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與蛇共舞

阿苓吼完這句,卻又有些忐忑地看向虞長樂。

世有靈師,意在除魔衛道、捍衛清正,保衛不能禦靈的普通人不受侵害。

而現在有個厲鬼在虞長樂眼前殺人,手段還如此殘忍,可他心中卻覺得殺得好、殺的是罪有應得,這樣死還便宜他了!

虞長樂想起幼時在碧落山,第一次引氣入體、問靈天地時,問懷璞老人“什麽是靈師”,師祖起初回答的便是書本上的這一句:“除魔衛道、捍衛清正”。

但小虞夏聽不懂。他記得自己追着懷璞問:“師祖師祖,說明白點啊!到底什麽是該除的?”

師祖道:“就是壞的東西。哎,魚都被你驚跑了,就不能安靜一點。”

“邪妖?邪修?我能看到邪氣,有邪氣的就是壞的對嗎?”虞夏追着不放。

師祖沉吟片刻,道:“也不一定。”

虞夏道:“那可怎麽判斷呀。”

魚咬了餌,跑了。師祖道:“哎喲喂,你問題怎麽這麽多。到時候你自己就會判斷了。不管是什麽人、什麽妖,不管是靈是邪,不管他本人是好是壞——總之,做壞事就要被懲罰。”

虞夏腦子轉的很快,抓住了這句話裏的漏洞:“不對啊,師祖你的意思是,壞事不一定是壞人做的?那做好事呢,也不一定有好報嗎?”

師祖看着再一次空掉的餌,氣哼哼地道:“對對對!別問了,再問我們今天晚上就吃不到魚了!反正人間規矩,看到厲鬼兇煞,除了便是。”

那時的虞夏,被關在碧落山裏養得天真不谙世事,書本和話本裏的故事都離他太遠,所有的道理都是師祖教給他的。

虞長樂平常性情并不激烈,可此刻心裏卻無端生出一股叛逆來。厲鬼一定該除?誰定的規矩?

師祖叫他自己判斷,那他又何必管什麽人間規矩!

虞長樂對阿苓道:“其他惡鬼我不知道。但是夢舟,不應該!就算要除,也是等她報仇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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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苓道:“嗯!我也覺得這樣!”他險些被怪蛇掃到,卻露出了一個松了口氣的笑。

伊棟梁也有些實力,五感比常人靈敏得多,聽到了他們的話破口罵道:“平日裏裝什麽正義之士,現在卻如此虛僞!看着平民被邪鬼毒害,竟見死不救,如此無動于衷!”

他拼命地擡起頭,只剩一只的眼睛怨毒地盯着二人,夢舟的鬼魂趴在他背上,從他頭皮上生生撕下一塊皮肉來,“啊啊啊!!!”

阿苓剛好看見這一幕,臉色立竿見影地青了,看來又是想吐,扭頭罵道:“滾你爺爺的!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後果,這是你欠的孽債!”

虞長樂很快發現,這不知立場的怪蛇似乎并未開靈智。阿藍沉聲道:“這是被人改造過的蛇妖,現在是兇獸。小心。”

虞長樂點頭,有去氣伊棟梁:“不僅不要除,我還要超度夢舟姐姐。”

伊棟梁口中怪叫,衣裳沾滿了塵土,像是兩個惡鬼在纏鬥,他道:“超……度?超度……!?哈哈哈!……癡人說夢,你們別想!”

他雙眼都已變為了血洞,仿佛已經神志不清了,語調讓人毛骨悚然。

世家規定,只有不殺人、不作惡的鬼魂才能被超度。厲鬼惡鬼就算報仇前能有理智,但一旦沾了人命,大部分都會異化成沒有心智的怪物,只有很少還能保持神志。

所以世家不會冒這個風險,而是趁它還沒殺人直接超度。

甩着釣竿,吸引着蛇頭的注意力。“看這!”他趁其不備,魚線繞了幾圈纏到了蛇脖子上,切斷了幾片鱗甲。

蛇頭痛得嘶嘶怪叫,甩着頭想擺脫,把虞長樂吊了起來。就是這掙紮間,虞長樂吊在半空,看到蛇尾處一個貼匣子滾了出來,上面刻着許多封印的痕跡。

黑暗、鐵鏈、沉重的壓迫、焚燒般的疼痛……無數殘象一一閃過虞長樂的腦海。

為什麽這麽熟悉?

……他想起來了,是那個夢!

電光火石間,虞長樂喃喃道:“我夢見的,不是夢舟或者伊蘭舟,而是這條蛇?”

他大喊:“我明白了!伊府裏的邪氣是這條蛇妖的,它被什麽人困在了這裏,想要出去報複!鬧鬼卻不是蛇妖做的,它被伊蘭舟壓制住了!”

伊棟梁以為是伊蘭舟在鬧鬼,可伊蘭舟分明不由自主,甚至還在庇佑于他;而夢舟更不可能。

不管是什麽,都肯定是十分危險的東西。它就在這棟祖宅裏,而且很可能是被什麽人困在這裏、所以才将滿腔邪氣投射到了祖宅的現主人家宅中。而這連伊棟梁都不知道!

“那些什麽掉花瓶門無風自動,是伊蘭舟做的——她是想要提醒伊府裏的人快跑,而不是作惡!!她知道伊棟梁殺了她,可還是想護住伊府的無辜者!!”

這一句清亮又透徹,所有人都聽到了。

伊棟梁道:“這怎麽可能?……你在騙我!鬧鬼的難道不是她?!”

死死掐住伊棟梁脖子的夢舟頓了一下,眼中血淚滴到了男人的臉上。她張口,顫抖着,喉嚨裏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哀鳴。

虞長樂知道自己猜中了。

“怎麽可能?怎麽會有這種人?!”伊棟梁臉上顯出瘋狂來,“這三年來我天天都在做夢她會回來複仇!這些天更是夜夜噩夢,夢到她和這個賤人滿臉是血地來找我報複!現在你跟我說她要救伊府?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用了這種邪術的人,自己也會受到反噬,靈魂在死後就會立即破碎,連轉生都不能。伊棟梁的精神早就不正常了。

少女拔下發間的金釵,烏發散落。

時隔三年,金釵終于落下,刺入了伊棟梁的喉嚨。他睜大眼睛,似乎還不敢相信自己敗落了。

天空下,他的面容漸漸僵硬。最後一絲天光,消失在了黑洞洞的眼中。而夢舟口中發出斷斷續續的哭聲,最後變成了嚎啕大哭。

虞長樂淩空抛出一樣東西,少女便縮小成光圈,被吸入了飛過來的胭脂盒中。

這一邊,蛇頭嘶鳴,非夷竿的魚線切斷了蛇鱗,卡進了它的血肉中。虞長樂看着傾落下來的黑血,頭腦中第一個反應是:完了,我要禿了。

“接着!”說時遲那時快,阿藍吹了一根長毛過來,雪白的毛發瞬間變成了一把白傘,将将遮在了虞長樂頭上。

“謝謝阿藍!”虞長樂驚魂未定地握緊傘柄,慶幸自己保住了一頭烏黑長發。

因為疼痛,巨蛇完全清醒過來,一只蛇頭狂怒地向虞長樂咬去。虞長樂心起起落落,心中哀嚎才保住頭發又要丢了命,就見藍龍躲開了另一個蛇口,飛身撞來。

巨蛇鱗片極其粗糙,還帶着倒刺,這狠狠一相撞,發出巨大的聲響。虞長樂感覺到什麽東西掉落到了地上,低頭一看,竟是幾片藍盈盈的鱗片!

“敖宴!?”虞長樂自己受傷都不見得這麽緊張,奈何他吊在非夷竿上,近不了敖宴的身,“你別亂來!撐不下去就逃,沒事的!!”

龍鱗沒了本體的靈氣護着,落地不消片刻,就被腐蝕了個幹淨。

“我無事。”敖宴傳音給他。可他分明不是沒事的樣子,藍龍身上出現了斑駁的痕跡,露出了底下淡藍色的皮膚。

虞長樂心中焦急,一挺腰翻折了上去雙腳夾住非夷竿。

巨蛇翻滾,阿苓的落腳點被擠占到避無可避,道:“你注意一點啊啊啊——”

少年衣擺下露出了一截雪白緊繃的腰肢。這一用力,魚線再次往下切了一段,怪蛇痛得直甩頭,卻再一次助長了鋒利的蛛王絲,如熱刀切蠟一般将整個蛇頭斬下!

蛇血噴湧而出。

他舉着傘翻身輕盈落地,青絲飛舞,白袖翻飛,手往前一傾将傘遮在了阿苓上方。血啪啦啪啦砸在傘面上,像黑色的雨。純白傘面上如同潑墨。

虞長樂把傘塞到阿苓手裏,“拿着!”阿苓接過傘看着他:“我……”虞長樂卻直奔向敖宴。

阿苓:“……”行吧。他貼着建築不動,以免幫不上忙還添亂,卻有些不甘心,握了握拳。

那頭,敖宴險險避開了蛇牙,卻又被刮蹭得掉下幾片龍鱗。虞長樂心急如焚,他早該看出不對的!

天靈妖對上一只變異的蛇妖,會戰成這樣嗎?敖宴明顯是狀态出了問題,在他二人剛見面時問題就已經存在了!那時他不受控制跌落下去,還有在伊府時睡眠狀況不佳,還有許多微小的異樣。

現在竟然開始掉龍鱗了!對于任何妖物,保護自身的鱗甲、毛發都是不會輕易脫落的。

虞長樂釣竿一甩鈎住了蛇頭,他的發絲被汗水黏在了臉上,手臂也有些酸痛。單單手臂的力量對于巨蛇簡直是一葉草芥。眼看蛇頭就要襲向敖宴,虞長樂瞳孔一縮。

鋪天蓋地的血腥味、濃烈的妖氣……剎那間,他腦海裏空白了一瞬,骨髓中仿佛融進了一把烈火。

靈脈仿佛要炸裂開來,少年身形纖細,與巨蛇形成了鮮明對比,但他卻把蛇頭扯了下來,一拳砸出,靈氣波動悍然傳遍了宅邸!

“虞長樂!”

阿藍的吼聲直抵耳畔,虞長樂再回過神時,整個蛇頭竟生生被狂暴的靈力炸了開來,而他靈海已經平息了下來,仿佛剛剛的爆發只是錯覺。

白色的傘第一時間就圍聚成一團,防止了飛濺的黑血腐蝕周遭。

虞長樂砸出的右拳當時整條胳膊都覆蓋了靈力,毫發無損。他也被自己的爆發吓了一跳。

怪蛇暫時安靜了下來。藍龍巨大的眼瞳中倒映出虞長樂的身影,他微閉上眼,化作了藍衣青年。敖宴往前走了幾步,面色白如金紙,虞長樂趕忙上前扶住了他。

敖宴再一次道:“我無事。”

那邊阿藍解決了一個蛇頭,怪蛇只剩最後一個頭,豔麗危險的鱗甲亦是斑斑駁駁,卻還是未退縮。而它斷掉的那幾個斷掉的上半身還是舞動着,血肉發出菇滋菇滋的聲音,似乎在愈合。

虞長樂現在右臂極酸,有種靈力虧空的感覺。阿藍跳到二人身前,狠狠盯了他一眼,轉頭對怪蛇低聲咆哮,虞長樂帶着敖宴後退一步,握緊了非夷竿。

就在此時,阿苓從廢墟裏鑽了出來,高聲道:“看這裏!!”

他揮舞着雙手,怪蛇被吸引,卻忽然一陣靈光從阿苓手中冒出。阿苓高舉手上的東西,虞長樂看清了:是那個封印的貼匣子!貼匣子已經破損,關不住怪蛇了,但它冒出的靈光卻讓怪蛇嘶鳴起來。

沐浴在靈光之中,多餘的蛇頭失去了生機,像布條一樣軟趴趴地垂着,怪異無比,接着化為灰燼,戾氣的黑煙也脫體而出。

它身軀逐漸縮小,最後變得只有一臂長,可憐兮兮地縮在一地狼藉裏。

“成功了?”阿苓腿軟得不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猛擦頭上的汗,“我猜這個可能有用,呼……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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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人類的毛發會輕易脫落。

大家好,這裏是59,發頂日益稀疏的花季少女。【寫文麽,輕松是輕松,就是頭冷.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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