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生氣
“走了?”
“放開我!”
杜金花掙開兩個兒媳, 從廚房裏竄出來,抄起掃帚就往屋裏沖過去:“陳寶丫兒!”
這個臭孩子!居然讓兩個嫂子把她綁了,反了天了!
那是誰啊?是趙家的老妖婆!生得出趙文曲那麽個混賬,能是什麽好東西?但凡她有一丁點兒慈悲心腸, 趙文曲也不會禍禍了許多姑娘!
就這麽個壞到流黑水的老妖婆, 寶丫兒居然敢單獨跟她待一屋說話?誰給她的膽子?簡直是皮癢,欠揍!
“孩子們還在等我上課!”陳寶音暗道不好, 貓着腰竄出去, 敏捷地躲過杜金花的呼呼揮舞的大掃帚,往外去了。
“你給我站住!”杜金花怒吼。
陳寶音哪敢站住, 丢下一句:“事情都解決了!”便跑的沒影兒了。
“陳寶丫兒!!”
怎麽解決的?如何就解決了?她到底說了什麽,居然讓姓趙的罷手了?
杜金花氣得不得了, 杵着掃帚站在院子裏, 一手叉腰,只覺這孩子一定從小沒被打過屁股,才這麽膽子大!
“娘, 好事兒啊。”孫五娘勸道。
錢碧荷也跟着勸道:“寶丫兒能耐着呢, 娘別擔心。”
杜金花知道閨女有本事。但,她也太膽肥了!再能耐,她今年才十五歲, 哪裏知道人心險惡呢?
“等你回來的!”她沖着閨女的背影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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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寶音跑得更快了。
不管怎樣,她終究是要回家的。中午, 課堂結束, 孩子們陸續離開, 陳寶音也磨磨蹭蹭地走出學堂。
希望杜金花的氣消了一點?她懷抱着這個美好的願望, 回到家裏。
“娘?”她探頭探腦的, “我回來了。”
杜金花沒吱聲。
陳寶音便壯着膽子往裏走。錢碧荷端着飯往屋裏走, 對她道:“寶丫兒,你回來了,正好,飯剛做好。”
她掐着點兒做飯,總能讓陳寶音到家後吃到剛出鍋的飯。
“娘還生氣吶?”她伸手去接大嫂手裏的籮筐。
錢碧荷不要她沾手,側身躲過去,輕聲回答:“嗯,還氣着。”
陳寶音“嘶”了一聲,緊了緊皮子,往屋裏去了:“娘娘呀!娘,我好餓!中午吃什麽呀?”
黏糊糊的叫聲,又嬌又甜,硬是把杜金花心頭的氣削去了三分。她沒好氣地道:“吃屁!”
到底心疼女兒,沒有揪着她打,讓她先吃飯。
陳寶音便知道,自己早早跑了,決策很對。瞧,杜金花的氣消了不少呢!
中午吃的貼餅子,大嫂炖了冬瓜,餅子被烤得一面焦脆,冬瓜松軟鮮甜,很是美味。
孩子們悶頭吃,陳寶音不敢悶頭吃,把自己餅子上烤得焦脆的那塊撕下來,讨好地遞給杜金花:“娘,你吃。”
杜金花嫌棄地道:“咬不動,你自己吃。”
看了一眼,不接。
自己手裏的餅子,也有一塊烤得焦脆,她撕下來,板着臉給了銀來。就不給寶丫兒,生她的氣!
陳有福吃着飯,就問:“咋了?”
他剛回來不久,還不知道家裏的事。
杜金花懶得跟他說:“沒啥!”
錢碧荷便道:“趙家來人了,被寶丫兒趕跑了,娘嫌她膽子大,正生氣呢。”
“趙家來人了啊?”陳有福說道,“被趕跑了?那不錯。寶丫兒有本事。”
他笑呵呵的,氣得杜金花一腳踩他腳背上:“吃你的飯!”知道寶丫兒有本事?咋不知道自己沒本事呢?啥都要閨女出頭,沒用的老頭子!
陳有福不說話了,默默抽回腳,低頭吃餅子。
陳大郎不在。他早上出門時,帶了幹糧。跟錢碧荷說,想看看能不能打只兔子回來。弱不禁風的顧亭遠都能打兔子,給寶丫兒做手筒,他咋能打不着呢?
錢碧荷想找人說話,都沒得說,只能低頭吃飯。
孫五娘就不顧了,她吃的呼嚕嚕的,很快吃完一抹嘴,兩眼發光,看向陳寶音:“寶丫兒,你到底咋趕跑那老妖婆的?”
她好奇死了!
不光是她,屋裏人都好奇,就連杜金花都沒訓斥她,而是板着臉等着聽閨女解釋。
陳寶音不賣關子,說道:“我給她說,我敗家比趙文曲還厲害。她一聽,就打退堂鼓了。”
誰要娶個敗家的女人進家門?杜金花道:“就這樣?”
“當然不是啦。”陳寶音嘻嘻一笑,說道:“後來我給她說,只要她出得起價兒,我就幫她管教趙文曲。她既不用娶我這等敗家女,又能夠把趙文曲引回正途,解決心頭大患,豈不一舉兩得?”
杜金花板起臉,寶丫兒不敗家!
“她就走啦?”孫五娘連忙問道。
陳寶音點點頭,輕描淡寫地道:“我問她要一百畝地。”
“啥?!”
全家人都震驚了,陳有福還被茶水嗆了一下,連忙放下碗,背過身去咳個不停。
“一百畝地?”孫五娘拔高聲音,“寶丫兒,你真敢開口啊!”
老天爺,那可是一百畝地!一畝地多少銀子來着?差不多要十兩銀子吧?那是多少銀子來着?
她眼前發暈,扶着桌子,不讓自己軟倒。老天爺喲,真是做夢都不敢想,寶丫兒……她不愧是侯府出來的,眼界就是大。
“所以她走啦。”陳寶音輕松地道。
錢碧荷忍不住擔心地問:“那,那如果她再來呢?”
“當然是歡迎啊!”陳寶音笑道,“有人拱手送上一百畝地,咱們全家人熱情迎接她。”
杜金花“啪啪啪”打她背上:“你膽子就這麽大!”
好家夥!比杜金花想的還離譜!
“你有那麽大本事嗎?你就敢誇下海口!”杜金花擔心焦急,眼圈兒都紅了,“那趙文曲多混賬?他年紀大你一輪還多,你知道他做過多少混賬事?你就敢說管教他——”
她快被氣死了!
“娘,娘。”陳寶音忙抱住她手,認真道:“我心裏有數。我不是胡亂說的。娘,你信我一次。”
杜金花不是不想信她,她抹了把眼淚說道:“你何必多這個事,咱家是窮,但日子總能好起來,你貪圖人家一百畝地做什麽!”
趙家若是用強,村裏人會護着她。她做什麽膽子這麽大,心這麽黑?居然貪圖人家的田地!
知女莫若母,杜金花幾乎一下就聽出來,寶丫兒是什麽打算。難怪她之前不急,就這性子,這性子……
杜金花心驚膽顫,臉上不禁露出惶恐。這孩子,她管不住,也護不住啊!
馬車轱辘辘地行駛着,趙老太太坐在車廂裏,随着馬車行駛身子一晃一晃。一張富貴臉繃起來,嘴唇抿得緊緊的,嚴肅陰沉。
小丫頭跪坐在角落裏,縮成一團,深深埋着頭,大氣不敢喘。就連王媒婆看着趙老太太這模樣兒,都不大敢搭腔。但她惦記着自己的謝銀,心裏動了動。
“老太太,您和陳家姑娘都說了些什麽呀?她可意動了?”王媒婆的一張臉笑成了菊花,湊過去說道:“趙公子英俊純孝,我瞧着陳姑娘必定動心了。”
“哼。”趙老太太從鼻子裏哼出一聲。
這不像是事成的樣子,王媒婆臉上笑容不變,又說道:“不過,這小娘子都愛矜持,咱們頭一回上門提親,對方好面子不肯應,也是常有的。”
聽了這話,趙老太太斜了她一眼,說道:“她當然動心了。我家文曲,那麽好的孩子。”對一百畝地動心,也叫動心。趙老太太是萬萬不肯在外人面前,讓兒子沒臉面的。
“哎喲!那可真是,太好了!”王媒婆喜笑顏開。
王媒婆不停地說趙文曲的好話,又說陳寶音嫁進趙家後,趙家一定會振興,直教趙老太太又高興,又難過。
她兒子當然好!可是,那陳家姑娘實在……不識趣!
蛇蠍心腸,毒得很!
趙老太太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一個心狠手辣的兒媳。對外人心狠手辣,才能保得自家富貴不是?但她對趙文曲狠辣,就讓趙老太太萬萬接受不能了。
她還不好養活,又能吃又能穿,只怕娶進門來,花錢的本事與趙文曲不相上下。別是娶了她進門,趙家敗落得更快了!
越想越不是滋味兒,她此行是給兒子聘老婆去的,結果呢?想到那陳家姑娘的厲害,不僅打消了自己聘她做兒媳的念頭,還……
陳寶音說的那些,趙老太太不是不心動。如果她做不到,東西都會如數還回來。最重要的是,臨走之前陳寶音說的那句,“這是你們趙家東山再起的本錢”。
趙文曲如何,趙老太太可太清楚了,不論她如何苦口婆心地規勸,從來聽不進去一句。以往她拿孝道壓他,還能安分個十天半個月。如今呢?他愈發不愛着家了。天天在外面胡混,常常見不着人影兒,趙老太太五次見他,四次都是來拿銀子。
趙老太太十分擔憂,唯恐兒子真的敗光家業,待她百年之後,無人照看他,落得凄涼下場。只想一想,就叫她心肝俱顫,愈發動搖起來。
不将他引回正途,偌大的家業早晚有敗光的一日。可是,陳寶音說的一百畝地酬金,她又着實心疼。
有沒有別的辦法?她自己能不能把兒子扳回來?那小丫頭說的上策,又會是什麽呢?
馬車駛進趙家村,先把王媒婆放下,然後往趙家大宅駛去。
“老太太,不好了。”才進家門,便見老仆急匆匆上前,一臉焦急憂慮之色。
趙老太太喝斥一句:“慌裏慌張的,好好說話!”
“大爺回來了。”老仆張口道,很是為難,“從賬上支了五百兩銀子,又走了。”
轟隆!猶如晴天霹靂,趙老太太身形晃了晃,她扶着小丫頭的手勉強站穩了:“怎麽拿這麽多?!”
從前都是一百兩,二百兩這樣。最多也不超過三百兩銀子,這次怎麽這樣多?她橫眉豎目,厲聲道:“怎麽沒攔着?!”
“攔了,沒攔住。”老仆低頭羞愧道。誰能攔得住呢?大爺拿銀子的時候,那是六親不認,從來沒有人攔得住。老太太如果不豁出命去攔,大爺也是不放在眼裏的。
趙老太太身形搖晃,臉色灰敗難看,仿佛精氣神被抽走大半。嘴唇嚅動着,說着誰也聽不清的話。
“五百兩銀子。”
“那是五十畝良田啊!”
她心裏滴血似的,陳家那姑娘說中了,不跟她做這筆買賣,那一百畝地也是打水漂,都會被趙文曲禍禍了去。
“老太太?”老仆請示道。
趙老太太閉了閉眼,啞聲道:“去,拿一百畝地的地契來。”
老仆愣了一下,不解地問:“老太太要地契做什麽?”
到底是伺候多年的老仆,趙老太太交了底,并道:“這事瞞着,誰也不許說。”
“是。”老仆應道。
趙老太太心裏貓撓似的,根本坐不住,想立刻去陳家村,讓那個小姑娘好好管管她兒子。
“明日!”她狠狠心,握着紫檀木椅扶手,“明日一早就去!”
現在去,太急了。那小姑娘精明得很,察覺到她的心急,說不定會獅子大開口,再加價。
不能給她加價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