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更】
黃昏, 斜陽染破天際, 空蕩蕩的校園裏已經見不到幾個學生, 寂靜悄悄蔓延開來。
老胡辦公室內，林倩和林妄洲躲在角落裏悶聲不吭, 站在他倆對面的是林晔東、許穗以及老胡。
林倩沒想到她爺爺林晔東也會來，這熟悉的三堂會審的感覺又回來了, 不同的是，這次她爸林妄洲跟她站在同一陣營, 是同一條繩子上的即将挨批的螞蚱。老胡不愧是當老師的，其語言組織能力及概括事件始末的能力簡直讓人望塵莫及嘆為觀止，他先講了林妄洲身上的問題, 既然把家長叫過來了，就不可能只說當下的, 情緒激動時，唾沫星子亂飛，他一鼓作氣地把林妄洲以前犯的事兒全都捅了出來。
每多講一個字，林晔東和許穗的臉色就越難看。
夫妻倆的淩厲的眼刀子簌簌地射過來, 恨不得當場扛起椅子砸向林妄洲。
林倩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聽她爸的糗事聽得是興致勃勃，聽到最後, 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林妄洲瞪她兩眼，狠狠地拽了她的衣服，她身形一歪, 險些摔倒。
還在嬉皮笑臉！
老胡瞬間就怒了“還有林倩也是，跟林妄洲逃課翻圍牆。”
“平時在課堂上歲月靜好，我還覺得小姑娘成績不錯，這次考試成績出來，一塌糊塗，偏科嚴重。”老胡吐槽的話匣子打開後，就沒有再關上的意思，“昨天數學老師找到我，說成績出來後她仔細核對了林倩的作業本，那些漂亮的答案都是她到我們班文藝委員那抄的。”
“每次做的解題步驟、錯的題目都跟文藝委員一模一樣的。”
“好好學不是學不好，就是她自己不上心。”老胡恨鐵不成鋼道。
部分眼刀子刷刷刷地在即将紮到林妄洲身上時倏地拐了個彎，折射到林倩的身上。
戰火轉移，林妄洲幸災樂禍地勾了勾唇，他故意拿肩膀去撞了下林倩，林倩擡頭，就看到他無聲的說“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
林倩別開臉，笑不出來了。
她在爺爺奶奶面前苦心經營辛苦維持的乖乖女形象因為老胡的幾句話徹底土崩瓦解了。
辦公室裏立式空調的扇葉上下轉動，冷氣對着林倩吹，把林倩的心吹到拔涼拔涼的，她耷拉着腦袋垂着眼，深深地嘆了口氣，不敢擡頭去和許穗對視。
行吧，就這樣吧！
隔代親會讓爺爺奶奶原諒她的，林倩自欺欺人地想。
老胡漫長的告狀時間終于在半個小時以後結束了，這期間，林倩像被打蔫了的茄子，而林妄洲，臉皮厚，并不在意這些，他無視林晔東的目光，靠在牆上，閉目養神。
有一點林晔東和許穗是做的極好的，就是不管再怎麽生氣，都沒有當着外人的面訓斥這倆孩子。
踩着落日的餘晖走出教學樓，熱風撲面，刮出心底的煩躁。
四個人，誰也沒說話。
但就是這樣的沉默，才讓氣氛變得有點奇怪，才讓林倩越發地不安。
山雨欲來風滿樓。
林倩抿了抿唇，亦步亦趨地跟在林妄洲身後，須臾，下意識地伸出手扯了扯林妄洲的衣服。
林妄洲知道她眼裏的意思，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經歷什麽。
無非就是開展“教育課”，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罵幾句又不會少塊肉。
當晚，林晔東把林妄洲和林倩叫到書房裏。
他眸色微沉，辨不出情緒，只抿着唇，默不作聲地看着他倆。
林倩被盯地有點怵得慌，對于把她爸林妄洲拖下水更是覺得愧疚，她想了想，還是主動站了出來，承認錯誤“這次真的是我讓我爸帶我出去的。”
“嗯。”林晔東點點頭，很平靜。
他似乎根本就不想談這件事情。
在林晔東看來，這并不是特別出格的，需要單獨拎出來批評的事兒。
或者說碰見自己家的孩子在學校做這些事情，他不會一棍子打死，他會選擇最合适的方式和他們溝通。
“你晚上跑出學校，能叫上你爸，說明安全意識足夠強。”
林倩瞪大了眼睛，不等她回過神來，就聽見她爺爺“啧”地一聲話鋒一轉“聽你奶奶說，你還是挺愛學習的，女孩子在理科方面弱點，我也能理解，但遇到做不來的就去抄同學的是不是就不太對了？”
林晔東和顏悅色地挖了陷阱，林倩一時不察，跟着點頭，“嗯嗯嗯”地應着。
不管怎麽說，先把這錯給認了。
林妄洲眼皮都沒擡，他心累地嘆了口氣，擡腿踢了踢旁邊的林倩，試圖将她從溝裏帶出來。
可惜林倩不識好人心，還嫌棄地再往旁邊挪了挪。
這倆的小動作盡數落在了林晔東的眼裏，林晔東挑了挑眉，只當自己什麽也沒看見，他合上工作文件，蓋上筆蓋，将筆扔進筆筒“既然知道錯了，以後就別裝着用心，要真用心才好。”
原來爺爺都知道的嗎？林倩羞愧的滿臉通紅。
她本來還想撒謊說二十幾年前的知識點和未來不一樣呢，結果還沒說出口就被扼殺在了搖籃裏。
“你要真願意學，爺爺給你請個家教。”林晔東繼續不動聲色。
繞了這麽一大圈，繞到了這兒，林倩懵了。
她答不上話來，下意識地扭過頭求助式地看向林妄洲，林妄洲剛剛寒了心，拒絕替她說話，他昂起下巴，擺出一副“莫挨勞資”的姿态。
“還有你林妄洲。”說到林妄洲，林晔東的語氣就重了不止一星半點兒。
林妄洲一愣，翻了個白眼，心道這都解釋清楚了還關勞資屁事。
“我又怎麽了？”他忍不住嗆聲。
書房裏燈光明亮，對于林妄洲這樣的态度，林晔東也不惱。
安靜了片刻，他才彎了彎眼，緩緩開口道“都是當爸爸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穩重點？”
老父親林妄洲“……”
總的來說，這場談話很溫和。
沒有大動幹戈，祖孫三代都很理性。
從書房出來，林倩還很慶幸，甚至有點沾沾自喜，“我就說爺爺奶奶很好。”
能商量着解決的事情何必抄家夥呢！
她笑吟吟的，滿臉寫着快樂。
“智障嗎？”林妄洲實在是沒看過去，嗤了聲。
“你怎麽還罵人呢！”
林倩不大高興地橫了林妄洲一眼，她覺得她爸就是在嫉妒，行，她不跟她家老頭子計較，林倩停下腳步，轉過身，拍拍林妄洲的肩膀“你要明白，多虧了我的隔代親，才讓你免于責難。”
走廊裏安安靜靜的，樓下客廳燈火通明。
林妄洲垂着眼憐憫地盯着林倩瞧，好半晌，施舍般地告誡她“傻孩子，突如其來的溫柔才是最恐怖的東西。”軟刀子殺起人來才是半點不含糊。
“你信不信，接下來他們會用比平時多幾倍的關愛讓你心懷愧疚，然後在即将攻破你的心理防線的時候悄無聲息地突然給你找了個家教，給你致命一擊。”
林倩“……”
林倩不願相信。
她的爺爺奶奶怎麽可能會是這麽有心機的人。
她認定了這是林妄洲在污蔑。
而事實證明，林妄洲說錯了。
在國慶的七天長假裏，林倩和林妄洲完全是被放養了。
沒有人過來管他們，也就林晔東偶爾會問問他們的情況，至于許穗，那真的是時刻保持沉默與冷漠。
而許穗的這種态度，還真就讓林倩更加愧疚了，她覺得是自己讓她奶奶失望了，她時不時地在許穗眼前晃，沒晃出個結果來，就跑到林妄洲房間裏，找林妄洲出謀劃策。
林妄洲聽完林倩的闡述，将手裏的雜志扔到書桌上，“冷靜。”
“你不冷靜，就真的着了他們的道兒了。”
“你越愧疚，他們就越開心。”
他媽這招兒夠可以的啊，冷處理，挺厲害。
他話說完，就見林倩露出了不願贊同的表情，她大概是覺得自己在诋毀她心目中不可侵犯的神聖的爺爺奶奶，林妄洲抿了抿嘴，放棄去叫醒這個裝睡的人了。
“放心。”他拍拍林倩的肩，“過幾天我媽就好了。”
他用她的隔代親理論刺激她“奶奶怎麽會跟你這個小孫女計較呢。”
林倩嘆氣。
周四晚，許穗和林晔東坐在樓下客廳看電視。
林倩和林妄洲偷偷摸摸地從二樓下來，坐到沙發上，猶豫着誰先開口打破這次的僵局。
被溜了那麽久，林倩總算是相信了林妄洲的話。
你爸爸還是你爸爸，爸爸吃過的鹽比她吃過的飯還多，聽爸爸的話準沒錯。
所以，為了不讓自己一直處于被動的局面，他倆準備主動出擊，希望能借此機會扭轉乾坤。
總不能一直被林晔東他們帶着走，軟刀子紮心紮肺，誰知道會不會真像林妄洲說的那樣，他倆會在他們心理防線崩塌的邊緣提出過分又無理的要求呢！
林倩小心翼翼地瞥了許穗兩眼，舔了舔唇瓣，斟酌着要怎麽開口。
電視裏，新聞聯播結束後，進入了廣告。
林倩先是沒怎麽留心，不一會兒，廣告變成了其他節目的預告。
渾厚又極具情感的男聲像是在朗誦詩篇，聲音緩緩傳進他們的耳朵。
“他是城市裏的叛逆少年，因不滿父母離異，他展開渾身的厲刺，和母親作對，他把家當做監獄……
如果有一天，他眼前的所有資本都不在，他在遙遠的鄉村，是否還會想起他曾經最讨厭的家。”
宣傳語念完，林倩擡頭一看，就看見電視屏幕上跳出來《互換人生》四個字。
林倩單手托腮，眯了眯眼。
下一秒，安靜的客廳裏忽然響起了許穗的聲音。
“晔東啊，這節目挺适合咱們家這倆孩子的哎。”
聞言，不等林晔東有所回答，林妄洲和林倩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倏地扭過頭，滿臉問號。
“？？？”
啥玩意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