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蔣軒上午在班裏聲歇力竭地傳達了學校下周要開運動會的消息後,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并沒有得到特別積極的反饋, 主動找來說願意報名參加項目的同學并不多。看态度, 相比較于在跑道上辛勞地揮灑汗水，他們絕大多數人好像還是更願意呆在樹蔭底下做個默默無聞的後勤及觀衆。

下午的班會上，鄭芳再次提起了運動會的事兒, 她當班主任都這麽多年了，可以說是每年都會遇到類似的情況，就像上課讓他們回答問題一樣，一說需要他們參與了，各個都迫不及待地別開臉垂下頭躲避視線。

全程只會“謙虛”地推三阻四，且找上他時他就不管不顧地上演着“寧死不屈”的戲碼。

“都最後一年了，你們有什麽本事也都別藏着掖着了，該拿出來耍耍的時候就不要害羞。”

話音剛落，底下瞬間開始哄堂大笑。

鄭芳并不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幽默，也不清楚他們的笑點是從哪裏來的, 她眯着眼瞥了下後排無精打采到快把頭給薅禿的蔣軒，深深地嘆了口氣, 随後拍拍桌子“都安靜下來。”

“我也不是說要讓你們拿名次, 參賽選手每個班都有人數要求的, 你們也別讓班長和體委為難。”

該說的都說了，她也只能在這幫蔣軒童瑤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勸說一回, 事實上, 聽完後他們要是還不願意參加, 那她也無能為力了。

“別讓別的班以為我們班的人都是只會死讀書的書呆子。”鄭芳眯起眼, 采取激将法。

她這話才說完，後面就有男生在擡杠“那也比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好啊。”

聞言，鄭芳狠厲的目光似利箭般咻地一下瞪了過去，“徐鵬，你再多說一句試試？”

徐鵬拿書一擋，縮了縮腦袋，閉了嘴。

傍晚的涼風從外面灌入，吹得兩旁的窗簾高高揚起。

為班長和體委的困難說了兩句話後，鄭芳這才開始言歸正傳。

老實說，舉辦運動會的消息學校領導通知地有點太晚了，今天才通知，下周四周五就得開始，照這跨度看，現在可不僅僅是報名時間上會有些來不及的小問題了，像入場儀式的設計，班級方陣隊伍的排列這些占評分大塊的，估計也都得緊促在這幾天裏，趕着完成。

入場儀式的班隊排列，前頭需要一個舉班牌和舉紅旗的。

“你們有誰願意主動成為我們二班最靓的仔嗎？”

班主任問完，教室裏鴉雀無聲，大家面面相觑，誰也不想做出頭鳥。

這結果在鄭芳的意料之中，沉默良久，她緩緩地将視線落在了童瑤身上，看着童瑤，滿懷希冀。

得天獨厚的位置，在老師眼皮底下實在不好玩手機，林妄洲這會兒正趴在桌子上睡到天昏地暗。

童瑤僵硬地移開眼，目光落在林妄洲輪廓分明的側臉上，試圖用“看不見看不見我看不見”來避開這次任務，夕陽從窗外偷跑進來，悄悄落在林妄洲的身上，像是給他鍍了層漂亮的光。

他長得還挺好看的，童瑤失了神，有些膚淺地想。

再擡眸，發現班主任還在锲而不舍地緊盯着她。

童瑤“……”

就在這時，睡夠了的林妄洲醒來了，他慢吞吞地睜開惺忪的眼，單手撐着後腦勺，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

金黃的光束因為他的突然坐直，而被擋在了他的身後，滑落在水泥地面上。

童瑤和班主任認真對視了數秒，眼睜睜地看着班主任的眼神從期盼變為哀求，她嘆氣，無奈妥協，給了老班面子，心不甘情不願地舉起手“班牌我來吧。”

聞言，鄭芳像解決了心頭大患似的立即咧開嘴眉開眼笑。

她逼迫了人又開始假裝客氣“行，那就麻煩童瑤了。”

頓了頓，又把視線落向別處，眯着眼“紅旗誰來舉，男生呢，班裏的男生怎麽不吱聲？”

自始至終，林倩抿着唇默默地觀察着，直到看到她媽認領了舉班牌的任務後，她突然心潮澎湃，她覺得自己可以去陪着她媽，跟着她媽去認領個舉紅旗，只可惜紅旗比班牌要重，考慮到體力問題，班主任希望這工作是男生來做，她全程都在喊男生。

而後排的男生們也逐漸有了松動。

蔣軒糾結了片刻，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候應該和班長“有難同當”的，他咬着筆杆，緩緩地舉起手，舉到一半，就看見坐在講臺桌一側的新同學林倩特別決然地自告奮勇地擡起了胳膊，“老師！我有個提議！”

蔣軒下意識地把手又縮了回去。

“舉班牌的和舉紅旗的都走在隊伍前面，既然走在前面，就相當于是我們班的門面擔當。”林倩來了精神，感慨激昂，“既然是門面擔當，那我個人覺得林妄洲同學十分适合舉紅旗。”

頓了頓，為增強自己搞事情的氣勢，林倩咚地一下拍了桌子“舉紅旗這種事情非他莫屬！”

她擲地有聲不容反駁的聲音在教室裏回蕩。

才把校服套到身上甩了兩下的林妄洲猛然擡頭“？”

接收到她爸林妄洲不友善的目光後，林倩下意識地低下頭，把腦袋往抽屜那兒藏，假裝在找課本。

班主任聽了她的話，果然扭頭認真打量起了林妄洲。

好半晌，一錘定音“行，就林妄洲和童瑤了。”

整半節班會課都沒有什麽參與度也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兒的林妄洲“？？？”

他側過臉，眯着眼，帶着疑惑望向和她一樣被點名的童瑤，“啥玩意兒？”

“運動會方陣。”童瑤說，知道他全程在睡覺什麽也沒聽的童瑤耐着性子跟他解釋。

解釋完，就見林妄洲抿着唇陷入了沉思。

長長的眼睫懶懶地耷拉着，掩蓋着眼底摸不清的情緒。

須臾，他慢條斯理地擡起眼，剛好和視線落在他這邊像是在打探什麽的林倩對視。

林妄洲舌尖抵了下臉頰內側，呵了一聲，過了會兒，他掏出手機，藏在校服的袖子裏，垂着眼，給林倩發了微信你給勞資等着。

林倩“……”

偷偷湊對一時爽，事後直奔火葬場。

看到消息後，接下來半節課林倩在她爸林妄洲的死亡注視下，逐漸變得坐立難安。

但很快的，她就迫使自己靜下來了，恢複理智後，她仔細想了想，只要沒讓她爸知道她真實的給他跟她媽湊對的意圖，那其他的就不能算是事兒，穩住，問題不是特別大，還能诓過去的。

思及此，林倩挪了挪屁股，正襟危坐，擡起眼，正視着林妄洲那似鋒利小刀子的目光。

僵持三秒。

林倩犯慫，低下頭，在班主任的視覺盲區內，偷偷打字回複解釋

爸爸，即便到了新學校，你也該成為新學校裏最靓的仔。

舍你其誰啊爸爸！

爸爸，我也是為了你的高光時刻啊爸爸。

随後，在她欲蓋彌彰的熱情之下，她的爸爸回了她冷冰冰的“滾蛋”兩個字。

林倩咽了咽口水，咬咬唇，吓得瑟瑟發抖“……嘤。”

離運動會開始滿打滿算也就剩了五天。

時間實在是太緊，為了在有限的時間裏把入場的方陣表演做好，很多班都在下午的課全部結束後留在操場排練，他們二班自然也是，走讀生放學後不能直接回家，總要跟着排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才能離開學校。

排練過程中，因為身高被安排在中後排的林倩總是時不時地探出頭看看前面的情況。

林妄洲偶爾回過頭不經意往她這邊一瞥時，還能瞥見林倩探頭探腦的模樣。

他逆着光，微微眯着眼，若有所思。

“三二三二，敢闖敢拼，齊心協力，勇創佳績。”

中二的口號反反複複地喊，喊到聲音都啞了，還要繼續喊。

就這樣，練習的日子一晃而過，周末還在學校補了兩天課，眨眼間，就到了運動會當天。

天空作美，沒有熾烈的陽光，也沒有特別熱情的山谷間的風。

早讀結束後，走廊裏迅速就變得熙熙攘攘的。

班幹部帶了椅子下去放在自己班的補給站內，生活委員拿上班費去便利店買了兩箱礦泉水。

離開幕儀式還有段時間，左右也沒什麽事兒，林倩和林妄洲躲到了乒乓球臺附近，林倩坐在乒乓球臺上，晃着腳，嘴裏叼着根棒棒糖，手裏拿着今天的各個項目的時間安排表。

她參加的全都在明天。

她爸林妄洲參加的在下午和明天上午。

而她媽童瑤報的有個是在今天早上，有個是在明天。

看了兩眼後，林倩擡起頭，眯着眼，眺望遠方。

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過了會兒，林倩拿出嘴裏的棒棒糖，沖着靠在樹下的林妄洲昂了昂下巴，笑道“爸爸，親子運動會你值得擁有。”

她對她爸她媽合夥讓自己報名八百米的事情耿耿于懷。

但看到她媽報了一千五後，她就歇了聲。

怎麽講呢，她媽不愧是能追着她滿小區跑還不帶氣喘的人。

“可惜沒有兩人三足。”聽到這話的林妄洲忍不住瞥了林倩兩眼，須臾，勾起唇，嗤笑，“不然我肯定讓你感受感受親子運動會的真谛。”

神特麽親子運動會！怎麽想的。

童瑤的跳高項目是今天早上的，十點半才開始。

林倩垂下頭再看了幾眼，又側眸盯了會兒林妄洲，她把單子收好，放進口袋裏，彎下腰，手肘撐在膝蓋上繼續看着林妄洲，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發出邀請“爸爸，我們等會兒去給瑤瑤加油吧。”

風過了無聲，遠處的喧嚣卻很刺耳。

“……”

林妄洲雙手插在口袋裏，神色懶倦地像沒什麽骨頭似的倚在樹幹上。

須臾，眯起眼，站直了，打量着有些許惴惴不安的林倩。

他眉梢一挑，點點頭，故意很爽快地“可以啊。”

緊接着，在林倩驚喜又開心到泛起水霧的瞳仁的凝視下，啧了聲，緩緩地走近林倩，他單手撐在乒乓球臺上，微微側過頭，耷拉下眼皮，散漫間帶着不經意的口吻道

“林倩，你最近，很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