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冰酪

“蘇清姐姐,訪良人的冰酪備好了嗎?”新撥給那訪良人的小宮女綿槿,靜靜的站在小廚房門口,清秀的面容上挂着腼腆的笑。

冰酪,牛乳中取浮凝,熬而為酥,從乳出酪,從酪出酥,從生酥出熟酥,從熟酥出醍醐。

牛乳一碗,攙水半鐘,入白面三撮,濾過,下鍋,微火熬之,待滾,下白糖霜。然後用緊火,将木杓打一會,熟了再濾入碗,糖內和薄荷末一撮最佳。

對于蘇清來說,這繁複的原始冰激淩真的是把她折騰死了,明明她只是一個做藥膳的,還做這什麽勞什子冰酪,皇帝老子了不起啊?

恨恨的将那冰酪放入訪良人特地交待的金盤之中,蘇清看着那黃白相應,突兀的想起一句詩來,“色映金盤分外近,恩兼冰酪賜來初。”

這句詩的意思是,冰酪盛于金盤,黃白相映,賜食的地方離聖上很近,這真是難得的殊榮。

微微眯起雙眸,蘇清将金盤遞給那小宮女綿槿,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托着往外走去。

這訪良人和她的表姐傅昭儀比起來,真是聰慧許多呀,連奉承那皇帝都用這麽文雅的方式,看來是個要有大出息的,像自己這種小蝦米還是乖乖的做藥膳吧。

做完那冰酪,蘇清從櫃子裏面拿出一罐子玫瑰花幹,混着上品茶葉一起置放在桌子上。

這玫瑰花茶細甘微苦,行氣解憂舒肝,是一味平緩的茶療方,制作起來也算簡單。

先把生石灰研碎,鋪放在瓦壇底,上面鋪兩層竹紙,把玫瑰鮮花鋪放在紙上,将瓦壇的口子密閉封好。

等到鮮花的水汽都被石灰吸附幹淨,再将玫瑰花幹取出,另存他處,泡茶時用以點茶,香味令人心曠神怡。

拿出那玫瑰花茶不過一會兒,一個小宮女便苦着臉直奔小廚房。

蘇清面無表情的指了指桌子上的玫瑰花茶,繼續整理着手裏的蟲草花。

這幾日過來,蘇清都習慣了,那傅昭儀身子不好,卻每每最喜歡折騰,一聽說皇上是去的訪良人那,不氣個昏天黑地是不可能的,這通氣解燥的玫瑰花茶,都快被她喝幹了。

那小宮女哭喪着個臉,偷偷看了一眼蘇清,抱起玫瑰花茶便邁着碎步去了。

蘇清輕嘆一口氣,從小矮凳上起身敲了敲酸軟的腰肢,正準備出去透透氣,便聽到不遠處院子裏熙熙攘攘的聲音。

皺了皺眉,蘇清四下看了看,才發現身邊的人都急匆匆的往那邊趕了過去。

拉過正好從自己面前走過的小佺子,蘇清道:“這是怎麽了?”

“蘇清姐姐。”小佺子被蘇清拽住了袖擺,臉上帶着淡淡紅暈,聲音有些尖細,“聽說是如南姑姑犯了聖怒,正綁在院子裏被…打竹板子…”

“打竹板?”聽到小佺子的話,蘇清滿臉的驚訝神色。

因為這打竹板不僅僅是明面上的打竹板,而是從心理上對受罰者的施壓,受罰者在受竹板時,必得褪去外褲,與人圍觀。

這如南姑姑再怎麽說也是這披香宮的老人了,還是太後的人,今兒這一出下來,可不知會掀起什麽風波,只是這皇上無緣無故的,怎麽想起折騰起這如南姑姑來了?

跟着小佺子站在外圍看了看那如南姑姑的慘相,蘇清說實話,心中是不忍的,但是一想起前幾天自己風吹雨淋站板著差點丢了命的事情,那一點同情便又壓了下去。

如南姑姑畢竟是披香宮的管事,這竹板子打的不輕不癢的,實在是沒有什麽看頭,只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褪外褲這事,蘇清覺得那如南姑姑怕是過不去這一道坎了。

看完了熱鬧,這天也黑下來了,各處琉璃燈籠高高挂起,在樹影婆娑之間投下暗影。

蘇清正準備讓小宮女去給細辛送飯,不曾想卻在小廚房裏看到了拄着拐杖的細辛。

細辛手裏的拐杖很是簡單,卻是蘇清花了一只銀貝細釵換回來的。

“怎麽過來了?傷還沒好就到處亂跑?”蘇清皺着眉頭将細辛扶到小矮凳上,倒出一杯蜜水遞給她。

“蘇清,我跟你說件事,你先別急,好嗎?”猶豫了一會兒,細辛摩挲着手裏的茶杯,緩緩道。

看着細辛蒼白的面色,蘇清坐到另一只小矮凳上,點了點頭。

“我剛剛聽說,你爹犯了事。”說完,細辛擡眸去看蘇清的反應,卻發現她臉色如常,并沒有什麽變化。

其實蘇清是真的沒有什麽情緒變化,因為她那現在的便宜老爹對她來說,不過一個陌生人而已。

但是對上細辛疑惑的眼神,蘇清還是勉強的顯出幾分焦躁,低聲道:“怎麽回事?”

“聽說是你爹輪班的時候,正巧李經娥腹痛,落了孩子。”

這事說大了是皇嗣問題,說小了,便不過是經娥落了一個孩子。但是壞就壞在當今皇上連一子一女都沒有,子嗣單薄,即使只是一個小小的經娥,也不會輕易了事。

“那我爹他現在…”

“應該是被下了大獄。”細辛的手輕柔的覆上蘇清的手背,無言的安撫着。

蘇清的臉上顯出一抹明顯的茫然,她微微側頭,看着細辛道:“李經娥落了孩子,我爹雖然是值班的禦醫,但是卻審也不審的便直接下了大獄…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

細辛一下緊緊的抓住蘇清的手,阻止她說出下面的話,然後緩緩搖了搖頭道:“這便是打聽不到了,不過我覺着,可能性很大。”畢竟這後宮,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而且說不定這還是那李經娥的自導自演。

“蘇清,你……”細辛欲言又止的看着蘇清。

“沒事。”反握住細辛的手,蘇清的嘴角挂着淺笑,伸手點了點細辛的額頭,“倒是你,都傷成這樣了,還不給我消停。行了,快回去吧,我沒事的。”

猶豫片刻,細辛終是點點頭,拄着那拐杖走出了小廚房。

看着細辛離開,蘇清獨自一人坐在小矮凳上,目光有些呆滞,手心之間不知不覺的竟都是冷汗。

剛才,蘇清沒有想明白,等到細辛走出小廚房的時候,她才恍然大悟起來,若是她那便宜老爹真被坐實了罪名,死的可不止他一個人,這種事情,連坐的可能性絕對是百分之百啊!

想到這裏,蘇清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是那麽淡定了,她的腦子裏面回旋着自己被直接砍頭,或者是拉去做奴隸充軍流放,悲慘一生什麽的。

蘇清有個毛病,她一着急煩躁就喜歡咬手指,雖然自從來到這裏之後,這個毛病改善了很多,但是四下無人的時候,蘇清還是下意識的啃上了她晶瑩白玉的手指尖。

蘇清清楚的知道,自己現在能夠呆在這小廚房,蝸居一隅,都是靠的她這個便宜老爹,這古代的後門還是依舊很強大的。

對了!蘇清的眼睛一亮,想起了傅昭儀,但是轉瞬之間,她的面容又哀愁起來,蘇清敢肯定,這傅昭儀雖然蠢,但是絕對不會蠢到去淌這攤子渾水。

蘇清一籌莫展的咬着指尖,腦子裏面混沌一片。

她只是一個普通人,這高深的宮鬥實在是不适合她啊!

坐在小矮凳上小半晚,蘇清都沒有想到什麽法子,卻是小廚房外面突兀的就圍上了一群太監,面容肅穆的直接就把蘇清拖了出來。

蘇清的腦子還在發蒙,便被那一群小太監拉拉拽拽的往前方披香宮的正殿而去。

“公,公公,這是怎麽了?”蘇清艱難的咽下一口口水,努力的跟上這些小太監的步子。

這些小太監手腳迅速,一路上任蘇清說幹了口水,都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木着一張臉,死死扣住蘇清的胳膊。

進入正殿,蘇清還沒來得及看清面前的情形,便是“撲通”一聲,被那小太監按在了金磚地上,柔嫩的膝蓋再一次與之親密接觸。

正殿裏面的氣氛非比尋常,蘇清偷偷的往旁邊看了一眼,竟是看到那傅昭儀坐在側位,而她的面前,也就是正位之上坐着一個女人。

梳着鳳髻,髻上裝飾金翠鳳凰,鵝蛋臉龐,腮邊的鎏金點翠花籃耳墜随着她細微的動作搖曳生姿,年紀看着不大,卻是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風範。

“皇後娘娘,這便是那小廚房的宮女,您有什麽話就問吧。”傅昭儀微微垂着腦袋,側看向許皇後,一身淺櫻色宮裝,掐着細腰,眉間微蹙,羸羸弱弱的樣子,但是那雙水眸卻意外的明亮。

蘇清跪在地上,目光戰戰兢兢的對上那皇後,便立馬垂了下去,一副驚吓過度的模樣,畏畏縮縮的幾乎蜷成一團。

許皇後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蘇清,銳利的目光定在她的頭頂,語氣帶着嚴厲的質問,“傅昭儀的吃食是你負責?”

蘇清抖着聲音,垂着腦袋斷斷續續的回道:“奴,奴婢只是負責昭儀的藥膳…”

上位許久沒有聲音,蘇清抖的愈發厲害,她甚至懷疑,如果她能平安出去,不會得什麽羊癫瘋吧?

“桃紅四物湯,是你所做?”安靜的正殿之中,許皇後的聲音十分清晰,帶着淡淡的威視。

“不,不不,奴婢沒有做過,沒有做過…”猛地一下擡起了臉又迅速下垂,蘇清驚慌的聲音配上那抖如糠篩的身子,讓在座的衆人都免不了露出一抹輕視。

許皇後沒有看清蘇清的面容,不過她也沒有必要去關注一個奴婢的臉,只是繼續道:“蘇玉生是你父親?”

蘇清猶豫片刻,知道這話是說上了正題,便小心翼翼的應了一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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