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林倩撅着屁股偷偷摸摸地躲在樹後面觀察了半天, 除了最開始的一聲令她突然振奮的“孩子她爸”外, 其他的任何有價值的消息都沒有打探到, 激動雀躍的小心髒漸漸平靜下來，林倩咂咂嘴，默默地嘆了口氣。
須臾, 慢悠悠地移開眼，視線一轉，轉到了童瑤手上的衣服上，那是兩個小時前她回到家洗完澡換下的髒衣服，林倩目光一頓，微怔，不知怎地，眼眶在這時突然就泛了酸。
她想起在家時她衣服亂丢她媽跟在她身後替她收拾的場景了，也想起每次她媽一邊吐槽她這麽大的人換下來的衣服都不及時洗一邊又任勞任怨地将她的衣服扔進洗衣機的畫面了，林倩抿了抿嘴, 垂下眼，掩蓋住眼底的多餘的情緒, 擡手揉了揉跟着酸起來的鼻尖後, 瞬間喪失了突然蹦出來吓他們一跳的興趣了, 她安安靜靜地扒拉在樹後，又看了一會兒, 這才轉過身, 貓着腰, 悄悄地離開。
回到房間, 林倩翻箱倒櫃，從行李箱裏翻出一件新的t恤，用漂亮的紙袋裝好，放到童瑤的書桌上，回身前餘光瞥見角落裏的黃色便簽，林倩腳步一頓，猶豫了兩秒，又坐到椅子上，撕了張便簽，拿了筆，寫上謝謝瑤瑤。
括弧憨态可掬的笑臉。
然後，将其貼在了紙袋子上，怕它被風吹走了，林倩跳起來，使勁用手壓了壓。
從河邊回來後，林妄洲日常犯困，他懶懶散散地倚在圍欄邊上，打着哈欠，神情倦怠地眯着眼看着前方。
正前方童瑤正駕輕就熟地将擰地皺巴巴的衣服攤開甩直，挂到晾衣架上，晾衣架有點高，她踮着腳尖在那兒夠了老半天也沒夠着，急起來，原地在那兒不停地蹦。
看起來十分地滑稽。
林妄洲挑起眉，輕笑了聲，過了會兒，實在是看不下去，掐了手裏的煙，走上前，從她身後拿過撐衣杆，手一擡，輕輕松松地替她将衣服挂了上去。
夕陽的餘晖悄悄落入山谷，湍急的小河流上泛起粼粼的波光。
“哎。”林妄洲緩緩地勾起唇，似笑非笑，“您這田螺姑娘，身高不夠啊。”
本來還想禮貌道謝的童瑤瞬間閉了嘴，她眯起眼，很有威懾力地瞪了他一眼，也不搭他的話，走前兩步，彎腰，拿了長褲，又走回來，站在林妄洲的跟前，無聲對望了數秒後，她忽然意味不明地“呵”了聲，随後，在林妄洲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猛然發力，甩了林妄洲一臉的水。
林妄洲轉開臉，低聲啐了下。
再轉回來，長褲遞到他跟前，只見眼前的小姑娘面無表情道“挂上去，謝謝。”
行，脾氣還挺大，林妄洲咬了下後槽牙，哼笑。
日出而作，日落而歸。
夜幕漸漸拉下，田間勞作的人們漸漸變得稀少，晚風帶着夜莺在深山歌唱，村落裏，炊煙袅袅。
童瑤坐在門口望着天邊失了會兒神後，起身，拍拍褲子，去了廚房，難得這個時間點在家，她想去看看廚房有什麽需要她幫忙的，哪知才進去沒多久，就被爺爺奶奶給趕了出來，老倆口堅持不讓她忙活，童瑤沒辦法，和他們随便唠嗑了幾句後，就從廚房退了出來，轉身上了樓。
回到房間，林倩正躺在床上玩手機。
童瑤瞥她一眼，問“好多了嗎？”
“昂。”林倩想也不想地就答，扔了手機，趴在床上，雙手托着下巴沖着童瑤眨眼。
目光随着童瑤走動的方向移動，看到她漸漸走向書桌後，猛然想起了什麽，立刻卷起被子滾到了牆角。
童瑤回房間是準備寫作業的，半天的假，差點都被她浪費完了，她得及時補救補救，看到擱在書桌上的紙袋後，她愣了愣，視線緩緩往下，瞥見了貼在紙袋上的便簽。
她回過頭，看了眼把自己裹成粽子全副武裝不敢見人的林倩，恍然大悟。
剛剛，她差點想岔了。
沉默了數秒，又轉回身，打開紙袋，拿出t恤，攤開，放在身前比了比。
“你送的？”把衣服放回去，童瑤走到床前，拍拍鼓起的山丘，嘴角噙着笑，明知故問道。
她不知道林倩看到她幫她洗衣服了，所以對于突如其來的禮物，她有點不解。
話音剛落，粽子就蠕動了起來，蠕了半天，才悄悄露出半張小臉，林倩紅着臉，含羞帶怯地望着童瑤，直把童瑤盯得有點不自在了，才慢條斯理地點點頭，“嗯。”
頓了頓，又問“喜歡嗎？”
林倩快要瘋了，表面林黛玉，內心在蹦迪，以前母親節也不是沒有給她媽送過禮物，可是沒有一次，會像這次一樣，會讓她這樣手足無措到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嘛的，難道說母親節快樂嗎？
再說了，母親節也早就過去了啊！
“我晚上睡姿不好，你得多多包容。”她憋了半天，憋出個這麽蹩腳的借口。
神奇的是，她媽居然信了。
不僅信了，還應聲附和“你的睡姿不是一般的糟糕。”
林倩“……”
“所以你一定要收下。”林倩捂臉。
“行，謝謝。”童瑤把紙袋放到一旁，拿出作業本。
問題兒童并沒有想象得那麽難糾纏，今天大約是她跟他們接觸最多的日子了，不管是林倩，還是林妄洲，都比她原先預料的要好相處很多。
說真的，她對林妄洲還是挺刮目相看的。
班裏有些男生知道女生來例假後的反應特別讓人讨厭，而林妄洲今天的種種表現，都挺紳士的。
還有林倩，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她傻乎乎的。
回過神，發現自己半個字都沒寫，童瑤嘆氣，過了會兒，想起了補習的事兒，童瑤轉過身，眼睛一亮“林倩，反正現在你也沒事做，不如跟着我一起把明天的課預習了吧。”
還在床上滾來滾去高興地像個兩百斤的孩子似的的林倩猛然僵住。
扭過頭“啥？”
“補習啊，我答應林叔叔的。”
林倩愉悅的表情逐漸崩塌，她咬咬唇，捂住胸“啊，我肚子疼。”
“我的肚子好疼好疼。”翻來覆去翻來覆去。
随即，眼珠子一轉，靈機一動“媽媽，救命！”
童瑤“……”
………
……
為了緩解不斷攀升的燥意，童瑤起身，打開了房門。
這樣房間裏的通風性就更強了些。
回來後，她繼續給林倩講數學題。
“這裏我們設異面直線ab、cd間的距離為a，則a等于……”
說完，頓了頓，第四次貼心地問“懂了嗎？”
“不懂。”林倩茫然地打呵欠。
“這麽簡單你怎麽會不懂？”
“這哪裏簡單了！”
“這些公式都是靠死記硬背的啊。”
“我懶得背。”
“……”
類似的對話已經反複了好幾遍了。
童瑤的耐性在不知不覺中漸漸被消磨光，她現在很震驚。
像她班裏的同學，有什麽不懂的來找她問時，基本都是一點就通的，但眼前的這位，簡直比試卷上的超綱題目還超綱，這都還只是試驗階段呢，她就已經想放棄了。
本來她還覺得教書育人是件特別簡單的事兒，現在看來，是她想太多了。
題目講了大概有半個多小時，童瑤的溫柔小意漸漸消失，剩下的只是為了維持禮貌的咬牙切齒。
童瑤胡亂抓了抓頭發“不是，你再仔細看看題目，真的不難的。”
“你動動腦筋。”她還順帶着抹了把臉。
坐在她旁邊的林倩突然很想把自己送出去的禮物收回來，就是因為這件禮物，讓她媽堅持到現在，說是非要對她負責，這種負責，讓她絕望到摔桌。
嘛的，到現在，到她媽年輕的時候，她居然還逃不了這種命運。
不僅逃不了，還特麽的變本加厲了！
“我動了，但我真的基礎太差，這些東西都是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
林倩哭喪着臉，捧住她的大腦袋。
“我剛剛跟你講了啊！”
“我不懂。”
“我講的很清楚啊。”
“但是，學霸，你只告訴我一加一等于二，你沒告訴我它為什麽等于二啊。”
林倩仰天長嘯，已經崩潰到不想喊媽媽了。
怎麽說呢，像她媽媽這種段位，解題過程都是跳着來的，很多時候，她還在糾結下步怎麽走呢，她媽媽就直接把答案甩了出來。甩出來也就算了，居然還笑眯眯地側過臉來問她簡單吧？
呵，林倩冷笑。
她現在有理由懷疑她媽媽是在侮辱她的智商。
“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真的。”林倩拉着童瑤的手，滿眼誠懇，“何必呢，你辛苦我也累。”
“你就是把白頭發氣出來了，我估計依舊在原地踏步。”林倩很有自知之明地道。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童瑤那僅存的耐心咻一下就全炸光了。
本來她是不可能出現如此暴跳如雷的狀态的，只是前頭壓了太久了，導致這會兒一點就炸。再者，童瑤是覺得林倩這也太不能體會林叔叔的用心良苦了。
這要是在這兒呆一個月，送回去還是老樣子，可不就是白待了嗎？
她替林叔叔感到恨鐵不成鋼。
啧。
林妄洲是被隔壁的雞飛狗跳聲吵醒的，吵醒後，又聞到了飯香。
他饑腸辘辘，慢悠悠地起了床，下樓逛了一圈，被童爺爺叫住，童爺爺讓他到樓上把童瑤和林倩喊下來吃飯，林妄洲點點頭，悠哉悠哉地又上了樓。
走到童瑤和林倩的房門口，倚在門邊，剛要敲門。
就聽見裏面傳來了童瑤極其平靜的但又一聽就知道完全喪失理智的話
“你這樣真不行。”
“你這樣林叔叔多傷心啊。”
“也就是林叔叔他們對你好，你要是我閨女，我都恨不得把你塞進肚子裏重新生。”
林倩“……”
林妄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