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蓮花茶

天色漸明,蘇清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自己熱夏暖風風幹,她的手裏捧着那原本裝着菊花羹,現在卻空空如也的小瓷碗,暗自懊惱着。

昨晚她着實大意了,不僅和那公公碰觸了許多次,連身上的異香都忘記了,也不知那公公有無察覺。

揉着酸痛的額角,蘇清打了一個噴嚏,趕緊灌了一杯姜茶回了房間。

榻上,細辛依舊在睡着,但是蘇清卻驚訝的發現,細辛塌下方的繡鞋上沾了泥水,她的頭發也半濕不幹的。

皺了皺眉,蘇清沒有細想,只當細辛醒來自己去找了吃食之類的。

幫細辛換了藥,蘇清這一天都過得安穩,那如南姑姑沒有來找她麻煩,傅昭儀也只讓她緊着藥膳,并無其它吩咐。

但也許是昨夜淋了雨,蘇清感覺自己的鼻子塞塞的,整個人都有些昏沉。

攏着衣物,蘇清斜在榻上閉上了眼。

“…蘇清,蘇清…”額上被搭了一條濕帕子,蘇清迷糊的睜開眼睛,面前是細辛那張蒼白的面容。

“…細辛…”蘇清的喉嚨痛的厲害,在這炎炎夏日,卻是縮在床榻上全身發抖。

看着蘇清虛弱的模樣,細辛一咬牙便換上了宮裝。

細辛背部的傷口還沒有好,她強撐着步子,穿好宮裝幫蘇清換過帕子,拿過不知從哪裏找來的一根樹枝,撐着自己的身子便往外走了出去。

蘇清燒的迷迷糊糊的,只看到細辛模糊的背影,沒有多想,便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天色一如既往的炎熱,即使是靠近傍晚時分,依舊帶着難以言說的燥熱。

昨晚,當蘇清被如南姑姑帶走時,細辛便知不妙,她原本想去找那傅昭儀求情,卻不想竟然在雨中看到了那一幕。

穿着太監服的公公将蘇清抱在懷裏,而幫着那公公撐傘的太監,竟然就是那禦前大總管,李順。

跟在傅昭儀身邊許久,細辛因為不被待見,從來沒有正臉看到過那皇上,但即使夜色漆黑,細辛還是能猜想到那個穿着太監服的男人是誰。

細辛從小便被招選入宮,非常的明白昨天的那幕意味着什麽。一方面,她為蘇清高興,可是另一方面,她也為蘇清悲哀。

偌大幽深後宮,三千佳麗,那皇上卻唯此一人,深鎖幽宮之人比比皆是,她不确定蘇清會不會成為那其中一員。

攥着暗袋裏的荷包,細辛走到一個披香宮正殿側門,看到了一個值班小太監。

蘇清的父親是五品禦醫,塞點小錢拿點藥比那些普通的宮女容易許多,所以細辛沒有費多少力氣,只是可惜不能請醫女來看看,也不知道蘇清有沒有大礙。

站在側門處,細辛擡首看天,細雨蒙蒙,打濕了她的宮裝。

微微側過身子,細辛站到側門的死角,卻是突兀的看到那腳步匆匆的如南姑姑,左顧右盼的往回走,在青磚地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淺淡的紅泥腳印。

細辛将自己的身形徹底隐藏于那門後,看着如南姑姑消失在雨幕之中。

後背緊貼着潮濕的牆壁,細辛感覺一陣拉扯似得疼痛,卻沒有多在意,只是皺眉不知道思索着什麽。

等了一會兒,小太監回來,拿了幾包藥。

細辛接過,頂着雨水,一路磕磕絆絆的又回到了房間。

蘇清醒過來的時候腦袋還疼的厲害,整個人被裹在一條厚被子裏,大熱天的,滿身滿頭都是汗,粘膩膩的。

“醒了?”細辛正擦着後背的藥,聽到動靜,馬上轉過了頭。

“嗯。”喉嚨依舊沙啞,蘇清揉着額角從被窩裏面鑽出來,那粘膩的汗水卻散發着甜膩的味道,完全不似平常的汗臭。

蘇清邁着有些虛軟的步子,走到了細辛的身邊,看着她後背處縱橫交錯的傷痕。

“你的傷是不是又沾了水?”昨天她看到細辛傷口時許多地方明明都結疤了,現在那傷口附近都是白邊,一看就是被水泡過的。

細辛扯下自己的宮裝,收拾好那些瓶瓶罐罐,輕語道:“只是洗澡的時候蹭到了,沒事。”

“好不容易好了一點,可別折騰了。”蘇清不贊同的皺起了鼻頭。

“知道了。”好笑的點了點蘇清的鼻頭,細辛的臉上顯出一抹淺淡的笑,就好似那寂靜綻放的深谷幽蘭一般。

說了一會兒話,蘇清皺着眉頭喝完了藥,便受不住的去洗了個澡。

蘇清這一病,便是整整躺了兩天,不過好在那傅昭儀沒有怪罪,只是叫好生照顧着。

蘇清深知那傅昭儀對自己的敵意,她想,要不是有她那便宜老爹擋着,就她這張禍國殃民的臉,怎麽可能活到現在。

狠狠的紮緊了宮裝腰間的綢帶,蘇清梳起一頭亂糟糟的長發,徑直去了小廚房。

喝了幾天的藥,蘇清的嘴裏滿是那苦澀,她從櫃子裏掏出一管蜂蜜,用食指撚着過了一番嘴瘾。

“蘇清姐姐?”身後傳來小宮女的聲音,蘇清轉身。

對着蘇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宮禮,那小宮女道:“小廚房的蓮花茶還剩下半罐,不知道蘇清姐姐什麽時候去蓮池?”

所謂的蓮花茶,是要趕在夏日日出之前,把含露半開的白蓮花花瓣輕輕撥開,在花蕊中放入一小撮茶葉,然後用細麻繩将蓮花紮起,不使花綻開。

經過一天的日曬之後,第二天清晨再把蓮花摘下,此時茶葉已經飽吸了蓮花的花香。将之倒出,焙幹之後,就成為了上等的蓮花茶。

以前的蓮花茶都是原主準備,現在換了一個內芯,蘇清哪裏還記得這事情,只敷衍着對着那小宮女點了點頭,便拿着一罐新茶往外走去。

蓮池在禦花園一角,蘇清憑着記憶走在石子路上,看到的到處都是那姹紫嫣紅的奇花異草。

滿目繁色,蘇清被迷花了眼,她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小道上,生怕不小心便碰壞了這些漂亮的花。

兜兜轉轉了一大圈,蘇清擦了擦滿頭的汗水,終于是沒有心思看那花了,只盼着能找到回去的路便好。

沿着突兀出現的河道走了片刻,蘇清看到一大片的荷花,伴着那或米分嫩或雪白的顏色,最吸人眼球的便是那穿着绛梅色宮裝舞裙,赤腳立于寬大荷葉上的女子。

那荷葉似圓盤一般,将那女子整個拖在其中,翩然起舞,宛若驚鴻。

蘇清在現代的時候,有一次旅游見過這樣的荷葉,當地人它稱為東湖蓮葉。

它的造型非常獨特,厚厚的蓮葉背部長滿了粗碩的藤莖,強有力地支撐着葉面。在蓮葉的四周還有一圈向上生長的外圈兒宛如圍沿,一片蓮葉,便可以托起一大漢。

遠遠的,蘇清看到亭子處出現一抹黃色,便趕緊側身躲進了一旁的樹叢之中。

蘇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個動作,但是這下意識的舉動,真的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啊!

透過樹葉縫隙,蘇清看到那抹模糊的黃色靜靜站立在亭子處。

距離太遠,蘇清完全看不見那皇帝的臉,不過她也沒有什麽興趣,只是很好奇這女子是誰,膽子竟然這麽大。

實在看不清楚,蘇清也沒有了興趣,便轉身準備離開,卻是猛然被一只手拽住了胳膊。

“表妹?”一道沙啞略微粗犷的聲音傳入蘇清的耳中,她側身,看到一穿着侍衛服的男子正滿臉笑意的看着她。

“表妹,真是你啊,上次看到你,還以為是認錯了,沒有想到…嘿嘿…”男子長的不算英俊,但是卻十分的有男子氣概,身形高大,看着十分憨實。

蘇清看着面前的這張臉,但卻是實在想不起來,只好勉強的扯出一抹笑,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看着蘇清臉上的疏離,那男子撓了撓後腦,憨憨道:“也是,十年未見,表妹當然是不識得我了。”話鋒一轉,那男子黝黑的面色突然緋紅,結結巴巴道:“不,不過,我卻是,記得,記得表妹的。”

就算你記得,你面前的表妹也不是你的表妹了。蘇清心下暗自徘腹着,伸手遮了遮刺目的陽光,對着那男子行了個宮禮道:“大人若無事,奴婢便先告退了。”

那男子的臉上出現一抹失落,他吶吶的看着蘇清,突然一拍腦袋,掏出一包東西塞到她的手裏,臉上依舊是那抹憨傻的笑意,“這是你最喜歡吃的棗泥糕。”

自從上次隐約的在荷塘邊看見蘇清那抹熟悉的身影之後,蘇重宴便一直将這棗泥糕每日換了新鮮的帶在身上,巡邏之時走至這裏,企盼着再見到這讓他魂牽夢萦的人兒。

蘇清的手裏捏着那微微散發着熱氣的棗泥糕,有些許怔愣,但是只一瞬便反應了過來,提着裙擺沖出樹叢,轉身便急匆匆的離開了,也不顧身後那依依不舍的目光。

其實即使是這表哥和蘇清十年未見,蘇清還是擔心他看出什麽端倪,最好的計策便是走為上計。

手裏的棗泥糕捏着燙手,蘇清将它放入寬袖的暗袋裏,埋頭趕路。

禦花園很大,蘇清好不容易找了一個小宮女,總算是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披香宮,卻聽到皇上夜宿披香宮訪良人處的消息。這時她才反應過來,原來今日那荷上美人,便是那傅昭儀的表妹,訪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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