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金銀花露
準備好了食材,蘇清第一件事便是要把那一具羊脊骨剁成塊。
其實就如那尚膳副所料,蘇清這具身子的力道真的不足,那具羊脊骨堅硬的很,蘇清費勁了力氣才勉強敲下一塊。
看着蘇清艱難的動作,那尚膳副眼中露出明顯的輕視。
沒有看那尚膳副,蘇清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兀自自己忙碌着。
将那塊好不容易弄下來的羊脊骨洗淨,蘇清又将那塊明顯幹硬的羊肉拿了過來。
将羊肉泡進熱水裏,蘇清等着它自己軟化,不然憑着她的細瘦胳膊,肯定切不動。
趁着那羊肉浸泡的功夫,蘇清洗淨了手,看着面前一個個白瓷罐子裏的中藥物,直接用手墊着份量,一份一份的将它們抓進了一旁放置的青瓷碗碟裏。
“五十克淮山藥,五十克明參,二十克肉苁蓉,十克菟絲子,十克枸杞……”一邊嘟囔着,蘇清一邊用手抓着藥材,身側的小宮女太監不知不覺的開始圍攏,便是那尚膳副也露出驚訝的眼神。
用手稱量這種事情,如果不是資歷老練的禦廚或者禦醫,根本是做不出來的,蘇清做的這般熟悉自若,就好像做過無數遍一樣。
尚膳副看着那青瓷碗碟裏面十分标準的藥材分配,不禁改觀了對蘇清的看法,看着蘇清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
将調好份量的淮山藥、肉苁蓉、菟絲子、枸杞,明參,核桃仁放入紗袋用紮口紮好。蘇清又轉身将泡軟的羊肉撈出來切成條。
拿出砂鍋,蘇清将切好的羊肉和羊脊骨,還有剛剛裝好的紗袋一同放入注入清水的砂鍋之中,然後倒入粳米,大火燒沸,再放入花椒、八角、米酒,移轉小火。
趁着夏元湯煮炖的時候,蘇清對着身旁的小宮女耳語了一聲。
那小宮女點頭退去,不一會兒便拿了兩個油紙包過來。
接過小宮女手裏的油紙包,蘇清重新清出一個砂鍋,倒入油紙包裏面的幹金銀花和茉莉,甘菊花,加入清水冰糖煎煮。
蘇清做的是金銀花露,這金銀花露清熱解暑,最重要的是在這大夏天喝了那羊肉燥氣十足的夏元湯,可以幫助散散熱。
拿着棉布打開砂鍋蓋子,蘇清用筷子試了試已經炖爛了的羊肉和羊脊骨,然後倒入了一小碗的牛乳。
看着那乳白色的湯汁漸漸顯露出來,蘇清拿出一只棕青色藥盅,将煮好的夏元湯緩緩倒入。
做完之後,蘇清的目光又落到了一旁白胖的蘿蔔上,她手腕翻轉,拿着那尖細的長菜刀,一筆一畫的刻出了一支兩朵白白胖胖的翡翠并蒂白蓮。
熱氣騰騰的夏元湯,沒有羊肉的一點腥臊味道,反而透着牛乳的香甜,噴香撲鼻,肉質酥軟,入口留舌,那并蒂白蓮漂浮其上,平添了幾分清雅韻致。
拿起一個荷葉邊的紅漆托盤,蘇清将裝在青瓷茶碗之中的金銀花露和夏元湯放在一處,屈膝呈給了一旁的尚膳副。
尚膳副端着身子,看着面前的的夏元湯,嚴肅的面容上難得的顯出一抹淡笑,“這是聖上要的東西,你自己送過去吧。”說完,那尚膳副便側過了身子對着一個宮女道:“曲绱,帶人過去。”
蘇清一愣,慢慢直起了身子。
“姑娘随我來。”曲绱聲音柔細,只是寬闊的骨架身形與那柔美的聲音和名字不是很符合。
蘇清捧着托盤對尚膳副欠了欠身,然後跟着那宮女出了大內禦膳房。
蘇清一走,那些小宮女俱都目不轉睛的看着那砂鍋之中剩下的夏元湯。
尚膳副輕咳一聲,那些小宮女作鳥獸散。
蘇清跟着那曲绱重新回到了宣室外間,站在門口,蘇清看着那小太監接過自己的托盤進了宣室之內,心中有些忐忑。
細淡的龍延香一股一股的從宣室之中飄散而出,蘇清緩慢的吸入一口,緊張的心情慢慢平複。
心情穩定下來,蘇清便不免想起了那個老是喜歡耍着她玩的禦前公公。
小心翼翼的微微擡起頭,蘇清往側邊看了看,那裏站着的一排太監,卻是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夏元湯進去之後,宣室裏面沒有什麽動靜,甚至連蘇清勉強能聽到的那些細碎聲音都消失無蹤了。
呆站了一下午,蘇清的腿腳都有些發麻,宣室之內的應昭儀還是沒有出來。
蘇清的目光呆呆的落到面前的一方金磚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突然,一雙黑色皂底鞋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一腳踩上了那塊金磚,阻斷了蘇清的思緒。
“公公。”蘇清慌忙擡頭看了一眼,欠身行禮。
李順看着面前行禮的蘇清,身子微微一側,露出身後一個青淺色宮裝女子,那女子面容嬌美,一雙彎月眼眸,一頭綢順烏發分髻而梳,釵着一朵綠色珠花,耳墜兩點碧珠,清爽娴雅。
“這是綠漾,你随她去茶房,以後便負責宣室禦前的茶水。”
“喏。”蘇清屈膝欠身,跟着那綠漾出了宣室。
走在白玉欄杆處,綠漾側頭回首看着身後的蘇清,“噗嗤”一下便笑出了聲。
蘇清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的綠漾,下意識的摸了摸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實在是不明白她的笑點在哪裏。
轉過身子,那綠漾繞到蘇清身側,聲音清脆道:“你可知道我剛才奉茶時,聽到那應昭儀在宣室裏頭說什麽?”
“說的什麽?”蘇清歪頭,看向手心搭在自己肩膀處的綠漾。
“說皇後娘娘真是舍得,這般天姿國色的小宮女眼都不眨一下的就撥給了聖上。”那綠漾端着身子,說話的語調微微上揚,咋聽之下竟與那應昭儀還有幾分相似。
蘇清臉上的笑意有些僵硬,她低垂下腦袋,聲音清雅,“綠漾姐姐說笑了。”
“哪裏說笑,你這般的容貌,便是那應昭儀都不及呢…”
“姐姐。”打斷綠漾的話,蘇清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之上,黝黑的眸子盯着她道:“這種話可是說不得的。”
綠漾臉上笑意一僵,目光移向一旁快步走過,低垂着腦袋的小宮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你瞧我這張嘴,來,我帶你去茶房安置一下。”
茶房只在宣室隔壁,可進那茶房的宮女太監不能橫沖直撞的從宣室進進出出,所以要繞着正殿走另一道門,便遠了不少。
當蘇清進到茶房的時候,發現一角榻上早就放置好了她的包袱。
綠漾順着蘇清的目光看向榻上的包袱,彎月似得眼睛微眯着,“妹妹也是個有兆頭的,這頭一天就安排上了值班的活計。”
說實話,這禦前的宮女女官,幾乎沒有哪個是不想着爬上那張龍床的,而且最重要的是那皇帝還長着一張惑人的臉。
所以這值晚班便是這一衆宮女搶着要的活計,一朝得寵,還怕只能窩在這方小地等到人老珠黃放出宮去嗎?
蘇清收拾着手裏的包袱,沒有回綠漾的話,她就算是再傻也能聽的出來這一路上那綠漾帶着明顯嘲諷的話,酸氣直冒。
沒有聽到蘇清的回話,那綠漾也不惱,只扭頭走到一方櫃子前細細探查起裏面放置着的貢茶。
天色漸暗,蘇清看着那綠漾手腳娴熟的泡好了一壺極品毛尖,扭頭朝着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蘇清妹妹,這茶水你去換吧?”
蘇清看了綠漾一眼,臉上露出笑意道:“綠漾姐姐,我剛來,什麽規矩都不懂,沖撞了可就不妥了,還是你去吧。”
綠漾側頭輕笑,那清脆的笑聲在幽暗的茶房之中十分清晰,“妹妹這話便不對了,這人可不都有第一次嘛。”說着,那綠漾便将手裏的托盤塞到了蘇清的手裏。
“綠漾姐姐…”
“蘇清妹妹,快點去吧,莫誤了時辰,不然你可擔待不起。”
蘇清捧着手裏的托盤,看了笑盈盈的綠漾一眼,咬了咬牙,硬着頭皮穿過雕花門,走入連接茶房和宣室的一道房廊,徑直入了一側的宣室。
早知道剛才便忍下一忍了,也不至于這麽快便被穿了小鞋。
宣室之中空無一人,只餘下那淡淡清雅龍延香,豆丁似大的琉璃燈豎在一側,照出一個大大的圓形。
蘇清使勁的睜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團烏黑,眼前只有那盞琉璃燈散發着淡淡光暈。
小心翼翼的朝着琉璃燈的方向走了過去,蘇清的目光落到案上的茶壺上,趕緊下手把那僅餘一點餘溫的茶壺換了下來。
突然“碰”的一聲,宣室的門被粗暴打開,伴随着一道吵嚷的聲音傳入蘇清的耳中。
“本,本侯就,就歇在這,這了,你,你這奴才還能把本侯怎麽的,啊…”
“侯爺,這是皇上的宣室,您可不能亂闖啊…”
“滾,滾開,本侯什麽時候輪到你這奴才管了…哎,哈哈哈,還有美人,這,本侯,本侯喜歡…”
暈黃的琉璃燈下,一個宮裝美人素手執壺,楚腰白膚,纖細身姿,格外勾人。
原來蘇清本着事不犯我的意思,想快點拿着茶壺出了宣室便罷,但是還等不及她反應,身後便突兀的撲出一個人影,帶着濃厚的酒氣,直接抱住了她的腰。
“唔…好香,好細的腰……”
“啊…”蘇清驚呼一聲,手裏的茶壺猛地往後一抛,驚叫着去推身後的男人。
水壺斜飛出去,撞倒了一旁的琉璃燈,伴随着那琉璃燈的破裂,茶壺也“嘩啦”碎了一地,深色的茶水浸漫金磚,宣室之中完全的陷入一片黑暗。
蘇清此刻是如此的憎惡自己的夜盲症,面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地上也都是那細碎的瓷片,每掙紮一步都是鑽心的疼,身後還有一個喝醉了酒的男人死死纏着自己,正猴急的拉扯着自己身上的宮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