,也沒有檢查這次要注射的藥物是什麽,就匆忙選擇了針頭。”
他從餘田田手裏拿過了那只針頭,然後說:“本次我們要注射的藥物為利巴韋林,而人體模型屬于中等身材,很顯然,這只針頭偏大,不适合進行肌肉注射。”
臺下已經沒有笑聲了。
陳爍一說到醫學知識,就自動切換到了一絲不茍的認真醫生狀态,恐怕除了餘田田,沒有人知道他心裏其實就想着要怎麽整她。
接下來過程裏,餘田田幾乎是每一步都能被他揪出錯誤來。
注射部位的選擇沒有避開人體的劃痕處,排除空氣時有一滴藥液滴落也算是浪費藥物,檢查回血的步驟被忽略了……
餘田田忍無可忍地壓低了聲音質問陳爍:“我說你夠了吧?還要整我整到什麽時候?檢查回血檢查回血,這不就一人體模型嗎?血都沒有我檢查個屁啊!”
陳爍看她一眼,又轉過去對臺下觀衆說:“大家都知道,在校學習時,醫科生很少有機會進行實戰演練,清一色都是對着模型練習。如果說在這些過程裏習慣了掉以輕心,因為是模型操作所以就省略了必要步驟,恐怕進入醫院實習的時候,沒有幾個人能順利通過最終考核。這一點,我希望大家都記住,哪怕不是面對真正的病人,也要時刻謹記行醫當慎重,不要抱着僥幸心理尋找偷懶的機會,否則就不是行醫救人,而是行醫害人了。”
他并沒直接批評餘田田,但一字一句都像是巴掌打在她臉上。
所有人都看着臺上的她,而她拿着注射器動彈不得,最終只能強忍着恥辱感把藥物推入模型體內。
她自問這一次總該沒有錯了吧,然而陳爍就是這麽有本事,哪怕她并沒有再出錯,他也能找出最致命的地方。
“注射操作并沒有問題,動作幹淨利落。”他第一句話還讓餘田田稍微松了口氣,然而接下來的話就又讓她變了臉色,“可是有一個環節出了錯,所以全盤皆輸。”
陳爍拿起藥物的包裝袋,展示給大家看,“我特意挑選了一管已經過了有效期的利巴韋林,而由于這位護士的疏忽,并沒有檢查過日期,所以現在如果這只人體模型是真人,恐怕有一定幾率已經陣亡在護士的魔鬼針下。”
餘田田的臉已經由先前的紅轉為此刻的白了。
她根本不是上臺來示範的,是明知下場不會好卻逼不得已還是要上來丢人!
陳爍轉過頭來對她微笑着說:“謝謝這位護士的配合,你做得很好,基本把我想要提醒大家注意的地方都做錯了,我也就都講解到了。請你下臺就座吧。”
又是一片哄笑聲,偏偏臺下還想起了熱烈的歡呼聲與掌聲。
不知道是在祝賀她成為了萬衆矚目的小醜,還是祝賀陳爍在她這個醜角的配合下取得了首戰大捷。
這一刻,餘田田真的很想對着那張衆人青睐的臉狠狠地扇過去,但她不可以。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深呼吸,不讓自己羞愧到紅了眼睛,最後重重地剜了陳爍一眼,一聲不吭地下了臺。
那些掌聲就好像諷刺的巴掌聲打在她臉上,而她頭也不回地經過了自己的座位,直勾勾地朝大門外走去。
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有多羞愧,就有多憎恨臺上的那個人。
餘田田一路坐公交車回了家,推門而入時,陸慧敏正在玩游戲,頭也沒回地說了句:“回來啦!今天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沒聽到回答,她側過頭去看,卻發現餘田田撲在沙發上埋頭默不作聲地狠狠抽了兩下。
陸慧敏吓一大跳,趕忙取下耳機沖了過去,“怎麽了怎麽了?這是要哭的節奏啊?”
餘田田紅着眼睛擡起頭來看着她,抽抽噎噎地說:“今天陳爍讓我上臺演示注射方法,結果我被他數落得一無是處,哪裏都是錯。唯一沒有錯的注射過程也因為他故意選的過期藥物而變成了最致命的錯……”
起初是氣,到最後是恥辱,而經過兩個小時的路程回到家裏,她只剩下挫敗感和一片迷茫。
“我想不通我是哪裏惹到了他或者礙了他的眼,他才一定要這麽羞辱我。但我更想不通的是我做了兩年護士,為什麽還是差勁到給了他充足的理由來狠狠羞辱我的地步。”
陸慧敏愣了半天,才遲疑地說:“其實陳醫生這個人,做事和他說話一樣,總是一針見血,有時候因為太直接所以不顧及他人的感受。其實你沒有那麽差勁,你只是還有不足,所以他集中在一起給你指出來了,你就覺得自己問題很多。”
餘田田沒吭聲,這天晚上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沒出來,陸慧敏擔心得在她門外偷聽了半天,結果聽見一陣游戲裏激烈厮殺的音效。
她松口氣,慶幸餘田田還懂得發洩。
而餘田田殺人殺了一晚上,把大小怪獸統統視作在臺上羞辱她的那個人,心情總算平靜很多。
她想,是她還不夠好,如果真的做到十全十美,就沒理由會怕別人雞蛋裏挑骨頭。
這是她的錯,錯在對自己要求不嚴格,一直以來都得過且過。
當然,陳爍也有錯!他錯在人賤嘴賤骨頭賤,不然也不會去跟馬主任告狀、在食堂裏當鐘給邵兵難堪了。
反正他就不是個好東西!
餘田田惡狠狠地繼續沖鋒陷陣,可是因為她不常玩游戲,基本被殺的……都是她自己=_=。
這個不重要啦哈哈哈。
重要的是發洩的過程,她安慰自己。
***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餘田田洗心革面,重新做護士,每天除了工作吃飯,回家就努力溫習丢了兩年的理論知識。
每天上班的時候,她都把每項任務當成是考試,認認真真,一絲不茍。
在連續收到好幾名病患家長的感謝後,馬主任當衆表揚了餘田田,并且口沫橫飛地說:“這就是覺悟啊!想當初我一周內無意中撞見一次餘護士紮針的場景,要麽拍不出人家的血管亂紮一氣,要麽手抖得不行,紮進去又拔出,紮進去又拔出……你們瞧瞧人家,這不就去參加了兩次大會嗎?就勤勉刻苦到現在這種地步,這周都有好幾個病患家屬來感謝我了,說是感謝咱們醫院培養出了這麽有技術有耐心的護士。”
他再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那幾個前幾年去參加大會的醫生護士的腦袋,“你們都瞅瞅人家,都參加了大會,怎麽人家懂得努力,你們就只知道年年大會前躲着我,不讓我再給逮住塞去聽講座了呢?”
餘田田有氣無力地默默想着:因為他們沒有遇見一個讓他們丢人丢到不得不奮發圖強的陳大醫生啊……
可是下一秒,她忽然愣住了。
主任說參加大會以前,親眼看見她操作失誤了一次,所以這才是他把她叫去辦公室批評的原因?
……不是,不是因為陳爍告狀嗎?
這下餘田田拿不準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陳醫生現在雖然在作死,但是作死的表象之下另有玄機。
別問我他倆啥時候在一起,這才第五章,要是在一起了我明天就該完結了(‵□′)╯︵┻━┻!!!
有首歌唱的好:假如人人都獻出一留言,本文将變成美好的傻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