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催劍刺花

“小郎君這一手,可把老夫驚豔到了。”白胡子藝人道。

虞長樂不好意思道:“我不及你。”

白胡子藝人哈哈笑了幾聲。他好歹是以陶為生的,常人豈能及?這小公子真不知是說他謙遜好,還是自大好了。

“送給你啦。”虞長樂站起來,拍拍敖宴的肩,在水火不侵的鲛絲上留下一層泥殼。敖宴拍落泥殼,對着這條蠢龍評價道:“太醜。你不怕我扔了?”

“你不會!”虞長樂哈哈笑道。

敖宴哼了一聲,卻還是把陶土龍收進了乾坤戒。

“你們在玩泥巴?幼不幼稚啊。”吃完飯的歐陽苓拉着歐陽白術走過來了。她還是作男孩打扮,抱怨道,“真是他媽的難吃。”

“你還學會說髒話了?”歐陽白術給了她一個爆栗。

白胡子藝人收了虞長樂的十文錢,道:“你可以再選一個小玩意兒帶走。”

“謝謝阿爺!”虞長樂俯下身,仔細看着紅布上的小陶擺件。十二生肖他都認識,還有一些笑彌勒和小葫蘆。一排排看過去,突然一只長相奇怪的兔子映入了他的眼簾。兔子像個圓墩墩的老爺爺,額心一個紅點。

他指指那只兔子:“這是什麽?”

白胡子藝人看了眼,道:“這是兔兒爺。”

“兔兒爺是什麽?”虞長樂好奇道。

白胡子藝人哈哈笑了幾聲,揶揄:“小郎君,這你就不必知道了。”

敖宴擡手掩了一下一下唇角,道:“這是一種神。”

虞長樂更好奇了:“神?是做什麽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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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苓翻了個白眼,“你別管這麽多了,以後自然會知道的。”

這陶藝人的手藝确實精湛,歐陽苓也不由得看了幾眼。看到兩個一起摘花的小女孩兒,她一愣,看了良久,擡頭對歐陽白術道:“我想要那個。”

歐陽白術一看妹妹的神色,就知道她有話想說。他掏出錢袋,買下了。

幾人離開攤子,一邊逛一邊聊天,虞長樂注意到歐陽苓卻一直一言不發。他也猜到原因了,一時話也變少了。

歐陽白術扇了幾下扇子,道:“幾位不如說說你們攜手辦的芥子城一案吧。”

看歐陽苓的表情,他又加上一句:“說得好的話,公文不必寫了。”

“啊?噢。”歐陽苓興致不是很高,但終于開口嘆了口氣,幽幽道,“這世上有些哥哥,真不是個東西。”

“……”歐陽若額上爆出一根青筋,“我怎麽不是個東西了??”

“不是說你。”歐陽苓出了一會兒神,開始講述。

幾人走到燈火闌珊處,故事也講完了。歐陽苓道:“我原本以為靈師能做很多事,但現在卻發現還有很多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的事,還有很多。”沒想到歐陽白術開口會是這樣一句,連敖宴都不由得側目。

“你只能去做,做你能做的事。在這個過程裏,很多人迷失,很多人變得和他最初讨厭的人一樣。你渺小如芥子。”歐陽白術的語氣極為嚴肅,他看向歐陽苓,也看向虞長樂和敖宴。

“阿苓,既然你要做靈師,你就要明白最重要的是什麽。”他折扇點了點心口,“是不要忘了你的本心。”

虞長樂心口一跳,腦中閃過他下山時師祖說的話。

懷璞老人坐在溪邊,釣線垂入水中。他道:“此去紅塵千裏。長樂,我最後只與你說一句話:‘雖行萬裏,而心不蒙塵’。”

第二日晚,客棧。

“你在這裏吹風?”

敖宴跳上屋頂,看到仰躺着的虞長樂。

“我在看星星,順便研究一下這塊貼匣子。”虞長樂道。他想起自己在碧落山時,也時常洗完頭頂着一頭濕發坐在樹梢上看星星,滿天星河觸手可及。

敖宴掀起衣擺坐下,虞長樂轉動着手中的鐵盒子,仔細觀察着細節。

忽然,“嘎達”一聲,鐵盒子的底部發出輕響。虞長樂坐起身,見切面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圖案。

“或許是鍛造時的标識。”敖宴道。

虞長樂皺起眉,越看那圖案越覺得眼熟,道:“這個圖案……我好像見過!”

這個圖案是一朵花,帶着許多尖銳的刺,不仔細看會以為是個刺團。只有指頭大,透着股詭異的氣息。虞長樂自信自己只要見過這圖案,他就一定不會忘記。

可是是在哪裏見過的?

不是在來到人間的這段時間,那就是曾經在碧落山時?

“我想起來了……”虞長樂語氣凝重,“我曾在……師父書房裏的紙堆裏見過這朵刺花。”

敖宴看着他,示意他往下說。

那是虞長樂十一歲時候的事情了,經過十分湊巧。

小虞夏那時候剛剛知道世上還有“劍客”、“俠士”,對仗劍走天涯十分向往。他拿着師祖給他削的小破木劍,裝作自己是劍俠,追着一只小胖鳥妖口中喊着“哪裏逃!”,一路追到了師父的院子裏。

小胖鳥飛到了屋頂上,叽叽喳喳對虞夏一陣嘲笑,似乎知道他不敢上來。師父冷如冰霜,虞夏平時見了他的屋子都是繞着走。

“你以為我不敢上去嗎?”虞夏舉着劍,笑嘻嘻地威脅。

“叽喳!”小胖鳥屁股對着他,跳進了窗子裏。虞長樂跟着鑽了進去,一落地,只見滿屋書卷,案頭香煙袅袅,一派靜谧。

這是白懷谷的書房,他從沒有進來過。胖鳥一頓嘲諷,在書房裏飛了一圈。虞夏心中生出一種闖禁地的忐忑感,但少年心大,他咽了咽口水,走到了案邊。

就在此時,一道銳利的光映入他的眼簾,虞夏猛一轉頭,見簾子後似乎有什麽東西。小胖鳥在耳邊吵鬧,虞夏卻不由自主地往簾子走去,那道光仿佛一個神秘的引誘,他停下腳步,撥開簾子——

是一柄長劍。

劍身修長,镂空的刀鞘掩不住白刃的鋒芒,折射着日光。像一只收攏了翅膀的猛禽,靜靜地待在陽光與紙堆裏。

一時間,話本裏所有的贊美劍客長劍的詞都跳進了虞夏的腦海裏,可這樣一把劍,卻只是躺在一堆泛黃的故紙裏。

“真美……”他喃喃道,若說劍也如生靈一樣,那這把劍絕對算得上“江湖幾大美人”之一。

“铮!”見他靠近,劍身竟然激起了一陣嗡鳴,銳利無匹的劍光抖落了塵埃。虞夏受蠱惑般伸出手,握住了劍柄。

“铮!”

更激烈的嗡鳴聲,虞夏睜大了眼睛,胸腔仿佛都在共鳴,眼中倒映着雪刃。莫名地,他覺得這把劍很喜歡他。

劍柄上刻着兩個字,盡管虞夏看不懂書法的好壞,卻覺得這一筆一捺裏都是狂放的酒意。

“摧花”。

虞夏胸腔一熱,劍身又是一次铮鳴。他一驚,發覺自己竟着了迷一般想拔出這把劍,觸手冰涼。虞夏提起長劍還有些吃力,只讓它一頭點在紙堆上,帶這一帶,帶出了一張泛黃的紙片。

紙片上有四四方方的折痕,也許是信紙。

他彎腰撿起紙片,在上面看到了墨繪的刺花圖案。與鐵匣子上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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