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空氣忽然凝固。

樹蔭下的四人組面面相觑，誰也沒說話，就這樣沉默寂靜了幾秒鐘。

過了一會兒，還是趙朗先反應過來，趕緊跑上前把林妄洲給扶起來。

他憋着笑，抖着肩膀：“你說你，幹嘛給新同學行如此大禮。”

林妄洲猝不及防的這一摔确确實實把他們都吓到了，這要不是他平衡能力好，能夠在那麽點時間裏在空中調整重心，恐怕現在已經摔了個狗吃屎了。

昏暗的角落裏，頭頂的樹枝上，知了看熱鬧似的瘋狂地叫着。

林妄洲沉着臉，在發飙的邊緣盡全力地忍着。

他甩開趙朗的手，瘸着腿步步緊逼林倩，被眼睫掩蓋住的漆黑的瞳仁裏暗潮湧動。

林妄洲“校霸”的稱號可不是靠在課堂上睡覺、翻圍牆以及他的這張俊臉得來的，他要兇起來的時候也很兇，高一高二時哪次通報批評的打架鬧事沒有他的大名，只是到了高三，他開始選擇低調了而已。

獅子還是那頭獅子，就算陷入了沉睡，他也是頭獅子。

而林妄洲現在的這種狀态，莫名讓林倩體會到了老父親不怒自威的威嚴。

你爸爸還是你爸爸！

林倩舔了舔唇瓣，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靠着樹幹。

氣氛劍拔弩張，應了“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的景。

季淮南見情況不太對勁，連忙伸出手攔住林妄洲，擋在林倩前面，“算了。”

“沒你什麽事兒。”林妄洲眯着眼，嗓音微沉。

他推開季淮南，多走了兩步，站定，身體稍稍往前傾，挑起眉，居高臨下地望着林倩。

倆人無聲地對望，也不見什麽刀光劍影，好半晌，就在季淮南險些以為林妄洲要為了剛剛丢失的面子狠狠威脅新同學的時候，林妄洲再次開口道：“小心被雷劈。”

劇情急轉直下，林倩滿臉懵逼，“哈？”

季淮南嘴角一抽，放下了剛擡起的想要再次制止的手。

落在最後的趙朗已經扶着牆笑成了鵝叫。

“不是，洲哥你現在走沙雕路線了嗎？”

林妄洲轉回身，舌尖抵在牙齒邊，嗤了聲，擡腿，踢他：“笑屁。”

趙朗跳起來躲過，依舊不依不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過經過這樣一鬧，倒是沒有那麽不自在了。

剛剛真的是連空氣都是尴尬到靜止的。

林妄洲捂住臉，過了會兒，臉皮的厚度重建恢複後，他再轉回來，到嘴的“你怎麽會在這兒”在撞進林倩審視的目光後戛然而止。

他也不知道林倩為什麽會有這種眼神。

怨念，極度的怨念！

林妄洲心裏莫由來的慌了起來，他別開眼，視線落到別處。

主動權一下子就交到了林倩手上，林倩想到微信回複上的“在寝室”就一陣肝疼，她以後要是再相信她爸，再相信林妄洲，她就是豬。

林倩咬了咬牙，努努嘴，想說些什麽，到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們這邊動靜鬧地還挺大的，等這會兒內部把問題解決了，猝不及防的，一束手電筒的光照了過來。

不是遠光，是近在咫尺的近光。

是趁他們在“內讧”悄然接近的，現在跑也來不及了。

“林妄洲，我就猜到你們幾個在這裏。”是他們班老胡氣急敗壞的聲音。

林妄洲啐了聲，心道今兒個諸事不宜。

他們四個排成一行，被老胡堵在了牆角。

這周是他們班老胡當值周老師，胸前挂着的紅色牌子把他襯托得正義凜然秉公無私。

老胡在看到林倩的瞬間還愣了幾秒。

随即火苗蹭地一下就直接燒到了眉頭，順便把他給燒糊塗了，他瞪着眼睛，老生常談：“你們幾個自己不學好就算了，幹嘛還要帶上林倩。”

他拿着扣分簿，鐵面無私地給國際四班扣了分。

這話說的着實冤枉人，連趙朗這個粗枝大葉都聽不過去了。

趙朗撸着袖子梗着脖子想反駁。

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林倩的一聲“老師”給打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倩身上。

林倩抿了抿唇，把自己摘了個幹淨：“我只是出校門前偶遇到他們而已，晚自修我可是在班裏的。”

這會兒的老胡已經冷靜了一大半。

他推了推落在鼻梁中段的眼鏡，眯着眼，将信将疑地盯着林倩看。

而林倩呢，從不讓自己處于被動局面，她乘勝追擊，再接再厲，“老師，說句實話，要是沒有我突然出現在這兒，您可不一定能逮到他們。”

死貧道不死道友，爸爸，對不住了！

林妄洲：“……”

再說這話，她可真沒有說錯。

“老師，我不會被他們帶壞的。”她保證。

頓了頓，又替他們解釋：“而且他們也不壞。”

好半晌，老胡想起來了，在某些回答上林倩确實沒說謊，他嘆了口氣，放林倩先離開。

林倩側眸看了旁邊的三人，見林妄洲吊兒郎當的靠在牆上，沖她小幅度地揮了揮手，讓她先走，林倩有些過意不去，但想了想還是走了，外面還有司機師傅等着她呢，她一步三回頭，看着她爸挨罵的樣子。

待拐出校門，還能聽見老胡的咆哮聲。

………

……

難熬的一周又開始了。

星期一上午上完兩節課後，蒼桦高中全體師生要去操場參加升旗儀式。

炎炎夏日，這個時間點也正是陽光熾烈難擋的時候。

國際四班的隊伍夾在操場中央，聰明的同學卯足了勁兒地往隊伍前排鑽，前排有幾棵大樹，靠近大樹好乘涼，無所謂曬不曬只求不被老師盯着的則躲在隊伍後面。

林倩本來也不想被曬，可是班裏她熟悉的也就林妄洲幾個，與其站在一群較陌生的同學身邊，她真的幹脆跟着林妄洲混的，她的身高擺在那兒，作為女生站在後排，倒也不突兀。

也就升國旗奏國歌行注目禮的時候全場寂靜。

待到了校長講話，底下就漸漸騷動起來了。

林倩剛開始還能憋會兒，可是周圍的人都在說話。

那些竊竊私語聲就像把小勾子，勾着她的心弦，她抿了抿唇，有點忍不住。

過了會兒，扭過頭，沖着林妄洲抱拳：“昨天，是我對不住你。”

林妄洲噙着笑，意味不明地“呵”了聲。

其實根本沒有什麽對住對不住的，他們也不是第一天被老胡逮着了，這時不時地就逮一回吧，根本就撒不了謊給自己脫罪，沒有林倩那一席話，他們的結局還是改變不了的。

光線悄無聲息地落下，勾勒出每個人的影子。

“那你打算怎麽補償？”

林倩眼珠子轉了轉：“你想要什麽補償？”

“暫時沒有什麽想要的。”他聳聳肩。

“……”行吧，說了通廢話。

趙朗望過來，似乎是想要提醒林倩。

但又被林妄洲的一個眼神給制止住，他只能露出“自求多福”表情，然後扭頭跟季淮南說熱血動漫的事兒。

“對了。”林妄洲揚起眉，說着峰回路轉的話。

林倩眼睛一亮，巴巴地望着他。

有風吹過，帶來一陣涼意，撫着樹葉沙沙作響。

林妄洲勾了勾唇，懶洋洋道：“這周班裏我值日，就麻煩你幫我把地給掃了。”

“？？？”突然被安排了的林倩有點回不過神來，“掃哪裏？”

“我們班第四排，這星期你來負責它的衛生。”

不太喜歡做家務的林倩陷入了沉默：“……”

嘛的，她現在收回之前所有的話可以嗎？

校長的長篇大論還沒有結束。

依照慣例，不到上課鈴打響的那秒，校長是不會輕易結束他的“演講”的。

與此同時，底下的教導主任開始了他日常的巡視工作。

除了交頭接耳的同學，還有染發發型不過關以及沒穿校服的同學，都會成為他的眼中釘。

平時校服問題倒也還好，就是星期一，學校硬性規定，必須穿。

穿的是夏季校服秋季校服都無所謂，只要是校服。

林倩作為轉校生，剛轉學過來，只在上周五被老胡領着去量了身高尺寸，說是要給她訂校服，尺寸交過去了，也不可能就在這兩天把校服變出來吧。

所以，站在四班的隊伍後排，她又因為穿着自己的私服而顯得格外突出。

“你們班怎麽回事？這麽多人不穿校服。”

教導主任的低吼伴着升旗臺上校長講話的聲音突然出現。

林倩一愣，扭過頭下意識尋向聲源方向，就見站在他們班隊伍隔壁的隔壁的那個班，有幾個學生被黑着臉的教導主任揪出來，劈頭蓋臉地罵。

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自覺地抿了抿唇。

随後，不動聲色地彎下膝蓋，力所能及地躲在林妄洲的前面。

希望能夠借着林妄洲的身高優勢，為她規避這場無妄之災。

她蠕動的小動作全都落在了林妄洲的眼裏。

林妄洲挑起眉，看了許久，須臾，嘴角上揚，“嗤”地一聲，像是在嘲笑什麽。

惹得林倩轉過頭瞪了他好幾眼。

這一瞪，餘光瞥見那邊的教導主任已經說教完畢，轉移下個“戰場”了。

林倩咽了咽口水，趕緊轉回去，低下頭。

嘴裏小聲嘀咕：“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林妄洲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他側過身看了眼已經移步到隔壁班的叉着腰擺出潑婦罵街架勢的教導主任。

沉吟片刻，扯下披在肩上的校服，随手一扔，蓋到林倩的頭上。

林倩只覺得眼前刺目的光突然有了屏障，忽然暗了一半下來。

她怔了兩秒，随即快速将蓋在頭上的衣服拽下來。

在拽的過程中，“重見天日”前。

聽到了她爸林妄洲又懶又倦的帶着笑意的聲音：

“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