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誠實

“您為令公子求娶我, 我想我能猜到原因。”陳寶音目光剔透,看着趙老太太道:“您要我管着他,引導他走上正道,是也不是?”

趙老太太還在驚異于她忽然變化的氣質, 很快她明白過來, 這才是侯府千金的模樣兒。她心裏愈發滿意,都有些激動了。是了, 這才是配得上她兒子的姑娘!

“不錯。”她緩緩點頭, “姑娘聰明伶俐,秀外慧中。日後進我趙家門, 我趙家不會虧待你。”

陳寶音輕笑一聲,說道:“是吃喝上面不虧待我, 還是穿戴上面不虧待我?”

趙老太太愣了一下, 想說都不會虧待她,她趙家又不是缺三瓜兩棗的人家。但看着女孩兒金貴出挑的模樣,陡然想到, 她是從侯府出來的, 她口中的“不虧待”……

才想着,就聽陳寶音道:“我們陳家,家底薄, 養不起我。趙家乃大戶人家,每日供我一碗燕窩, 使得吧?”

一碗燕窩, 品相好的, 要四五兩銀子。最末等的, 也要幾錢銀子。這等東西, 趙老太太自己都吃不起。她一臉愕然, 看着陳寶音。

“還有我穿的衣裳。我現在只兩三身,交替着穿,唉。”她低頭,撣撣袖口,嘆氣,“想我曾經,每季都做二十幾身衣裳,穿都穿不完,好些衣裳都沒上身的機會。”

趙老太太聽得張口結舌。她知道高門大戶都是穿金戴玉,但不知道竟如此奢靡浪費!

“待我嫁入趙家,每年也能做幾身新衣裳吧?”陳寶音看向趙老太太,唇邊含着淺笑。

趙老太太不知道怎麽答,若是應下了衣裳,那她剛才說的燕窩,應不應呢?正想着,就聽對面又道:“我比較中意蘇繡,每年玉繡坊都會上許多新花樣,只是要派人去京城買。還要提前兩個月預訂,不然拿着錢也買不到呀。”

“……”趙老太太。

她索性閉上嘴,等着看她還能說出什麽花兒來。

就見陳寶音摸了摸頭上的桃花木簪,又嘆口氣,說道:“至于首飾,我喜歡珍珠,但是又大又圓品相好的東珠,市面上買不到。便戴些金啊銀啊,湊合一下吧。”

趙老太太這會兒只剩下冷笑了:“姑娘莫不是在說笑話?”

她轉動視線,挑剔又輕蔑地打量屋中:“陳家窮得叮當響,也沒見姑娘過不下去。”怎麽,到了趙家,就作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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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雖然窮,但沒有一個被人引誘着好賭、好色、沒戒心、沒城府的傻男人讓我操心哪。”陳寶音笑起來。

這笑容說不出的嘲諷,雖然看上去并沒有嘲諷的意味,僅僅是輕輕笑着,甚至姿容甚美,但趙老太太就是覺着她在嘲諷文曲,嘲諷趙家!

“若你以為這樣就能讓趙家放手,那你是想多了。”趙老太太陰沉沉地道。她盯上陳寶音了,就要她做趙家的媳婦兒,大不了娶回去後好好教,總不至于教不出來!

陳寶音輕笑一聲,目光是看透了她想法的玩味:“老太太,您這麽有本事,怎麽不去管自己兒子?”

一句話,讓趙老太太的臉色難看起來。當然是管教不了!不然她能讓趙文曲把家業敗掉大半嗎?

“您連自己親生的兒子都管教不了,怎麽會覺得能管住我這樣一個外人?”陳寶音好奇道,她摸摸自己的臉,“而且,您瞧我長得這樣,趙公子只怕也會憐香惜玉吧?您管教我,若是手段重了,趙公子不會撈我嗎?”

這下趙老太太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她生的兒子,她當然懂,那是個興頭上誰的話也不聽,極度憐香惜玉的主兒!

“生氣啦?”陳寶音忽然笑起來,這下又沒有了那股子高貴不可攀的勁兒,看上去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農家丫頭,她眉眼活潑,端起桌上的茶葉水喝了一口,“別生氣,我不是跟您逗悶子。”

“我沒那閑工夫。”

放下茶碗,擡起眼睛,正事重提:“只要您出得起價兒,我可以幫您把令公子管好。不用娶我這樣一個敗家女,還能讓令公子洗心革面,何樂不為?”

趙老太太愣住了。

剛才的氣惱,仿佛也凝固了一下,開始琢磨陳寶音的這番話。

慢慢的,她回過味兒來。目光掃過只有自己跟她兩個人的屋子,以及打一照面她就溫和知禮的表現。

這姑娘,就沒想嫁給她兒子!

趙老太太抿緊嘴唇,臉上很不高興:“不怎麽樣!”

她要的是給趙文曲娶個好媳婦兒。而這個好媳婦兒,跟他一條心,賢惠溫柔地管教着他,把他引回正途。

結果,陳寶音瞧不上她兒子?她怎麽敢!

“你現在已經不是侯府千金了。”她繃着臉道,“少擺那個譜兒!”

陳寶音無所謂,懶洋洋地揣着手,貓着腰坐在小木墩上,渾沒個正形兒:“不擺不擺。您要非給令公子娶我,那我醜話說在前頭,原先您只需要頭疼令公子一個,等我進了門,您可就要頭疼兩個了。”

不等趙老太太說什麽,她唇角勾了勾,眼尾透着涼意:“您別想着給我點教訓,我就乖了。我保證,令公子會走在我前頭。”

“你敢!”趙老太太又驚又怒,猛地一拍桌子。

陳寶音擡眼看着她,俏麗白皙的面龐上透着冷意,叫人腳底心都冒涼氣兒:“在我五歲那年,就知道怎麽叫一個人沒得無聲無息。”

她見過的,在侯府。

哪年沒有幾個丫鬟、小厮沒命?就連姨娘,庶子庶女,乃至嫡子嫡女都折過。

趙老太太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知道她真的敢。臉上紅白交加,哆嗦着道:“你,你就不怕連累你爹娘兄弟?”

“連累什麽?難道你還能去告我?”陳寶音驚訝道,随即輕笑一聲,“那也得您活的到那個時候。保不齊,您先走呢?”

這下趙老太太的心,真是涼透了。抖着手,指着陳寶音:“蛇蠍,蛇蠍啊!”

這哪是大方明理的千金貴女?這是蛇蠍毒婦啊!

她若真給文曲聘了這樣的媳婦兒,那是娶了個索命鬼到趙家啊!

趙老太太再也不想待了,狠狠瞪她一眼,起身就要離開。就聽身後響起一聲:“等等。”

“你還要說什麽?”趙老太太回身。

只見少女笑容殷切,示意道:“您坐,咱們還沒說完呢。”不能讓老太太走掉,等她回過味兒,或者趙家那個色鬼消息靈通了,得知還有她這樣一個貌美小娘子,少不得還要鬧騰一場。

趙老太太不想坐下,于是陳寶音直說道:“您不想管教好令公子了?”

一句話掐住趙老太太的軟肋。猶豫了一下,她坐回來,繃着臉道:“難道你有法子?”

“有。”陳寶音真切地點頭,“上中下三計,我都有。”

趙老太太頓時動心了。想着再坐坐也無妨,舔了舔嘴唇,急切道:“那你快說。”

“下策是打斷他的手,把他關起來,分文不給趕出家門。”陳寶音笑吟吟道。

話落,趙老太太黑了臉。好麽,真是個毒婦!

“上策呢?”她直接問。

陳寶音便道:“上策可就不是免費的了。您出得起價,我才能告訴您。”

“你想要什麽價?”趙老太太問。

陳寶音揣着手,笑吟吟道:“一百畝良田,兩箱書籍字畫,另有三十套筆墨紙硯。”

趙老太太直接起身就走。

一百畝良田?趙家總共還有幾百畝?

“老太太,您若管教不了令公子,回頭他賭輸出去的,可不止一百畝呢。”陳寶音在她身後喊道。

這讓趙老太太的腳步頓了頓。

随即,狠狠心,擡腳就走。不能聽這狠毒的小女娃胡扯,那可是一百畝呢!

“我這個人,最是實心眼的人。若他改不了,這一百畝我全都不要。”陳寶音在她身後接着喊,“您當真不試一試?”

趙老太太的一只腳已經邁過門檻,到底走不動了,掙紮,猶豫,糾結。

試一試吧?反正,文曲若改不了,她什麽都不給她!

“先說好,什麽打斷手、關起來、分文不取趕出去,統統不許。”趙老太太轉過身道。這些法子,她怎麽舍得對兒子用?她可就這麽一個親兒子。

陳寶音眼底劃過涼意,點點頭:“好。”

得到她的保證,趙老太太才走回來,說道:“你可以說了。”

她揚着下巴,高高在上的樣子,讓陳寶音“噗嗤”一聲笑出來。

“你笑什麽?”趙老太太皺眉。

陳寶音眉眼彎彎,說道:“咱得簽個契書,再找個中人呀!”

咋能一點過程都不走,嘴上說說就定下來?她又不是那個“沒戒心、沒城府、天真單純”的趙文曲。

趙老太太還想糊弄個小女娃,只是沒想到,這小女娃一點兒不好糊弄。真是成也“聰明”,敗也“聰明”。

契書要簽,陳寶音大概跟她講了一下,她要引導趙文曲回歸正途,戒賭、戒色、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作為報酬,趙家要給她一百畝地、兩箱書籍字畫、三十套筆墨紙硯。

其中,一百畝地是尾款,三十套筆墨紙硯是定金,期間看趙文曲的表現,把兩箱書籍字畫陸續送來。

中人,則是陳家村的村正。

“不行!”當聽到陳寶音說,要将一百畝地的地契放在中人這裏,趙老太太一口回絕了。

陳寶音笑眯眯地道:“您再思慮思慮。”

沒別的可能。萬一她教好了趙文曲,趙家反悔呢?那這一百畝地可就泡湯了。而村正是不會貪她一百畝地的,文書一式三份,還要到衙門做記錄,趙家不用怕。

“往好處想,”看着扭頭就走的趙老太太,陳寶音不緊不慢地說:“這是你們趙家東山再起的本錢。萬一令公子把家底賠光,這一百畝地的地契在這裏,趙家就還能起來。”

趙老太太的腳步遲疑了很久,終究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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