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知其意
敖宴是龍族,體溫要比常人低一點, 尤其是在一片酷熱裏更是救命稻草一般。虞長樂依着求生本能, 整個人都貼到了敖宴身上,急促地索取着空氣。
一口氣渡過來, 之後的事, 虞長樂就記不清了。
敖宴重新化為龍形,虞長樂緊緊地抱着藍龍的脖頸,意識已經不甚清晰。他懷疑這水可能有什麽問題,他血液裏都像點燃了一把火。整個世界都是熱的,只有身下的鱗片是微冷的, 藍龍載着他一往無前地沖破黑暗。
“虞夏?沒死就敲下我的龍角。”
敖宴喚着背上的人, 卻沒有得來一星半點的回應。虞長樂好像已經失去了意識, 好在還知道抱着他。
水流湍急迅猛,二人離初上岸處已經不知道有多遠了, 四周一片黑暗,不知何處。黑暗中,前方幽幽射下一道光,敖宴便直向着那束光沖去。
“嘩啦!”
藍鱗巨龍一躍出水面, 化作人形,橫抱起落下來的年輕人。
敖宴打量一圈, 見這裏是一個簡陋的石室, 石室中央是四四方方的水面, 他們正是從這裏上來的。
石室裏沒有裝飾, 卻有簇狀的炎晶和火明石。剛剛水底看到的光, 就是這些寶石發出的。石室連着長長的走廊,越往深處晶簇越多,看不見盡頭,因為已經被晶叢堵住了。
同樣的,這地方溫度也不低,水汽蒸騰濕熱,壓抑而沉悶。
火澤秘境裏,怎麽會有一個這樣的地方?
“咳咳咳!”懷中的虞長樂猛地嗆出幾口水,揪住了敖宴的領子,醒了,卻還不甚清明。“虞夏!”敖宴道,虞長樂漆黑的睫毛沾到一起,帶着水珠,顫抖着,“熱……”
虞長樂難受地呢喃了一聲,更加用力地抱着敖宴。
僅僅是這樣抱着,敖宴都能感覺到他體溫高得不正常。敖宴眉頭緊鎖,把虞長樂輕輕放到地上,看到他左肩上衣料已經撕裂了,一道鮮紅的傷痕印在白皙的皮膚上。
傷口不僅像擦傷,還更像是燙傷,周圍一圈都沾着粼粼金粉。敖宴臉色冷了下來,這是被火明石灼傷的,虞長樂中了火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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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明石的母體是一種焦紅色的石頭,傳說是妖火凝聚而成。被未脫離母體的火明石傷到,火毒就會進入血液。
好在虞長樂的傷口不大,火毒還不嚴重,以自身的靈力應該能夠化解。只是,過程會很難受。
“我好熱……難受死了!……”虞長樂煩躁地在地上滾了一圈,奈何這裏的岩石也是燥熱的,他便又一頭撞進敖宴的懷裏,把人撲倒了,“好涼快……”
敖宴:“……”
他手肘撐地,全身都僵硬了。按理說,趴在他身上是他的好友,還是個男的,不該産生任何旖念。但敖宴看着虞長樂濕淋淋貼在身上的衣服,忽然覺得喉嚨有點緊。
在之前給他渡氣的時候,敖宴心思完全是清明的,現在一回憶,卻是暧昧至極,他不由得按了按自己的唇,回憶起那柔軟溫暖的觸感,仿佛也被虞長樂的體溫傳染了似的,臉頰驀地燙起來。
“起開,坐好。”敖宴沙啞道,推開了虞長樂的肩膀。
虞長樂臉在他胸膛上滾了一遍就在裝死了,聞言擡眼看他,道,“可是我熱。”
語調茫然,還隐約帶着三分委屈。火毒比醉酒還要烈,中毒之人血裏都仿佛帶了燒紅的刀子。如果虞長樂是清醒的,他絕不可能用這種語氣說話。
敖宴本該推開他的手鬼使神差地一錯,指尖掃過了虞長樂薄紅的眼角。從他的角度,能看到虞長樂半垂的睫毛,和如用羅黛描過一般、長而上挑的眼尾。那雙黑白分明的眼裏蒙着一層水霧,瞳孔都聚焦不清了。
“你坐好,我幫你運靈。”敖宴的語氣前所未有地柔和,耐心和虞長樂講道理。
虞長樂似乎是艱難地思考了一會兒,但一時半會想不清,堅決道:“不要!”
敖宴扶額道:“……行。”
他黑着臉思量一番,把扒在他身上的八爪魚撕下來,自己變成了龍形。
成年東海龍族,正常的龍形威風霸氣,能把這間石室整個撐塌了。于是敖宴刻意縮小了體型,把虞長樂整個圈到了懷裏,尾巴卷着他的腰。
“涼快了嗎?”敖宴惡聲惡氣地問道。
沒有回應,虞長樂又陷入了昏迷,面露痛苦,看來火毒正與他的靈力發生激烈的沖撞。
敖宴仗着他聽不見,又罵:“麻煩精。”藍龍身上的鱗片閃爍起微光,幫助調息,引着火毒往外走。
虞長樂意識時明時暗,只覺得自己像一片快燒起來的葉子,被清冽的涼水包裹着才沒有燃火***。他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濕了又幹、幹了又濕,反反複複。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虞長樂才完全恢複過來,但已經累得睡着了。
“謝謝宴宴……”他困得不行,嘀咕了一句就閉上了眼睛。
敖宴恢複人形,脫下衣服把虞長樂打包起來,免得才解了火毒又受涼。他盤腿坐在一旁,忽然伸手捏住虞長樂的鼻子,被睡夢中感應到呼吸不順的麻煩精一巴掌拍開。
虞長樂睜開眼睛,火明石柔和的金光照耀在眼前。
他撐起身子,艱難地把敖宴的鲛絲衣從自己身上剝下來。這袖子被打了個死結,敖宴對自己的衣服可真不夠客氣的。
“終于醒了?”敖宴一身雪白裏衣,擡眼看他。
虞長樂昏迷過去的記憶都模糊不清,隐約記得好像在水下時,敖宴……嘴對嘴渡了口氣給自己。随着他回想,記憶裏的唇齒糾纏好像愈發清晰起來,自己意識模糊的時候還沒覺得有什麽,現在醒過來,立刻覺得臉上發燒。
他強自鎮定,道:“真的,麻煩你了。”
敖宴別開視線,道:“你也知道。”他接過衣服站起來,重新披上。
沉默。他們兩個人好像都想談一談這古怪的氛圍,卻又都不約而同地不開口。
虞長樂靜了半天,才問:“這是哪兒?”
空氣一松,虞長樂總感覺敖宴也松了口氣,回到了當前最重要的話題上來,反問道:“你覺得呢?”
這間石室一看就是人工開鑿出來的,長廊的形狀也不是很工整,斧鑿粗陋,看起來像個臨時的落腳處。
虞長樂想了想,回:“會不會是沈家開采火明石留下的?”
火澤秘境是沈家的,沈家的火明石自然會從這裏開采,而開采中會留下通道。但虞長樂很快又否認了猜想,道:“不對,不是沈家。”
的确,這裏開鑿的痕跡很新,就像近幾十年才出現的。但最說不過去的就是,如果是為了開采,那怎麽還會有這麽多晶簇?
長廊裏的火明石比之前在岩窟裏看見的任何一塊都大,散發着華美奪目的光彩。晶簇也全是自然生長的形狀,一看就知是無人問津的。
而且……
虞長樂道:“看樣子,是先有了這石室,後才生長出的晶簇。”
那可就太詭異了。這間石室是誰修築的?走廊盡頭又會有什麽?
“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已經注意到了。”敖宴點點頭,看向虞長樂,聲音很輕,“你猜,這幾天的奇怪之處,會不會與此有關?”
敖宴指的是,本該兩天就結束的論武,到現在已經快五天了。要麽是外面出了問題,要麽是秘境本身出了問題。
虞長樂心中一動,立刻會意。
四天時已經有殺人事件發生,這幫天資過人、卻心性幼稚的年輕人一起被關在密封的秘境裏,會發生什麽是完全不可控的。
原本似乎只有等長輩突入救援一個辦法,現在卻忽然多了一條路。
當然,他們還不能确定兩者之間的關系,貿然探查也是個很冒險的行為。
可出去一樣很危險,虞長樂已經殺了兩個人了——他現在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手上居然已經沾了兩條性命。
想到這裏,虞長樂猛地道:“對了!阿苓和明華呢?”
“不用擔心。”敖宴道,“他們之前一直和我在一起,沈钰已經換了衣服和歐陽苓一起躲起來了。”
聽到“換了衣服”,虞長樂頓時心情複雜。他又猜對了,白金家服已經成了活靶子,所有人都想找沈家子弟問個明白。徐真真的屍體似乎在告訴他,人要比妖魔鬼怪可怕多了。
“吃點東西再動身。”敖宴從乾坤戒裏拿食物。
虞長樂道:“要是一早遇到你,我就不用嚼幹糧了。”東海龍族財大氣粗、熱愛享受,敖宴身上一直都帶着很多美食和丹藥。虞長樂吃了一堆價值連城的補靈藥,覺得自己每一口都在吃錢。
恢複完,二人順着石廊往前,裏面溫度極高,不得不在周身覆上靈力。有晶簇攔路,便将其擊碎後再通行。
“……好多火明石。”虞長樂都快麻木了,一路他已經看到三塊比他都高的火明石了。
剛開始他還往乾坤戒裏丢,後來就懶得撿了。現在他乾坤戒裏的火明石,估計比其他所有人加起來的都要多。
敖宴道:“或許這裏是火明石的源頭呢?”
虞長樂沒說話,他也隐約有這個猜想。
無恙劍劈開一堵晶牆,晶體坍塌,虞長樂一愣:“到頭了?”
晶牆破開一個洞,熱風吹來。晶體掉落,發出空闊的回音。虞長樂捅開整面牆,一個巨大的圓形地宮出現在眼前。
廣場中央矗立着一個錐形高臺,金黃的火明石像從上而下傾瀉而來、而又被凝固的水。廣場四圍有約十個像他們站立之地這樣的小門,無數火明石潮水般湧入小門。
他微微睜大眼睛,一瞬間為這宏偉的景象震撼了。這裏如同一個巨大的心髒,在向整個秘境輸送火明石。
但他很快發現,那些火明石是真的在緩緩流動!
不,流動的不是火明石,而是母石!因為金黃太過奪目,以至于他第一眼忽略了底下暗紅的母體。越往高臺上去,焦紅母石就越呈現出液體的狀态,就像是,就像是……
流動的血。
像什麽東西的血液,在從高臺上往下|流淌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