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落日的餘晖偷偷爬上樓鑽進窗戶，在浩瀚的書海裏灑下金黃的光束。
下午第四節 課結束後，鈴聲打響，同學們陸陸續續離開教室，前擁後擠地奔赴食堂“作戰”。
林妄洲懶得去跟他們搶，他從桌子底下拿出籃球，走出座位，剛跟着趙朗他們走到門口，又突然停下，幾秒後，又六親不認地折了回來，站在林倩的課桌前。
陰影蓋過了光線，林倩心頭一突，條件反射地把手機往袖子裏一藏，随後擡起眼。
她把林妄洲的秋季校服暫時占為己有，衣服蓋在前面，兩手臂鑽進袖子裏，袖子寬大，極其方便收縮藏東西。這招兒是她從林妄洲那兒學來的，他只要在課上玩手機，鐵定會用這種方式打掩護，也不嫌熱。
“你吓死我了。”見到是林妄洲，林倩松了口氣。
樓外依稀聽得見學生們的嬉戲打鬧聲，忽遠忽近，若即若離。
林妄洲看到林倩這慫樣，輕“呵”了聲，他忽然将籃球抛向空中，林倩下意識地往後一躲，再睜開眼，就見籃球已經在林妄洲的食指上轉起了圈了。
炫技啊，林倩眨眨眼，須臾，非常給面子地鼓了掌。
“別溜須拍馬，記得把地掃了。”林妄洲冷酷地打斷她。
頓了頓，又特別有集體榮譽感地道：“掃幹淨，別讓檢查組把衛生分扣了。”
林倩默了默，自覺站起來，把板凳翻到桌子上。
她是個言出必行說到做到的人，況且在上午的升旗儀式上，她還受了林妄洲的照顧。
投桃報李，也是應該的。
只是有一點林倩想不通，她側眸看向林妄洲，不客氣地怼：“你給我們班扣的分還少嗎？還在乎這個？”
話音剛落，林妄洲就倏地彎下腰來，猛然湊到林倩的跟前，眉梢一挑，“嗤”地一聲冷笑。
半晌，他壓低聲音說：“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國際四班有“死亡”班規，都是紀律差鬧的，老胡在紀律上拿他們沒辦法，就只好轉到衛生上去做文章，衛生領域，誰負責的區域扣分了，扣一分加掃一天，扣兩分加掃兩天，以此類推。
這法子損是損了點，也引起班裏很多同學的不滿，但效果卻是顯著的。
他們班在衛生這塊絕對能夠拿流動紅旗。
為此，林妄洲舌尖抵了抵上颚，半點不虛：“爸爸是為你好。”
林倩：“……”
傍晚的校園，到處都充滿了生機。
操場上時不時出來三三兩兩手挽手湊在一起散步的，還有籃球場、乒乓球場、排球場也人滿為患。
特別是籃球場，帥氣的男生在球場上躍起扣籃的動作吸引着女生們的目光。
看臺上，早早的就裏三層外三層的，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中場休息。
林妄洲喘着氣，黑色利落的短發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了似的，他垂着眼，靠在一旁，看着地面。
不遠處，幾個其他班的哥們把籃球抛了過來，林妄洲伸手接過，将其夾在手臂與腰間，幾秒後，微側過頭，擡眸瞥了他們兩眼。
男生們嬉皮笑臉，吊兒郎當的。
為首的叫李楠臣，隔壁國際五班的，過來了，就擡起胳膊想要跟林妄洲勾肩搭背。
這麽熱的天，林妄洲嫌棄地瞅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拂開他的手，往左移了幾步。
李楠臣摸摸鼻子，也不在意。
“我說洲哥，你那親戚呢，怎麽不帶出來介紹給我們認識認識？”
有望成為新任校花的轉校生是林妄洲的親戚的消息早就跟長了翅膀似的，滿校園亂飛了，但這轉校生除了被別人搬到論壇上描繪外，就沒別的了，她好像低調地很，也沒借着和林妄洲的關系出來拓展人脈。
這和他們身邊的這群人稍稍有點不一樣。
他們這個圈子就是通過你介紹給我你的朋友我介紹給你我的朋友的方式擴展起來的。
還有女生借他李楠臣作為踏腳板，去認識林妄洲的呢，只是林妄洲這人稍稍有點不好接觸，認識着認識着，到最後還是非常神奇地混成了陌生人。
關于轉校生的讨論出來的時候，李楠臣還專門跑到四班門口望了幾眼，平心而論，确實是好看的。
他逮着這個友誼賽的機會，以為能和對方說上幾句話的。
沒想到林妄洲這厮根本就沒把人給帶來。
“讓新同學融入新的環境，最好的方式就是多交朋友。”
聞言，林妄洲揚了揚眉，他偏頭失笑。
過了幾秒。
他斂起嘴角的弧度，沒什麽表情地看向李楠臣，“噢？”
明明是炎炎夏日，不知道為什麽，李楠臣忽然感覺背脊一涼，他抿了抿唇，看向趙朗，趙朗是老前輩了，他聳了聳肩，送給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半晌，看不下去了，湊過來道：“你傻啊，你會把自己的妹妹介紹給不三不四的人認識嗎？”
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有道理啊！
等等，這不對勁，李楠臣擡起腿狠狠地踢向趙朗腳腕：“你說誰不三不四呢。”
說完，又扭過頭來，滿眼真摯：“洲哥，我可是知根知底的人啊。”
“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像是那種會挖兄弟牆角的人嗎？”
林妄洲接過其他哥們遞過來的一支煙，點上火，吸了一口，沉默着望天。
這李楠臣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話唠。
話匣子打開了，就成了決堤的洪水，關不住也擋不住。
逼逼叨叨，逼逼叨叨，越聊越過分。
“不過說真的，大家都是青春期，都是看到帥氣小夥漂亮女孩就會怦然心動的年紀，你越攔着吧，她真遇上了，也能給你來個暗度陳倉。”
所以，別限制人家的交友。
“我們不都是在叛逆期嗎？這叛逆期怎麽來的我們再清楚不過了。”
李楠臣廢話連篇，其中心思想林妄洲七彎八繞地篩檢過後就聽出來一個：小心林倩偷偷談戀愛。
林妄洲：“……”
沉默了一會兒，他冷笑，把球砸到李楠臣身上，“不會說話就把嘴閉上。”
下半場。
林妄洲直接把李楠臣盯死，五班的主力軍就是李楠臣，平時随便打打，還能自欺欺人地來個勢均力敵，現在直接被盯死，水平的高低一下子就顯出來了。
“咚”地幾聲，在籃筐外轉了幾圈，三分球進球。
林妄洲揚着眉，沖李楠臣挑釁，也可能是警告。
李楠臣顏面大失，氣到咬牙：“林妄洲，我艹/你大爺。”
林倩掃完地，路過講臺時忽然停下了腳步。
她耷拉下眼，視線落在講臺正前方的座位表上。
一張白紙，用黑色水筆畫上了方格，每個方格代表着座位，方格裏是學生的名字，及時更新還挺快，她的名字也被添上去了。
林倩抿着唇，手指摩挲着座位表裏的自己的名字，若有所思。
“林倩？”邱若楠手裏拿着根冰淇淋走進來，“你幹嘛呢？”
她湊過來，歪着腦袋看了眼，看林倩是對着座位表發呆，瞬間就沒了興趣。
還以為有什麽好玩兒的呢，邱若楠撇撇嘴，轉身回座位。
“哎，等一下。”林倩喊住她。
邱若楠轉過頭，看着她。
林倩指了指座位表：“這是每個班都有的嗎？”
“不一定吧，有些班才懶得弄這種東西。”冰淇淋入口即化，冰冰涼涼的瞬間撫平了心底的燥意，邱若楠舒服地眯起了眼，“你問這個幹嘛？”
林倩搖了搖頭，沒說話。
她就是想找找看，她媽媽有沒有在這個學校。
不管在不在，反正在自己還處于這個時空的時候，以後某天遇到童瑤時，她都不會貿貿然地上前去認親的。
就像她現在不會告訴林妄洲，她媽媽是誰一樣。
科幻電影裏，在過去破壞了某樣東西，會導致未來的結局有所改變。
牽一發而動全身。
林倩怕自己弄巧成拙，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去幹預任何事。
不去幹預，就不會碰觸到原來的軌道線。
好歹，也要讓自己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被她媽媽生出來吧！
就怕她搞亂了哪條線，她爸她媽互相看不上眼二話不說直接分道揚镳。
到最後，她連顆受精卵都做不成。
小心駛得萬年船，未來的世界多美好！
說那麽多，其實特麽的都是為了自保！
林倩幽幽地嘆了口氣，離開教室。
夕陽将整個學校渲染成了橘紅色，廣播裏還特別應景地放了周傑倫的《聽媽媽的話》。
林倩踩着光，拐進林蔭道，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快到食堂門口的時候，迎面撞上來一群男生，穿着無袖的球衣，臉上胳膊上全是汗。林倩一開始還沒注意，直到頭頂懶洋洋地響起一聲：“喲，這不是林妄洲的妹妹嗎？”
語氣輕浮，莫名地讓人不舒服。
還有其他人附和着吹着口哨。
林倩微怔，慢條斯理地擡起眼來，視線從左至右一一掃過。
李楠臣剛剛還氣性兒不爽呢，這會兒見到林倩全散了。
他心想，我弄不了你林妄洲，我還不能欺負欺負你妹妹嗎？
“不是。”林倩極為平靜地回答他，“我不是他妹妹。”
悶熱的傍晚，沒有一點涼風。
林妄洲去洗了把臉姍姍來遲後，見到的就是李楠臣把林倩堵住的場景。
他眯了眯眼，“啧”了聲，剛要走上前，就聽見林倩擲地有聲地道：
“從輩分上算，我是他侄女，我得喊他叔叔。”
“您和我叔叔同輩，又是他的朋友，但看起來好像比他老一點。”
“我叔叔一直告訴我要對他的朋友禮貌。”林倩皺了皺眉，裝作很為難的樣子，就在李楠臣因為前半句話氣得要跳腳時，她咧開嘴微笑，慢吞吞地開口：“這樣吧，我喊你大伯。”
李楠臣：“……”
林妄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