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彎彎曲曲蔓延向上的石子路兩旁, 郁郁蔥蔥的全是樹, 伸展開來的枝桠, 遮擋着漸漸變烈的陽光。
林倩動作僵硬地跟在童瑤身後，視線牢牢地鎖在童瑤筆直的背影上，連被走在她後面的林妄洲拽了頭發她都沒有感覺到, 說實話，她到現在都還沒有晃過神來，看似澎湃的內心實則慌得一批。
近鄉情更怯！
但是也不能一直縮着啊，作為晚輩，她必須得主動點。
想到這兒，林倩咬咬牙，加快腳步湊上前，彎着眼輕聲套近乎“其實你叫我倩倩就可以了。”
童瑤稍作停頓，側頭往後一瞥，勾了勾唇, 笑着說“你也可以喊我瑤瑤。”
“……”如果這段對話沒有建立在你是我媽媽的前提下，林倩想她是會很幹脆地就答應下來的, 她抿着唇, 猶豫了片刻, 餘光瞥見緊随其後的林妄洲後，瞬間妥協“好。”
林妄洲要是沒在這兒, 她也不會這麽拘謹了, 就是因為他緊随其後, 林倩才意識到自己要小心點, 千萬不能在她爸跟前露出什麽不該露的馬腳。
要是讓林妄洲知道了眼前的童瑤是她的媽媽，這以後還怎麽讓這倆小年輕愉快又自然地獨處？
為此，林倩蹙着眉，操碎了心。
并機智地對童瑤說“很高興認識你呢。”
剛才那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狀态頃刻間蕩然無存。
藏匿在茂密樹葉下的知了叫得嘶啞。
童瑤雖然在最開始的時候對即将借宿到她家的新客人有些抵觸情緒在，但現在，說實話，她覺得眼前的這個女生挺合她眼緣，就莫名地有種親切感，當親切感壓過了抵觸心理，她就有了和對方交朋友的打算。
女孩子的友情很多時候都是來得莫名其妙的。
聽着林倩的話，童瑤笑了，嘴角緩緩上揚，臉頰處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我也是。”
山間曉風拂過，吹散了雲霧，剎那間，有道光束照進來。
“！！！！！”
林倩倒退一步，捂住胸口。
她媽真的巨特麽可愛！
後腳跟将将好被她爸林妄洲的腳抵住，林倩回了頭，仰起臉，就看見她爸林妄洲慢條斯理地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轉瞬即逝。
“？”搞得林倩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林妄洲将她扶正，重新偏過頭，懶懶地瞥她兩眼“送你的小鏡子帶了嗎？”
話音剛落，林倩立刻就明白了，她這臭美的老父親是要拿鏡子照着撥弄撥弄被風吹亂了的發型了，林倩摳摳搜搜了半天，從小挎包裏翻出小圓鏡，才要遞給他，就聽見林妄洲說“快照照看，你這谄媚的嘴臉。”
林倩“……”
走了半個多小時的山路了，全程把他晾在一旁，叫她她也不答應。
林妄洲哪裏會知道，林倩這是典型的有了娘忘了爹。
本來還覺得這邊涼爽，爬了會兒山，背上就全是汗，林妄洲停下腳步，彎下腰，雙手扶住膝，喘着氣，扭過頭看向山下，這一步步的，就像登天梯般，林晔東和許穗這倆人，說是幫他們拿些行李，結果呢，腳程慢地早就不見了蹤影，這樣往下望，山腳好歹見得着錯落的房子，看起來好像還熱鬧些。
再往上瞧，真特麽的是要住到深山老林裏去了。
林妄洲實在是不明白，怎麽會有人把房子建到這麽偏僻的地方的。
交通不發達到只能自己用腳爬。
怎麽想的！
“嗤。”林妄洲眯了眯眼，擡起胳膊将額頭上的汗拭去，舌尖抵着齒槽，沒過多久，不耐煩地踢了踢小道上的石子，他爸他媽太狠了，林妄洲滿腹牢騷。
走在前面的兩人倒是沒有再攀談起來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今天的林倩有點奇怪。
奇怪到感覺見了鬼似的。
山泉叮咚響，在寧靜的山林間顯得清脆又悅耳。
對于林倩的反常，林妄洲雖然疑惑，但也沒有多想，休息過後，他又小跑追了上去，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林妄洲蹙着眉，走上前，把林倩扯下，讓自己走到了中間位置。
把林倩氣得啊，在他身後張牙舞爪，但轉瞬，不知怎麽，又突然安靜了下來。
不僅安靜了，還不動聲色地放慢了腳步。
林倩甚至還為自己的識趣默默鼓了掌，兩手負在身後，無聲地開合開合兩下，嘴角微微揚起，弧度上升到一半，在聽到她爸林妄洲問的比較現實的問題後，猛然僵住。
林妄洲叫住了童瑤，問她“學校在哪兒？”
聞聲，童瑤側眸看了看林妄洲，随即，沖着山下昂了昂下巴“山腳。”
“山谷還要出去一點的地方，你們剛剛坐車來應該看到的。”她說。
聽到這些話，林妄洲的心裏立馬湧現了不好的預感，他眉頭緊鎖，再開口時語氣裏帶了不耐煩，只是還沒等他說出一個字，眼前的女生就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似的，她撇撇嘴，直接打斷他“嗯，就是你想的那樣。”
想的哪樣啊？聽得雲裏霧裏的林倩伸長了她的脖子。
寂靜了數秒，童瑤勾了勾唇，認真闡述，給他們介紹
“走讀的話，每天一去一回走三個小時的路左右。”
“早上五點起，到學校的話快七點。”
“下午放學的時間是四點半，到家六點左右，剛好能趕得上吃晚飯。”
林倩“……”
林妄洲“……”
艹！
童家并沒有想象的那般差。
也沒有坐落在山頂，而是翻過山，在山的另一頭。
林倩其實在很小的時候，懵懂未知事兒的時候有來過這兒，只是她肯定是記不起來了，後來，童爺爺童奶奶去世，這裏的年輕人基本上也都是能搬遷出去就搬遷出去的。
房子是個修葺過的二層樓，白牆黑瓦，有個大院，大院前頭還有條小溪。
林妄洲和林倩現在的心情并不是特別好，甚至可以用“格外糟糕”來形容。
他倆跟門神似的，一左一右堵在院門口，氣勢洶洶地等候着姍姍來遲的林晔東和許穗。
過了沒多久，羊腸小道上出現了夫妻倆的身影，林妄洲眯了眯眼，站了起來，拍拍屁股，斜靠在門框上，待林晔東和許穗走近了，他擡起手，攔住他倆的去路。
整個對峙時間不超過兩分鐘。
林妄洲氣焰嚣張地仰着下巴“你們什麽意思？”
林晔東先是一愣，随即立馬反應過來，知道這倆可能在為走讀的事情在這兒跟他們置氣呢，他挑了挑眉，很是淡定從容“不是跟你解釋過了，你那麽喜歡在校外逛，那就趁着這次體驗的機會，一次性逛個夠。”
“再說了，別整天不是手機就是電腦的，鍛煉鍛煉身體挺好的。”
這次不是你爸爸還是你爸爸了，這次是你爺爺還是你爺爺了。
林倩掐着腰，準備和她爸同仇敵忾，助她爸一臂之力，結果氣兒剛提上來，就聽見一旁的許穗幽幽地道“你們零花錢還要不要了？”
父女倆“……”
double kill
明明攢了很多錢在支付寶和微信錢包裏在這山溝溝裏卻可能用不了的林妄洲以及父母都還不會賺錢還在依靠爺爺奶奶救濟的林倩齊齊閉了嘴，耷拉下腦袋，蔫了。
跟什麽過不去，也不能跟零花錢過不去。
“別愣在這兒了。”許穗突然發話，“趕緊收拾收拾，明天星期一，你倆去新學校報道。”
“去個屁。”聞言，林妄洲摔上院子大門，轉身就走。
夜深的山間，莫名地有着刺骨的冷意。
林倩和童瑤睡在一個房間，林妄洲單獨安排在二樓樓梯口的那個客卧。
和林妄洲罵罵咧咧罵罵咧咧過完嘴瘾後，林倩踩着拖鞋慢吞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房間裏，童瑤正在寫卷子，林倩偷偷走過去看了眼，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鬧騰的一天總算快要結束，現在安靜下來，冷靜下來，她仔細想了想，發現自己比她爸林妄洲還慘。
繼跟爸爸一塊上學後，明天，她要跟着媽媽去讀書了。
跟着爸爸，因為是半斤八兩，完全可以同流合污，但跟着媽媽……
林倩擡起眼，瞥向童瑤。
半晌，又開始了她的長籲短嘆。
幸好，她媽童瑤還不知她是她貨真價實的親閨女。
星光淡薄的夜裏，窗外蟲鳴蛙叫不停。
童瑤見時間差不多了，這才停下筆，把書本試卷整理好，整理的過程中，餘光掃到了坐在床尾發呆的林倩“你先睡吧，明天早上我叫你。”
林倩“……”
這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明天早上我叫你”，簡直可怕。
林倩虎軀一震，條件反射地點頭，随即趕緊偷溜上床，乖乖蓋好被子，沖着童瑤道了聲晚安後，側過身，偷摸出手機，給她爸林妄洲發微信。
林倩爸爸，我們倆可真慘。
比起這個，林倩這會兒更想感慨的其實是她要是随她媽就好了。
随媽學習好，就可能就不用在看到學霸媽後慫成狗了。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麽說，這麽說會寒了她爸林妄洲的心。
她爸對她多好啊，好到天天蹲在一起抱頭痛哭，思及此，林倩絕望地閉上了眼。
過了會兒，她爸才回嗯，慘絕人寰。
言簡意赅，字裏行間透露出了生無可戀的氣息。
林倩幽幽地嘆了口氣，繼續敲字明天我起了就過來叫你。
消息差點石沉大海，就在林倩差點等睡着的時候，手機“呲”地一聲振動。
林倩搖了搖腦袋，趕走瞌睡蟲，解鎖，打開看了眼，就見她爸回複不用叫我，我打死不起。
林倩……
她的爸爸，看起來是在鬧情緒了。
隔天清晨，五點。
天邊啓明星還高高挂着。
生物鐘自然喚醒了童瑤，她抿着嘴，極其淡定地把桎梏着她的林倩給扒了下去，坐起身，伸了個懶腰，轉了轉脖子，不經意間垂眸看了眼，林倩還睡得毫無知覺。
她嘆了口氣，下了床，踩上拖鞋，出去洗漱。
待洗漱完畢回來，林倩卷着被子睡到了牆角。
童瑤看了眼時間，走過去，拍拍那鼓起的被子，“林倩，林倩，可以起床了，再不起要遲到了。”
話音剛落。
床上的林倩就動了起來。
左轉轉，右轉轉，被子被她卷成一團後，她露出個腦袋看了童瑤一眼，緊接着又縮了回去，再次轉來轉去，轉來轉去，轉的過程中還不忘嘤嘤嘤了起來。
嘤夠了，才打着哈欠撒嬌道“媽媽，你再讓我睡會兒，就一會兒。”
童瑤“……”
童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