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山海久別

面具後猛虎的琥珀色眼瞳盯着虞夏, 虞夏看這虎妖看得眼熟, 正是昨日第一場就敗給他的那只虎妖!虎妖虎視眈眈地看着昨日比賽虞夏贏來的、系在腰間的簽子。

紅衣出聲譏諷道:“垃圾。”

“吼!——”虎妖怒吼一聲, 曲起腿,似乎想下來。這船本就小,讓它上來必得翻船不可。虞夏甩起魚鈎往旁邊的山石上卡住, 剛要拉着紅衣起跳, 就感到腰被一條胳膊一攬,紅衣帶着他飛到了峭壁上!

虞夏忘了這魚竿不是他的非夷,魚線根本承受不住重量, 瞬間就繃斷了。但紅衣卻還穩穩地立在岩石上,一手攬着虞夏,一手抓着山壁, 仿若站在平地上一樣。虞夏咽了咽口水,心想鳥妖都是這麽厲害的嗎?

虎妖栖在山壁上,再次發出震天怒吼, 爪子似乎在腰間掏了幾下。

好像起了霧,有什麽亮晶晶白花花的東西飄了過來——

“別呼吸。”紅衣低聲道。虞夏屏住呼吸, 幾乎是同時, 紅衣再次起跳, 幾個錯位就穿過了白霧、落到了岸上。

這場偷襲來得快去得也快,虎妖見勢不妙,想從對面的峭壁逃走, 虞夏卻迅速出手, 一塊石頭精準地砸中了它的頭。

虎妖吼聲都變了調, “嗷”一聲掉進了江水中。

一炷香後,岸上。

“我不過就是比賽贏了你,有必要這麽小心眼嗎?”

虞夏對着虎妖道。

虎妖化為了妖形,臉上被虞夏揍得鼻青臉腫,濕淋淋地趴在地上,十分能屈能伸:“是我錯了,大王饒命!!”說着還磕了幾個響頭。

“那粉末是什麽?”虞夏繼續問。這虎妖身上沒有邪氣,除了食物外沒沾過血腥。

可惜還是居心不良,若不是遇到的是虞夏和紅衣,就給他得逞了。虞夏一手抛着石子,一面心裏想着待會兒要把它交給九歌,讓他們去懲戒這虎妖。

虎妖畢恭畢敬:“是暈暈粉,會讓人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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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黑色的靴子落在了虎妖背上,把它踩得爬不起身。紅衣下腳極重,虎妖滿面塵土,發出慘叫。一個龐然大物,在紅衣腳下卻如小老鼠一般。

紅衣居高臨下地道:“偷襲很好玩?嗯?”

虎妖忍痛道:“不敢了,不敢了……啊!!”

紅衣俯下身,微笑中帶着惡意,“膽子倒是挺大,嗯?”他腳下再次用力,虎妖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

“我沒有,我沒想害他!我只是想把他的簽子搶過來!沒想……啊啊!!!”

虞夏清晰地聽到了幾聲骨裂的聲音,虎妖張口,吐出了一大口血。他心頭一跳,看到紅衣少年滿身煞氣。他是真的動了殺心!

“簽?”紅衣面具上的惡鬼面真正的惡鬼一般,無端透着詭谲,“哈,那你知不知道,随便招惹人會死?”

虎妖渾身抖得像篩子,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血染紅了一片地。

黑色的靴子挪到了虎妖後腦上,踩下,便聽“咔”地一聲,虎妖的面具碎成了幾片。虞夏能想象,只要他一用力,虎妖的腦袋就會像一顆脆弱的西瓜一樣爆裂開來——

“夠了!”虞夏拉住了紅衣,“山海宴上不能殺戮。”

紅衣冷笑着道:“我會怕這規矩?只要我想,什麽不可以!”

“饒了我,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虎妖涕泗橫流,一邊嘔血一邊求饒。紅衣冷冷地注視了它一會兒,掃了眼虞夏抓着他的手,然後對虎妖道,“滾!!”

黑色的靴子一揚,虎妖被踢得飛轉了幾個圈才停下。它強忍着肋骨斷裂的痛,狼狽地爬起來,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我……必定,去向九歌自首!謝大王饒命!”

它連妖形都維持不住了,化成老虎一瘸一拐地逃進了密林中。

二人眼前還留着虎妖的血。虞夏一時靜默,發覺這紅衣,不是他以為的“脾氣不好”那麽簡單。

幸而似乎還是有原則的,比如在被小妖和獅子攤主圍追的時候,沒有濫殺無辜;對着沒有惡意的虞夏,也容忍度比較高。沒有人教過虞夏怎麽辨別善惡,這帶着點邪氣傲氣的紅衣少年,對他有種異樣的吸引力。

“……我們回去還船吧。”虞夏率先轉移話題。他還是第一次和同齡人相處,雖然對方是個妖怪,還不知身份,但虞夏卻對他很有好感。至少這三天山海宴,和對方在一起很不錯。

紅衣拍掉了衣擺沾的塵土,颔了颔首。

最後一天,便是山海祭了。

遠處飛起了許多孔明燈,升上了天際,虞夏帶着簽子,和紅衣一起來到了場地。

那是一朵巨大的花。

夜幕下,晶瑩雪白的花瓣重重疊疊地打開,露出了銀色的花蕊。形似蓮蓬,便是舞臺;而花瓣上則錯落着透明的椅子。

虞夏萬分新奇,目不轉睛地看着銀臺。

銀臺忽然旋轉起來,水霧彌漫。山海祭開始了。

一聲鳥唳,彩羽的鳳凰落到了臺中。百鳥回旋,交織成極度絢爛的畫卷。虞夏一時呼吸都忘了,他總算明白,為何說山海祭看過便終生難忘了。

鳳舞九天,百鳥朝鳳。

虞夏坐得近,一片金色的羽毛飄到了他眼前。伸手去觸碰,羽毛便碎成了萬千閃爍光點,仿佛一個轉瞬即逝的美夢。

他身邊的紅衣很煞風景地說了一句:“想要一樣的,可以用黃金打一個。”

“……”虞夏搖搖頭,“不一樣的。只有這樣才美。”

譬如晨間草上清霜,美便美在它轉瞬即逝。

接下來還有許多別的妖怪依次上臺,巨大花瓣發出的光也漸漸暗了下來,柔和地籠罩着衆人。天際有一些朦胧,似乎是要天亮了。

虞夏好容易把眼睛從銀臺上移開,忽地道:“咦?他們怎麽都不看。”

有許多妖怪兩個兩個地摟到了一起,大多是一只男妖一只女妖,還有少數男男和女女的。他們低聲說着話,不時隔着面具相視笑出聲。

虞夏聽力好,聽到後面一只妖怪道:“親愛的,你真好……”

“你也很好,我愛你……”

他好奇地一回頭,兩個妖怪頓時分開了。

虞夏:“……”總覺得自己破壞了什麽氣氛。還是轉過來吧。

紅衣淡淡道:“他們在尋找伴侶。”

“噢……這個我知道。”虞夏也小聲地道,“話本裏說,确定愛侶之前會談情說愛。他們是在談情說愛嗎?”

“嗯。”紅衣應了一聲,沉默片刻道,“你難道不知道,這就是山海祭的目的之一?”

虞夏道:“不知道……情愛,是什麽?”

“……我也不知。”紅衣遲疑了一下。幸而現在是在小聲說話,否則虞夏估計,這種承認自己不知道的話,紅衣恐怕不會說出口。

他們正進行着無知的讨論,突然喧嘩四起。有妖怪激動地站起來:“是月老!!”

“月老也來了??天哪,今年的山海祭是什麽日子……”

“青鳥!青鳥姑娘看看我!”

“紅娘姐姐!我喜歡你!!”

銀臺中央,出現了一個白白胖胖的紅衣老頭兒,長胡子,笑面,圓臉。

“月老和紅娘?不是天上的神仙嗎?我在人間的話本裏看見過。”虞夏道。

“是妖怪。”紅衣答道,“少數能得到人族供奉的妖怪之一。因而,也因信仰成了半神。”

原來,月老是因世上衆生情愛而生的妖怪,青鳥則是他座下童子。世上第一對愛侶誕生時,月老也就随之誕生了,虞夏心想,那他的年紀可比阿藍還要長。

紅娘則比月老小很多歲,據說是人族寫的一本話本幻化而成的妖。

這兩只妖能看到人或者非人之物的姻緣和愛情,能幫忙指點或牽線,因此在山海祭上很受歡迎。他們并不是次次都出現的,因為光是平日的工作就夠他們忙了。

虞夏道:“那這樣算來,我運氣很好。”

“月老哥哥!!快點我!我今年能不孤身一妖嗎!?”

“點我!點我!!我才是要脫離單妖的!”

呼聲愈發高漲,虞夏道:“這是在做什麽?”

紅衣沉吟片刻,道:“傳聞這幾位,若是出現在山海祭上,且在座有兩位命中注定會結成姻緣的話,就會點出。”

臺上月老晃着一個簽筒,無數雙眼睛都盯着那簽筒,空氣裏彌漫着一股緊張而興奮的氣息。

“這很準嗎?”虞夏忍不住問。

紅衣道:“據說都很準。不過也有不準的。”

虞夏點頭:“那不知今年……”

話音未落,臺上“嗑”一聲,木簽從桶中掉出。青鳥姑娘撿起來一看,念出聲:“金鬼與無面,姻緣一線牽。久別重相逢,白首不分離……”

虞夏話卡在喉頭,心裏咯噔一下。

簽上的預言一般都很通俗易懂,衆妖很快議論起來。

“什麽?金,那應該是很有錢的妖吧。怎麽配了個無面?”

“無面都是代指入口處的那些無臉面具吧……”

“這兩個應該很顯眼,快找找快找找……”

虞夏和紅衣竟一時都僵住了,不知作何反應。

虞夏道:“呃??”

紅衣噴道:“胡說什麽!?”

“在那!”

無數雙視線,齊齊望向虞夏和紅衣。虞夏懵了:“等等??”

“這是兩個男的呀!”

“男的怎麽啊?歧視男男戀嗎?”

“快點快點,讓我去沾點喜氣!”

紅衣立刻站起身,“我們走!”

衆妖圍聚過來,二人落荒而逃,身後聲勢浩大,虞夏大喊:“帶我飛!!”

“呼啦”一聲,夜風灌入袖中,紅衣已帶着虞夏飛入了夜色裏,幾個跳躍便不見了。

虞夏聽到身後一聲爆吼:“好啊!!神仙眷侶啊!!比翼雙飛!”

紅衣腳下一個踉跄,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次飛得很迅速,虞夏落地之後,又覺得荒誕,又覺得好笑。天際已經蒙蒙亮,妖月落下。山海宴快結束了。

“喂,你叫什麽……”

虞夏笑着轉過頭,卻發覺紅衣少年已經不見了。初升的朝陽中,獨屬于妖怪的山海宴仿佛是個随着露珠蒸發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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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假面舞會(?)的回憶殺結束啦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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