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青竹映雪
兩年半後, 冬。映鷺書院。
天上還飄着雪花, 岑山連綿山峰都染上了白色。房舍上覆蓋着皚皚白雪。武學堂外的練武場已被積雪淹沒, 一個淺青衣裳的年輕人正在掃積雪。
年輕人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身高腿長,淺青色襯得他宛如拔節的竹。只是黑發松松地歪在腦後, 有幾縷頭發掉在頰邊, 沾着細碎雪粒,顯出少年的調皮勁兒來。
他腳蹬皮靴,腰系蹀躞帶, 小臂上一道皮護腕,幹練簡約。積雪很快就被他清掃出了一大片出來,而他拄着掃把, 開始偷起了懶,足尖在雪地上畫了一只王八。
“小魚師哥!”有個聲音喊道,在積雪裏蹬蹬蹬踩出一行腳印, “我來找你切磋!”
虞長樂眉毛一揚:“別踩壞我的畫兒!”
擡眼間,便見他貌美風流, 如三月桃花灼灼地開在了冰天雪地裏。小師弟即便見慣了虞長樂的好相貌, 也不覺暗自不忿, 怎麽天賦和外貌全都點在了一個人身上呢?
這樣想着,那一只腳便淩空踏來,把王八殼兒踩花了。
“哇, 鄭一凡小師弟, 你沒大沒小!”虞長樂嘴上語氣誇張, 手上動作卻極為輕松寫意,就着掃把拐就站了起來。
鄭一凡使的是一把長棍,木質漆黑油亮,虞長樂的掃把顯得格外寒酸。
他一邊用掃把拆小師弟的招,嘴上還不帶停:“早說了,想贏我再過五年。你這木頭挺好啊,你爹新給你買的嗎?要我說,練武堂的棍子就可以了,學的又不是絕世秘籍……”
鄭師弟惱羞道:“閉嘴!”
俗話說,“槍似游龍,棍若雨”。鄭一凡氣勢洶洶,棍如疾風驟雨,但不管是掄、劈、戳、撩,每一下卻都被那不像話的長柄掃把擋下。
虞長樂兩年來主學的是棍術,武器別具一格——一把釣竿。但此人從來名列前茅,時常第一,偶爾第二第三。鄭一凡知他那非夷竿不是凡品,乃忘憂竹所制,柔韌非常,且長短變化應對自如,卻不知他随手抄個掃把也能打,不由暗暗心驚。
“不打了,不打了。沒意思。”虞長樂笑嘻嘻道,手腕一繞一挑,鄭一凡的長棍就被挑飛了出去,栽進了雪地裏。鄭一凡也被帶倒,一屁股坐進了雪堆裏。
鄭一凡跳起來道:“師兄你認真一點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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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長樂道:“我很認真啊。你腳下虛浮,底盤不穩,手勁不足……”
聽虞長樂分析了一小段,鄭一凡再是不滿,也只能點頭:“好吧。什麽時候再和我切磋?”
虞長樂笑眯眯:“看心情。你要是喊你們學劍的師弟來啊,我保證奉陪。不對,最好是師妹,小師妹有意思。”
鄭一凡睨他:“歐陽苓?”
“……”虞長樂道,“還是算了。”
“你一個偷偷學劍的,就別和人家正經子弟打了。輸了多丢我們棍派的臉啊。”鄭一凡認真道。
“滾滾滾。你師兄我天才不凡,玉樹臨風,是那種會丢臉的人嗎?”虞長樂道。所有人都知虞長樂熱愛劍術,常溜到劍派學堂去聽課,但鄭一凡對此持保留态度。
——誰知道虞長樂是為劍術,還是為歐陽小師妹,還是為那位敖公子呢?
虞長樂和敖澤流,同吃同住、同進同出,兩位還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映鷺書院風氣開放,不少人都偷偷押注猜這兩人會不會其實是一對兒。
不過鄭一凡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
澤流君是沒人敢惹的殺神,雖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有不少傳言。有說他是凡人家的貴公子的,也有離譜的說他是妖怪的。但總之,沒聽過他有什麽桃色消息;
虞長樂卻是不少女弟子傾慕的對象。小魚師哥的出身并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他原本是某個山中的小門派出來的。
不過,小魚師哥輕狂少年、天才不凡、玉樹臨風,還與女弟子們關系極好。好像看豔情話本被章自華抓到過。與他關系鐵的,沈少主沈明華算一個,歐陽苓算一個……
他站在這表情變幻莫測,虞長樂邊掃雪邊問:“你表情變來變去的在想什麽?找人切磋給人報酬,快,去拿個掃把幫我掃雪。”
鄭一凡搖搖頭,扮個鬼臉:“沒想什麽!”便轉身去拿掃把。
“嘎吱、嘎吱”。
有人踏雪而來,虞長樂立即丢了這個話頭,轉頭喜道:“敖宴!你來啦?”
雪中藍衣青年長身玉立,腰懸佩劍,身披玄色狐裘,狐毛上沾着細細雪粒。他面容俊美,帶着狂傲殺伐之氣,開口就是一句嘲諷:“又被罰了?”
“哈哈哈……在章自華的講桌上畫了只烏龜,被發現了。所以就來掃雪了。”虞長樂哈哈笑着,“等我把雪掃完,就和你一起去用午膳。”
敖宴道:“快點。”說完,便靜靜站在一旁。
鄭一凡一來便看見這一幕,心想這位敖公子也不像傳言裏那麽難相處啊?
剛這麽一想,就見敖宴彎下腰。
敖宴錦衣狐裘,通身貴氣,鄭一凡一時沒想出他要幹什麽。卻見敖宴攥了個雪球,精準地往虞長樂丢過去。
鄭一凡:“……”
“你偷襲我!”虞長樂背後長眼一般,一側便躲過了雪球。
敖宴沒誠意地:“可惜沒中。”
鄭一凡噴了:“你們認真的嗎!?”
場面很快便混亂起來,鄭一凡也被亂飛雪球砸了幾下,氣得立刻團了幾個雪球拿在手裏。但看向敖宴,一雙淩厲的藍眸便掃了過來,鄭一凡背後一寒,趕緊轉向虞長樂;但剛一瞄準虞長樂,敖宴就直接飛來一個雪球砸中他的頭。
虞長樂不客氣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活該!”
“靠!!”
砸誰都不行,我砸我自己嗎?!鄭一凡捂着腦袋,只好往校場邊緣退去,憤而掃雪。
……這兩個人之間,絕對有問題!
好不容易掃完了雪,虞長樂已經熱出了汗。
“我們走啦!你去不去跟我們一起吃午飯?”虞長樂沖小師弟招手。
鄭一凡遠遠地:“不去!!”
“好吧。”虞長樂聳聳肩,“宴宴,我們走。”一陣冷風卷着雪花吹來,他打了個噴嚏。
靈修之人一定程度上來說是不畏寒暑的,但依舊會生病。敖宴把狐裘拎到他頭上,虞長樂被擋了視線:“好啊,宴宴!你欺負我比你矮!”
敖宴哼笑:“本來就矮,談何欺負?”
他體形早已恢複,過了兩年還又長高了些。戳在人群裏是最醒目的那一個。
兩年光陰,虞長樂身高卻是沒怎麽長。雖然并不矮,但與敖宴站在一起還是顯得小只了一些。
他把自己裹成一個毛茸茸的球,黑色的狐毛簇擁着他的臉,更顯得白淨。他鼻尖還有點被凍出來的紅,張口皆是白霧。
敖宴莫名想到了熱氣騰騰的湯圓,上頭點着淡粉的桃花醬。
“哎。上天是公平的,給了我天才和美貌,所以身高矮一點也無妨。”虞長樂搖頭晃腦,頭頭是道。
“哦?”敖宴道,“你知道一個美人,從什麽時候開始就不美嗎?”
虞長樂道:“宴宴,你不能這樣子說。美人,無論什麽年紀都是美的。”
“不是。”敖宴淡淡道,“是從她開始明白自己‘美’開始,就不美了。”
“什麽東西,哈哈哈哈!強詞奪理!”虞長樂聽懂了敖宴在拐着彎笑他,笑着撞了他一下,“我有自知之明,我還差得遠呢。”
虞長樂回想起自己兩年前下山時,不知美醜,善惡朦胧,一招一式全靠直覺,卻有一腔少年的孤勇,只身就敢闖入紅塵。
好在遇到了個靠譜的敖宴,否則不知被騙成什麽樣子呢。
他那時候還不懂,只隐約覺得師祖對他太過放養。後來在映鷺書院才慢慢覺出,懷璞老人教他的只是些基礎的、保命的功夫,而其他的卻閉口不言。
這兩年,虞長樂也側敲旁擊地打探到,他的母親花懷離,也是十九歲下山,也說自己“師出無名門”,可那是的花懷離已經是天才出挑了。
“懷”字,與白懷谷的“懷”是否同出一輩?
若是,那教導她的,是否就是師祖懷璞老人?
如此看來,白懷谷确實不是他的師父,而是“師叔”才對。
懷璞老人的靈修絕不止是一個漁夫那麽普通。據傳言推測,當年的花懷離年少便一身鋒芒,比之他,師祖對花懷離是傾囊相授。
沒有人告訴他,當年一劍清天下的天才花懷離去了哪。她當年的生平,也沒人告訴過虞長樂,
虞長樂不是人事不知的少年了,他猜,自己的母親多半是已故了。
他并不責怪師祖。師祖對他的态度,是不是與當年發生的一些事有關?
……
這些疑問埋在心底,虞長樂心知,自己總有一天要把真相弄清楚的。
他不敢說自己是書院最用功的,但卻敢說自己是最用功的一批人。只為了……至少,能企及母親一劍之風采。
“想什麽?小心路滑。”敖宴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我在想……”虞長樂轉了轉眼睛,笑,“今天膳房是不是有鴨腿!”
說着,他跑了起來,遠遠看過去像個毛球在雪地裏滾動。敖宴微微笑着,搖頭:“幼稚。”剛剛虞長樂面露憂色,敖宴知他有心事。不過他不說,敖宴也不會亂猜。
午膳後。
“今年冬天好冷啊。”虞長樂伸出一只手,讓雪花落到掌心。
敖宴應道:“是冷。”
這是虞長樂在人界度過的第三個冬天。
前兩年雪下得沒這麽大,今年卻是大雪封山。如此銀裝素裹的景象,讓虞長樂分外着迷。
虞長樂問:“下午是不是有章自華的課?”
“怎麽,你又想逃課?”敖宴斜看他。萬字塔是虞長樂和敖宴的常駐地,一半是總被罰抄,一半是愛那裏的環境。
“知我者,宴宴也!”虞長樂嘻嘻道,“我們去萬字塔。啧啧,這樣冬暖夏涼的好去處,最适合逃課了!走,我們去找明華和阿苓。”
誰知還沒走到憩泊峰,就見沈明華慌裏慌張地沖了過來,他看到虞長樂和敖宴仿佛看到親人一樣:“終于找到你們了!!”
沈明華滿臉驚慌失措。他語氣向來溫和軟糯,甚少用這種口吻說話,虞長樂走過去道:“怎麽了,明華?”
“出出出大事了!”沈明華甩扇子的手直抖,他一緊張就有手抖和結巴的毛病,“我爹來了!!”
虞長樂微微揚眉。
沈淵渟?他怎麽會來映鷺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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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高上來說…宴宴是192cm,夏夏是179cm(含恨的一厘米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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