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應下

想過寶丫兒不是白教, 畢竟教隔房的侄子侄女都不白教呢。但是,給這麽多?這是一家人都沒想到的。

四叔走了,陳有糧沒走,自己碗裏的水沒了, 遞出去, 錢碧荷連忙上前接過,去廚房舀水。

“寶丫兒出息, 別埋沒她。”陳有糧道。

大家還是沒說話。

這事不是小事, 他們都不知道咋好了。

“寶丫兒做過大家閨秀,在河邊上, 她連件衣裳都不會洗,還是現學的, 沒錯兒吧?”陳有糧問。

聽了這話, 杜金花狠狠瞪了孫五娘一眼。就是她大嘴巴,喊一嗓子,才讓人聽見, 傳開了。

孫五娘張了張嘴, 不敢說什麽,因為這事兒是她挑破的沒錯。可那會兒,她也不知道小姑子這麽厲害啊!往陳二郎身上縮了縮。

只聽陳有糧接着說道:“寶丫兒連件衣裳都不會洗, 難道會做別的?咱們可是農民,要在田地裏讨生活的。寶丫兒能幹得了?”

杜金花心說, 那又咋了?寶丫兒都十五了, 臨出嫁也沒幾年了。在娘家時, 就讓她教書。等嫁了人, 給她找個養得起奴仆的, 不就成了?

“是, 前段時間寶丫兒的手帕交差人來,給她送了點銀子。但能有多少?”陳有糧又道,“女娃都愛面脂,發釵。你們看寶丫兒,她用面脂了嗎,戴發釵了嗎?”

侯府來人給一百兩銀子的事,一家人是沒瞞的。瞞不住,他們要蓋屋,要建學堂,銀子打哪兒來?

但又不想讓人覺得,他們得了很多銀錢。于是沒說是侯府,畢竟侯府若是只給二十兩,說出去沒人信。便說是寶丫兒的好朋友,即将遠嫁了,臨走之前給她送了二十兩體己銀子。

聽陳有糧這樣說,一家人低頭的低頭,垂眼的垂眼,都不說話。

陳有糧沒想到其中還有內情,只當他們動搖了。又說了幾句,就走了。

中午,寶丫兒在大伯家吃飯。吃過飯後,陳有糧叫她回家,說她爹娘有事跟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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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我午後再過來。”陳寶音起身,回了家。

剛到家,就見杜金花等在院子裏,時不時朝外張望。看到她後,立刻迎出來。

“娘。”陳寶音叫道。

杜金花不等走到她跟前,就張口道:“寶丫兒,有事兒跟你說。”

“嗯,娘說,我聽着呢。”陳寶音觀察杜金花的神色,不似焦急,便知道不是壞事兒,挽住她的手臂,往院子裏走。

杜金花将村正來過的消息,跟閨女說了。包括她如果應下,村裏給她錢糧,也說了。

進了屋,一家人都圍過來。

陳寶音坐下,面對一雙雙激動的眼睛,笑了笑:“答應就是。”

“啥?”孫五娘高聲道,“寶丫兒,你答應了?”她眼裏的亮光最多,顯然最高興。

杜金花也道:“寶丫兒,你想好了?真答應下來?不想答應,咱就不答應。”

“也挺好。”陳寶音想了想,說道:“但是要跟村正說,最多收二十個學生。并且,薪俸不能少。”

學生不能多,薪俸不能少。

“嗯!跟他說!”杜金花沒意見,寶丫兒說啥就是啥。

敲定這件事後,全家人都很激動。有六百斤大米和六兩銀子不說,寶丫兒給他們長臉了啊!

誰家有這麽出息的女娃?他們家就有!

別的不說,因為寶丫兒教孩子們識字,而孩子們顯擺,沒事出去玩的時候嚷嚷幾句,教會了其他孩子,那孩子的家長見了砍柴的陳大郎,就客氣很多。

想到這裏,陳大郎激動的攥起拳頭,咧開嘴角。

趁大夥兒議論着,杜金花對閨女使了個眼色。

陳寶音跟着走出去:“啥事兒啊,娘?”

“顧亭遠來提親了。”杜金花拉着她,悄悄說,“就那個書生,送你畫的那個。”

陳寶音心裏微沉了沉。

以前別人來提親,杜金花從來不跟她說。用她的話說,髒了她的耳朵。

“娘看中他了?”她故作鎮定地問。

杜金花是她娘,哪能看不出閨女的緊張?登時,她心裏一酸。

“娘看中不看中的,不打緊!”她沒露出異樣,像平常一樣爽快,“寶丫兒看中了,咱們才點頭。”

聽了這句,陳寶音的表情舒展了些。雖然她能解決,但如果杜金花要把她嫁出去,還是會難過。

“嗯。”她輕輕點頭。

看着閨女這樣,杜金花心裏不是滋味兒,接着說道:“娘已經回絕了。什麽人家,不管再好,也得多求娶幾次,叫咱們瞧瞧誠意。”

陳寶音笑了,輕聲道:“嗯。”

她不想嫁人。什麽誠意,什麽好人家,再好的人家能有侯府好?侯府什麽樣兒,她是見識過的。

這話不能對杜金花實話實說。

可是不說,杜金花不知道她咋想的。

斟酌着,她透露道:“娘,我不急着嫁人。”

杜金花一下子心酸起來,忙道:“不急,不急!”閨女不想嫁人,她難道舍得閨女嫁人?她巴不得多養寶丫兒幾年。她想跟閨女說,娘多想養你一輩子。

永遠不長大,是她的小閨女,她一輩子養着她,不讓她受人欺負。

可是,這話不能說。她肯定是走在寶丫兒前頭的。她走了,兒子兒媳能照顧好她嗎?杜金花不放心。也許金來是個有良心的,但只是一個侄子,哪有寶丫兒嫁人,自己生個兒子踏實呢?

梨花鎮上。

顧亭遠得知被拒絕了,沒有太出乎意料。岳母肯定不會輕易應下,但他還是緊張,會不會是他哪裏不好,岳母不待見?

嫌棄他身量單薄?不夠勇武?

家底不夠殷實?不能給她很好的生活?

他性子木讷,不夠讨喜?

還是上門攜帶的禮物不夠誠意?大雁,古來之理。但大雁的肉不好吃,不如布帛、糕點、糖實在。若岳母不滿意,顧亭遠能夠理解。

顧舒容察覺弟弟的心不在焉,問他:“你怎麽了?”

“沒什麽。”顧亭遠搖頭。

顧舒容哪猜不到,噗嗤一笑,說道:“陳家疼愛女兒,舍不得随随便便嫁人。咱們得提親個幾回,你可等着吧!”

顧亭遠能等。他只擔心,事情不是姐姐說的這樣。他擔心,岳母不待見他,寶丫兒也不喜歡他。

次日,村正又來家裏。

“答應了?”聽到準信兒,他丁點兒不感到意外,只點點頭,“答應了就好。”

只收二十個學生,倒也沒什麽。收得多了,教不過來,也管不過來。她畢竟是個女娃,孩子們不服她,也是個事兒。

又說了幾句話,比如學堂建在哪裏,幾時完工,叫寶丫兒做好準備。

等村正走後,陳二郎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拍大腿:“我的私房錢!”

學堂由村裏建,那豈不是用不着他了?他還怎麽給自己存私房錢?

杜金花黑了臉,啐他一口:“就知道你的私房錢!”

“嘿嘿。”陳二郎笑道,擠擠眼睛,“娘,那咱們豈不是省下八兩銀子?”

八兩哎!

那可是八兩!

一頭半騾子,三四頭大肥豬,好幾間屋呢!老大的一筆錢了!

“正要問你們。”杜金花道,趁着人都在,叫他們都坐好,“這八兩銀子怎麽辦?”

“啥怎麽辦?”陳二郎道。

看着混賬兒子不上道,杜金花氣道:“我問你,這八兩銀子哪兒來的?”

陳二郎愣了一下,腦瓜子飛轉,很快明白了杜金花的意思:“娘是說,再給寶丫兒?”

學堂既然不用自己家建了,這八兩銀子就省下來了。銀子是寶丫兒出的,不還給寶丫兒,就得入公中。這麽想想,不大妥當。

就像扒在寶丫兒身上吃肉喝血一樣。

這個念頭讓陳二郎渾身不自在,扭動了幾下,說道:“給寶丫兒拿着。”用了寶丫兒那麽多銀子,既然這八兩用不着了,趕緊還給她。

老實說,分那一百兩銀子,陳二郎良心過不去。娘說的在理,寶丫兒本可以拿着傍身,當嫁妝的。

杜金花一聽,瞪起眼睛喝道:“什麽叫給寶丫兒?是‘還’給寶丫兒!”

那本來就是寶丫兒的!

陳二郎心裏大呼冤枉,他只是漏了個“還”字沒說,娘就這麽教訓他,忍不住就要頂嘴:“娘,寶丫兒跟咱們是一家人,她的就是咱家的,咱家的也是她的。您說還給寶丫兒,把她說得跟外人似的。”

杜金花二話不說,先脫鞋,握着鞋底子就抽他:“讓你犟嘴!讓你犟嘴!”

陳二郎挨了一鞋底子,嗷的叫起來,跳起老高,跑了。

誰挨打誰知道,真疼啊!

陳寶音便忍不住笑,攔住杜金花:“娘,二哥逗你呢。”

“什麽逗我!他就是皮癢!”杜金花穿鞋,“皮癢還要老娘來撓!老娘虧大了!”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讨債鬼!”她罵道。

等陳二郎坐回來,杜金花接着剛才道:“別把話說得那麽好聽。什麽一家人,他的就是家裏的。告訴你們,是誰的就是誰的。以後不管是老大家的賣吃食賺了銀子,還是老二趕騾車賺了銀子,都要抽一份給寶丫兒。你們得記着,是誰讓你們賺錢的!”

陳二郎不再嬉皮笑臉,正色道:“娘說得對。”

陳大郎和錢碧荷都道:“正該如此。”

“抽一份是多少啊?”孫五娘問。

她男人趕車,賺不多少錢,一天多說十幾文,少了兩三文也是有的。但,日積月累,也不是小數目。

“寶丫兒嫁人後,還接着抽嗎?”她想到這個,又問。

杜金花看她一眼,倒沒有生氣:“你要問這個,我倒要問你,如果寶丫兒一輩子不嫁人,是不是一輩子抽一份給她?”

孫五娘驚呆了,都結巴起來了:“咋,咋能一輩子不嫁人?”

那不成老姑婆了?得多難受啊?老天爺!孫五娘反正想象不到,沒有男人的日子。她打了個哆嗦。

“剛才二郎還說,寶丫兒是一家人,寶丫兒的就是家裏的。”杜金花挨個看過去,“怎麽,寶丫兒的是家裏的,家裏的就不是寶丫兒的了?”

她提高聲音,猛地拍了下桌子。

“砰!”

大家都吓了一跳。

陳有福也抖了抖,看向她道:“你說話就說話,吓唬人做什麽?”

“那我問你,家裏的是不是寶丫兒的?”杜金花看着他問。

陳有福嘆氣,自從寶丫兒回來,老妻心疼她,事事偏向。可是,家裏不止一個孩子。

“給寶丫兒抽幾成?”他問老妻。

杜金花瞪了他一會兒,收回視線,抿住嘴唇。是,不止一個孩子。可別的孩子,都娶妻生子,有屋有地,啥都有了。杜金花摸着良心說,她給他們操了一輩子的心,不欠他們什麽了。

可寶丫兒呢?

寶丫兒可還沒着沒落呢!

“抽三成。”她聲音有些低,“你們掙十文,自己留一文,寶丫兒占三文,其餘歸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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