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寶石之國
NO.2 胡桃
“金剛老師一擊幹掉了那些月人,把我們救了下來。”
“那救你的根本不是胡桃,而是那個帥哥啊。”溫特利克斯斯吐槽,藍錐礦聽不懂蝸牛的話,磷葉石也沒準備翻譯。
“不愧是金剛老師。”磷葉石真心實意地誇道,“然後呢。”
藍錐礦頓住了。
“嗯,然後,金剛老師看到了胡桃……”
柱星葉石一臉愧疚地抱起裝着藍錐礦的袋子,吶吶地道歉:“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不在。”
藍錐礦并沒有責怪消失的搭檔,“反正我也沒事,”它說,然後努力支起破碎的身體尋找那個模樣奇怪的人,接着看見金剛老師和抱着阿爾法的胡桃大眼瞪小眼,其它寶石一邊收拾戰場一邊茫然地悄悄圍觀他們。
胡桃試着和面前身材高大的和尚打招呼,她“嗨”了一聲,然後看見這個自從見到她之後表情就極其嚴肅的男人伸出手——
開始摸她。
胡桃:???!
胡桃懵逼了,但對方好歹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忍了一會兒,終于在男人摸到脖子以下肚子以上的地方之前忍不住後退了好幾步。
她懷裏的阿爾法開始磨牙,胡桃死死地摁住它,她剛才親眼見到這個和尚以一挑百,強得極其不科學,一點也不想和阿爾法一起被一巴掌拍成肉餅。
“先、先生?”胡桃哆哆嗦嗦地問,“你要做什麽?”
金剛老師像是終于回過神來,向她道歉。
“居然真的是人類。”他說,低頭看了一眼胡桃依然血流不止的腿,“跟我們一起回學校吧,先給你止血。”
胡桃瞬間忘了他之前的逾越,“學校?”她兩眼放光,“先生你是老師嗎?其實我也是個學生啊,不知道為什麽溜個狗就跑到這來了,這兒是哪裏?剛才那些會變成沙子的蓮藕人是誰?老師你有手機嗎?我手機進水壞掉了我想給我媽媽打個電話……”
胡桃跟着它們絮絮叨叨地說話,金剛老師耐心地聽着,偶爾解釋一兩句。
跟在後面的鑽石止不住地往胡桃流血的腿上看,胡桃以為它在擔心自己的傷口,下意識地笑道:“我沒事啦,不太疼的。”
“疼?”鑽石茫然地看着她,“疼是什麽?”
胡桃頓住了,她看着鑽石反射.出五顏六色光芒的頭發,又看了看其它寶石,最後想起了和尚之前說的話。
“居然真的是人類啊。”
這已經不是假裝看不見就能逃避的現實了。
胡桃的笑瞬間比哭還難看。
“求求你,告訴我你見過我這樣的人類好嗎?”
胡桃一臉空白地坐在桌子上,看着金紅石熟練地把藍錐礦一塊一塊的黏好,然後拍上白色的粉末。
她腿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了,血被月人摸得滿腿都是,看上去又髒又可怕,無數寶石包圍了阿爾法,把它堵在牆角上下其手。
胡桃不由得覺得這個世界是不是有毒,怎麽大家都喜歡抓着她和她的狗亂摸。
鑽石有點羨慕地看了眼在撸狗的兄弟們,繼續認真地搗藥,金剛老師把胡桃帶回來以後,找出了本書,讓它們趁天還沒徹底黑掉之前趕緊把書裏某一頁插圖裏的植物找回來。
“我們沒有止血的藥,只能現找。”他對胡桃說。
剛得知自己穿越的胡桃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寶石們行動力十足,馬上就找回了需要的藥草,鑽石主動幫忙搗藥,圓粒金剛石把剛煮滾的水端過來,胡桃焉焉地看着圓粒金剛石把布放開水裏,用力地洗完就拿來擦她腿上的傷口。
“你不燙嗎?”她問,圓粒金剛石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什麽燙?”
那就是不怕開水,胡桃憂郁地想,這貨真的不是人啊。
鑽石也搗完了藥,它按金剛老師的囑托把草藥糊抹在胡桃的傷口上,然後綁上繃帶。
大概是第一次做這種事的緣故,胡桃居然覺得它有些興奮。
胡桃試着起身走路,牆角的阿爾法見狀馬上從無數魔爪中逃出來,颠颠地繞着她轉圈。
“……好可愛。這是什麽呀?”鑽石小聲說,沒忍住伸手撸了一把狗。
“狗啦,人類忠誠又可愛的朋友。”胡桃說。
“我從來沒有見過呢。”鑽石說,其它寶石又圍了過來,它們兩眼放光地撫摸阿爾法的皮毛,像是葛朗臺在細數自己的財産。
胡桃被它們的熱情吓着了,阿爾法是她從外婆家抱回來的一只土狗,雖然名字特別洋氣,但它不夠聰明也不太好看,平時出門路人看都不會多看一眼,沒想到掉個河後居然大受歡迎,真是世事難料。
是的,掉河,原本胡桃和往常一樣,在下午飯點過後牽着阿爾法出門遛狗,接着在下環河公園的樓梯時不小心一腳踩碎木板掉進河裏。
簡直卧槽了。
目擊一切的阿爾法沖下樓梯站在河邊狂吠,胡桃不會游泳,水太深她摸不回岸,沒多久就撐不住沉了下去。
阿爾法等不到路人,于是跟着跳進了河裏。
等胡桃醒來的時候,她和阿爾法已經被海水沖上了岸,很難形容胡桃醒來時的崩潰,沒死固然是一件好事,但一人一狗到底要怎樣才能從河漂流到海邊?
阿爾法幾下甩幹了身上的水,胡桃沒辦法,只能把濕衣服穿在身上,幸好她穿的是夏天的短袖運動服,稍微忍忍也不算太難受。
唯一令人慶幸的是,胡桃出門的時候是飯點,醒來後天還沒黑,她猜自己沒應該沒被水沖太遠,雖然不知道市裏哪來那麽大的海岸和草地,但胡桃還是打起精神帶着狗走進了草叢裏,又在無意間圍觀了月人分屍藍錐礦。
胡桃正猶豫要不要冒出來幫忙,阿爾法已經沖了出去,它的智商不高,但極其忠誠,保護主人、攻擊傷害別人的惡徒已經成了本能。
阿爾法情理之中地被月人包圍,于是胡桃也不必多想地沖出去保護她的狗。
☆、神之所說2
衛宮士郎重生了。
他死的時候滿心平靜,被粗糙的麻繩綁住喉嚨吊死的感覺明明極其痛苦,他的心裏卻沒什麽實感,只是想着,啊,終于結束了。
幸好認識的人都不知道這件事。
死并不是一瞬間的事,衛宮士郎的意識在窒息中逐漸模糊,然後聽見自己的心裏出現了一個虛弱的聲音。
“真想回家……回家看看啊。”
但那是不可能的了。衛宮士郎恍惚地想,接着被人搖醒。
“士郎?士郎?”
他一臉驚慌和茫然地擡頭,看見面前的女生熟稔地問,“醒了?你昨天是不是又通宵幫人修東西了?怎麽睡得那麽沉?”
“葛木老師的課就要開始了,你別睡了。”她說。
“好的。”士郎下意識回道,突然反應過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女生。
非常眼熟的校服。士郎環顧四周,他正在一間似曾相識的課室裏,搭在身前課桌上的手還有些被長時間壓住的麻痹感。
“……葛木老師?”士郎喃喃,他看着叫醒他的前桌女生,一個過于久遠的名字從記憶深處冒了出來。
“牧野原一?”
“嗯?”女生眨眨眼,“怎麽了?為什麽突然喊我的全名?”
“……原來我真的死了啊,”士郎低聲喃喃,“居然見到鬼了。”
牧野原一:“……???”
衛宮士郎花了好些功夫,才意識到自己并沒有死,而是回到了過去,2003年的時候他還只是穗原群學院高中部一年級的學生,士郎翻着課本,又看看走廊裏面無表情的班主任,終于接受了現實。
可這麽一來,他剛醒來時對前桌說的話就顯得極其失禮了,再怎麽開玩笑,也沒道理醒來睜眼就對女生說見鬼了,士郎煩惱了一會兒,去道歉地時候對方反而忘了這件事。
“啊?哦哦哦,那句話啊!”牧野原一恍然大悟,“你不說我都忘了,沒事啦,當時你還沒睡醒吧?我還沒小氣到連夢話都計較的地步。”
女生拍拍士郎的肩膀,“士郎才不可能故意說罵人的話呢,別怕,我不會誤會的,不過你真的別再那麽好人了,你看你那黑眼圈……”
牧野原一絮絮叨叨的,青春漂亮的臉上透出一種老媽子的慈祥來。
“士郎,”多年未見的朋友間桐慎二走了過來,挑眉看他,高傲的語氣帶着時隔多年的熟悉:“你還要拖到什麽時候?和漂亮女生聊個天就忘了弓道部的訓練了嗎?”
衛宮士郎一時間居然覺得有什麽東西卡喉嚨裏,他低聲道:“我馬上就來。”
去社團活動的時候,他隔着操場遠遠地看到了隔壁班的遠坂同學。
回到家之後,藤姐和櫻已經準備好晚餐了。
一切都像做夢一樣。
人只有活得夠失敗,失去過許多東西,才能意識到年輕時家人和朋友都在身邊的日子有多美好,衛宮士郎花了一天時間接受了自己回到過去的事實,這并不難,他很快就毫無心理負擔重新開始了生活。
——那是不可能的。
“士郎士郎,我跟你說個秘密。”前座的牧野原一轉過身,一副“我只告訴你”的好姐妹模樣,她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我呀,最近遇到了一只會說話的小狐貍!”
衛宮士郎握筆的手指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宛如漂浮在空中的虛假幸福感第一次顯露出糟糕未來的灰敗,他一瞬間就想起了牧野原一父母悲傷痛哭的臉,上輩子——應該是上輩子吧——的時候,牧野原一也曾對他說過這句話,她認識了一只曉通人言的狐貍,時不時和它玩耍,還被邀請去傳說中神明聚居之地高天原參觀。
當時的衛宮士郎沒當回事,畢竟會說話的狐貍什麽的,實在是太扯了了,他只是好聲好氣地點頭,女生似乎看出了他的不相信,便不再多言。
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如果在那之後牧野原一沒有失蹤的話。
就在她告訴衛宮士郎自己被狐貍邀請後沒幾天,女生如同陽光下泡沫般無聲消失在世界上。
最先發現異常的是班主任,牧野原一沒來上學的那天早上他便打電話過去詢問,家裏的座機無人接通,班主任又找上時常出差的牧野夫婦,确定當事人失去聯絡花了三個小時,在班主任報警後的第二天,有學生在學校附近的小道上發現了女生大開的書包。
剛開口的狗糧撒落一地,草坪上滿是人被拖走時掙紮的抓痕。
匆匆趕回來的牧野夫人看到現場時差點昏了過去。
一個年輕的女學生在放學後被什麽人強行帶走——這種事足以在平靜又狹小的冬木市裏引起軒然大|波,全校學生都在讨論這件事:去喂狐貍的牧野原一(衛宮士郎提供給警察的證詞不知道怎麽的洩露了出去)被誰帶走了?而帶走她的人又要怎麽做,才能讓女生趴在地上用手指在草地上摳出一道道長長的拉痕?
沒一個猜測能讓人安心。
學校戒嚴過一段時間,新聞也輪流放出牧野原一的照片,不過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麽些永遠懸而未決的案件,當公告欄上的尋人啓事已經舊得不得不撕掉時,除了衛宮士郎,學校已經沒人還會關注那個失蹤的漂亮女生。
此後又發生了許多事,多到衛宮士郎都記不清自己看過多少次生死,但這些年來他一直默默地記得牧野原一這麽個人,以及身為冬木市靈脈的守護者遠坂凜無意間說過的話。
“那個女生姓牧野對吧?”她說,“因為很在意她失蹤的事,所以有去現場看過。那絕對不是普通的綁架案,雖然去的時候附近的靈力痕跡已經飄散了許多,但我很确信,那是和‘神秘’有關的案件。”
大概是什麽邪道魔術師用修改過外表的使魔誘惑牧野原一去往陷阱之處吧,遠坂凜如此猜測,不過因為找不到受害者,她也無法得出确切的結論。
畢竟不是什麽認識的人,實在查不到下落,感嘆一句便算了,只可惜衛宮士郎不是個能那麽容易放下身邊人的性格,課桌前的位置空了兩三年,崩潰着抓着他的手詢問女生說話細節的夫婦的臉簡直像個釘子一樣卡在他腦子裏,以至于衛宮士郎只是稍微聯想了一下,往日的種種回憶就清楚地浮現在眼前。
“……士郎,你相信我麽?”女生還在問。
“我當然相信你。”衛宮士郎聽見自己說,聲音居然十分冷靜,“可你怎麽就知道那只狐貍是真的想帶你去高天原玩,還是打算把你騙去別的什麽地方?不要跟陌生人走是常識吧?就算對方是狐貍也一樣,你還是警惕一點比較好。”
牧野原一愣了一下,繼而笑出聲來。
“士郎果然是……這麽荒唐的話也只有你會相信我了,你真是個好人。”
衛宮士郎認真叮囑道:“說好了,你絕對不能跟那只狐貍走。”
“當然啦,我又不傻。”女生笑道。
可衛宮士郎還是很在意。
他辭掉在餐廳的兼職,婉拒同學們幫忙修東西的請求——後者确實很費時間——在放學後悄然地跟随着獨身一人的女生。
這聽起來有點變|态,但士郎真的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他總不能一臉認真地和牧野原一說,牧野,你快逃,別理那只狐貍,邪道的魔術師盯上了你,趕緊和父母一起搬走吧——這種話誰會信啊。
好在現實比起士郎的記憶出現了變動。
牧野原一這次沒有失蹤,她開始對那只狐貍産生厭惡,士郎便順勢光明正大地護送女生回家,牧野原一茫然于他的謹慎,士郎卻什麽多的話也沒說。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對魔術師世界一無所知的門外漢,下定決心要把抓走牧野原一的混賬魔術師揪出來永絕後患。
于是衛宮士郎嚴陣以待,和牧野原一連體嬰兒似地待了大半個月,連女生做炒菜時習慣放幾勺鹽、喜歡吃煎牛肉這樣微小的習慣和愛好都知道了,依然沒能等到狐貍背後的主人出現。
他忍不住懷疑那個魔術師是不是放棄了,但在此之前,士郎不得不先面對其它的問題。
——他好像保護牧野原一過頭,讓身邊的人都産生了誤會。
“哼,挺能幹的嘛,連牧野都泡到手了。”這是表情陰沉、不知道為什麽心情有些不好的慎二。
“士郎,你是不是和牧野在交往?啊,我絕對沒有反對的意思,倒不如說很支持……至少把時間花在談戀愛上比沒完沒了地給陌生人修東西有意義。”這是好奇而樂見其成的好友柳洞一成。
“哦吼!士郎長大了!”藤姐自轉着舉起剛從洗碗池裏洗幹淨撈出來的便當盒,兩眼發亮道:“切嗣要是看到士郎找了個同樣賢惠的女朋友,一定會非常欣慰!”
士郎:“……”
士郎:“不是,你們都誤會了。”
沒一個人相信他。
士郎憂愁地嘆氣,收好了女生粉色的便當盒,最近牛肉在打折,他買了很大一塊,放進冰箱。
明天的便當配菜就吃煎牛肉吧,他想。
☆、白晝夢
00.
做了一個漫長的、似乎永遠都不會醒來的美夢。
01.
做人不要太貪心,媽媽總是如此教育我。
學會克制是一件非常難的事,哪怕我從小到大從未缺衣少食,也控制不了自己永無止境的欲望。
如果爺爺奶奶給全家族的小朋友發紅包,我會只拿我那份,存起來等到需要的時候花掉。但如果爺爺奶奶說要給他們最喜歡的小孩子一個虎頭布偶,那我一定會想盡辦法從十幾個親疏的同族兄弟姐妹那裏不擇手段地争走那個玩具,哪怕我一點也不喜歡它。
很小的時候我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貪婪挨過媽媽的罵,因為那個時候我特別喜歡幼兒園班上帶我的漂亮女老師,總是想盡辦法纏着她,我的額頭上貼滿了聽話的好孩子才有的紅蘋果貼紙,午睡時睡在離她最近的小床上,每天都找她幫忙綁鞋帶和拉外套拉鏈——我當然會做這些事,可老師那麽好看,身上又香,說話又好聽,我只想黏着她。
黏過頭的結果是老師忽視了自己的女兒。
時常有人分不清我和那個紮着漂亮蝴蝶結的女孩誰才是老師的女兒,老師總是和我說話,和我玩游戲,指導我做作業,因為我更聰明,更讨人喜歡,而且衣服幹幹淨淨,不和男孩子打鬧,永遠漂漂亮亮。
我覺得這是應該的,直到現在依然這麽覺得。
但媽媽不這麽認為,不知道是母女連心還是怎麽的,她總是能輕而易舉地看出我的想法,無論是我在爺爺奶奶面前使勁撒嬌,還是在我暗地裏想盡辦法顯得比大伯的女兒乖,甚至讓老師牽着我的手去廁所,她都知道我在想什麽。
“不要再黏着她了。”媽媽說,她是在江南那邊出生的人,皮膚又白又滑,說話輕聲細語。
卻十分有分量。
我假裝聽不懂,媽媽繼續道:“你總是這樣,喜歡的人一定要牢牢地抓在手裏。你太貪心了,小胡老師要照顧自己的女兒,你沒看到那個小姑娘一直巴巴地看着你們麽?”
看到了啊,她自己不出聲,我怎麽知道她在想什麽。
“說謊!”媽媽生氣了,“你只是仗着她懂事不打擾小胡老師工作,使勁地搶人!”
我低頭看鞋子,覺得這個時候還是沉默為妙。
媽媽果然先洩氣了,她每次教訓我都不能一鼓作氣,所以她只是牽着我的手沉默地回了家。
媽媽總是很沉默。
沒多久我就轉到了另一所幼兒園,一開始我還會鬧着想回去,但新班級的老師也很漂亮,這個老師還沒有結婚,一心一意只看着我,于是我勉勉強強地繼續讀了下去。
要升小學的時候我非常難過,扒着老師的手不願意走,媽媽把我拎回家,說小學的老師更漂亮。
“那小學的老師有小孩嗎?”我問。
“應該吧。”媽媽說,“不過小學的老師多,你總會有更喜歡的。”
“哦。”我說,還在周末怎麽找理由回幼兒園。
開學後第三天我忘了這件事。
我的同桌是一個漂亮的男孩子,好像混了點少數民族的血統,有種說不出的好看。
水果糖很貴,爸爸也只能在月底時帶一小包回來,我全部拿去讨同桌歡心,成功騙得他在班上只跟着我玩,一玩就是了六年。
說他娘娘腔只和女生玩的家夥全都被老師狠狠地罵了一頓,畢竟我又乖又可愛,一掉眼淚,老師就慌了。
我和同桌約好了上同一個初中,可是沒分到一個班,我一開始很難過,但是班上最後一排的土家族女孩子特別漂亮,我想辦法換到她前座,每天和她說話。
後來班上轉來了一個歸國的高個子男生,說的英語很好聽,人也禮貌,我又去找他玩。
後來……
“你總是有那麽多的後來和但是。”媽媽低聲道,“喜歡什麽就拼盡全力不擇手段,遇見更好的又把眼前的東西随手扔了,你這性格……你這性格……”
像我外公。
據說外公是個十分風流的男人,早些年風聲緊的時候差點因為作風問題被鎮上的人聚集着打死,還是外婆拼了命護着把他拖回家,才把那個眼睛總是看着別方的男人的心定在家裏。
所以媽媽特別憎恨花心的人,她嫁給了老實的北方人爸爸,沒想到居然生出我這麽個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混蛋女兒。
可是沒辦法,她愛我,因為我也愛她,只要是我喜歡的人,誰不喜歡我呢?
媽媽總是疑心我未來的丈夫會不會頭頂一片草原——畢竟外婆曾經就是忍者神閨,而我更膽大心黑,半點蘇家的老實和長情都沒繼承到。
我也覺得我這性格定不下來,那個在歐洲待過幾年的歸國男生曾經和我吐槽過意大利的民風開放,書上(別問我什麽書)也說意大利的男人紳士體貼,浪漫多情,于是我想辦法離開家鄉,跑去那不勒斯的大學留學。
離得遠些,媽媽就不用成天擔心那些有的沒的,而是單純地想念我了。
爸爸只有我一個女兒,所以十分疼愛我,他在離我學校不遠的地方買下一棟公寓,托那個在機場載我去公寓結果送錯地方還狠狠宰了我一頓的司機的福,我成功圍觀和經歷了幾次搶劫,那不勒斯這鬼地方治安真是簡直了,我差點氣得轉頭就提着行李箱回國。
但我還是忍了下來。
我去到公寓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學校的論壇,發帖招一個女租客合住。
我覺得我一個人住在這塊意大利的風水寶地上,遲早要出事。
很快就有人在論壇上聯系了我,我挑挑揀揀,選中了一個來自鄉下的體育生,選她的理由有兩個,一個是對方能打,還有一個是好相處。
能讀我能那所大學的學生都窮不到哪裏去,鄉下人應該比較樸素,相處起來不會太要命。
那個叫阿塔蘭忒的短發綠毛妹就這樣提着行李住進了我的公寓,她很安靜,豆綠色的眼睛看上去朦朦的,注視着人時又會變得很銳利。
我一開始并沒有和她交流的念頭,我們的生活毫無交集,她似乎在煩惱什麽不開心的事,總是性質不高的樣子,而我剛開學那陣子特別忙,沒時間擴展交際。
令我高興的是,阿塔蘭忒嚴格地遵守了室友協議,公寓樓下有只又老又醜的流浪狗,就是那種随處可見、後背的毛都掉到可以看見皮膚的那種可憐存在,它連眼睛都瞎了一只,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阿塔蘭忒在喂養它。
我不喜歡狗,小時候家附近的鄰居都有在養,只有我家沒有,因為我不願意。
鄰居家凡是養狗的叔叔阿姨,都把他們家的小狗崽當成小孩來疼,我不能接受家裏多一個又乖又聽話又惹人愛的存在,每次和爸爸媽媽遇見鄰居家狗狗,都會裝作十分害怕的樣子。
于是我們家沒有狗。
阿塔蘭忒記得我們的約定,她沒有跟我說那只老狗的事,只是時常會帶點剩飯出門,我也是收衣服的時候看見阿塔蘭忒蹲在路邊看那條流浪狗吃飯,才意識到這她每天進進出出是為了什麽。
她不說,我就當不知道,任由阿塔蘭忒安安靜靜地和我平行生活在公寓,時不時看見她站在陽臺拿着手機給家裏人打電話。
阿塔蘭忒應該是個很孝順的女孩子。
或許改天該跟她說個話,我想。
然而我并沒有想到,和她加深認識的機會會那麽快到來。
☆、瑪麗蘇小說求生日志
林前九麻木地看向前方。
人形的領路機器人還在她耳邊喋喋不休。
“諾亞第一男子貴族學院是公域內師資力量排名第一的名門豪校,包括農業區、工業區、文化區等區域在內占地數十萬公裏,學院分為高等部、大學部、研究部三大部門。”
林前九低頭摳美甲,心說傻逼機器人,你的下一句話就是“所有擁有本學院入學資格的學生,都是足以加入‘圓桌’的超級天才吧啦吧啦”。
機器人果然道:“所有擁有本學院入學資格的學生,都是足以加入‘圓桌’的超級天才、最頂級財閥的繼承人、超人氣天王巨星之子……”
“……諾亞第一男子學院由院學生會統管全校,包括學院的財政支出人員調動在內的一切事物均由以及學生會各組織部門處理……”
領路機器人還在根據程序照本宣科,林前九卻已經受不了了,她不耐煩地起身,一屁股坐到無人的駕駛座上,把自動駕駛模式改成手動駕駛。
受到“不能影響正在行車的駕駛員”規定束縛的機器人終于停下宣講,在确定了前方一千米的路況和駕駛員的心率後,它彎下腰,把那張足以以假亂真的精致人形外殼對着林前九,語調平穩道:“編號TSF-852463786的新生,你應該聽完新生入學導言。”
“我沒興趣。”林前九冷冷道,“你那些廢話,我已經聽了43遍了。”
她努力地壓制自己的怒火,攻擊機器人只會被扣除學分,同時還要轉去校務勞動,不值得。
這是她第七次還是第八次入學時得到的教訓,那該死的話痨機器人看上去和真人一樣,實際上卻脆皮極了,林前九只是氣急攻心不小心拉扯了它一下,就把它整條胳膊都給扯了下來。
原本還怒氣沖沖的林前九懵了,當時的她還不知道這所傻逼的諾亞第一男子學院除了學生外全是人工智能,慌張地抓着機器人閃着電光的斷臂不知所措,接着林前九乘坐的校內巴士響起警鳴,自動把全部窗戶封鎖起來。
廣播通知她:“新生編號TSF-852463786,你違反了第II28條和第V03條校規,學院助理諾亞VI決定扣除你0.3個學分,同時暫停你的入學,你必須先完成定量的校務勞動,才能繼續辦理入校手續。”
于是林前九被抓去種了一個星期的地。
是真·種地,雖然不用親自下田彎腰,但水源和肥料的調配、大棚光照的調整、收割機器人的控制,全都得由她一個人執行。
鬼知道這幫傻逼機器人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它們似乎默認林前九會使用那些需要手動操作的程序,連個說明書都不給,導致二十一世紀的影視專業生林前九在控制室裏手忙腳亂,成功用一道錯誤的命令撞塌了隔壁的南瓜棚的承重架。
因為浪費食物和損壞公共器材,林前九的校務勞動增加了兩個月。
這個懲罰約等于沒有,因為就在林前九蹲在科技大棚裏的第二天晚上零點,她讀檔了。
林前九第八次回到了那輛該死的校內巴士,外型以假亂真的領路機器人還在喋喋不休,它手腳完好,看着人類女性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靜。
“歡迎入讀諾亞第一男子學院,TSF-852463786。”機器人說,“我是你的領路者TYB-648873ZZX,你可以叫我塔伯。”
林前九哭了。
被重置了八次,她才終于想起來,她正在經歷一本好幾年前看過的瑪麗蘇小說裏開頭的場景。
林前九花了很長的時間去回憶那本書。
這很不容易,她早已過了看無腦瑪麗蘇文的年紀,為了考上知名美院,林前九被學校和父母斷網三年,腦子裏除了文化課知識就是畫室裏自己顏料和鉛筆的位置,偶爾也會空出一部分腦容量用于計算生活費,但終歸是和小說無緣的。
考上大學後的日子更簡單,課業多的時候就通宵肝作業,沒課的時候就在小出租屋裏對着韓國愛豆廚力放出,作為一個成年人,林前九活得标準而自得其樂。
然後她穿越了。
穿越到一本連主角名字都想不起來的小說裏。
意外發生的那天林前九正好待在家裏,她窩在房間看寒假新出的國産電影《流浪地球》的原著小說,年尚未過完,但快遞已經開始上班,林前九被一條短信叫下去收快遞,她在廁所裏簡單地梳洗了一下,勉強把自己從蓬頭垢面倒搞成可以見人的模樣,披上外套帶着母親剛剛清理出來的一批要丢棄的舊書下了樓。
林前九把書扔進可回收垃圾桶裏,慢悠悠地走向小區門口的快遞小哥,一個眨眼的功夫,就坐在了去往諾亞第一男子學院的校車之中。
接着開始了絕望的無盡循環。
起先是塔伯的自我介紹。
然後領路機器人就會開始瞎扯傻逼男校的簡介,林前九只在頭幾次認真聽過,塔伯描述的內容老套而毫無意義,雕塑藝術及制作課滿分的藝術生在第三次讀檔時就已經開始嘗試搜索無人駕駛的校內巴士,偌大的巴士裏只有四個相對的座椅,車載空調沒有開,開啓需要權限,還會被塔伯叨念“現在的溫度很适宜人類生存請不要浪費電源”,但是車載音響可以使用,投影列表最上方的全是諸如貝多芬莫紮特等音樂大家的名曲。
校內巴士使用的是太陽能,能源板在車頂,只要不怕摔出去,可以通過通風口爬出去拆卸——代價是以“不珍惜生命”、“違反安全駕駛條例”和“破壞公共財産”為由被扣除學分。
第二十一次還是二十二次的時候,林前九發現了通過切換駕駛模式來堵住塔伯嘴的方法,只可惜前行路線是設計死的,故意開錯路巴士會強制停下,不到目的地車門不會打開,車窗是防彈防爆玻璃,所有可以逃脫的方法都被堵死了。
車子開進文化區後,會先進入學生會所在的管理區。
如塔伯所言,學生會掌管着這所學院的一切,所有人工智能無法勝任、或者還需保留着最基礎禮儀形式的事情仍由人類個體完成,林前九走出校內巴士,在塔伯盯梢的目光中走向高聳的高科技辦公室塔樓。
第一次見到這棟仿若電影裏複仇者大廈的宏偉建築時,林前九還秉着一個藝術生的心态想要拍照留念,而當她第三十七次見到這棟活體人類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