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中
雲南哀牢山，山山相連。千峰萬巒綿綿無盡，有些奇峰高入雲端，有些峭壁淩峻陡落幽邃。擡頭上望，雲封天柱，蒼鷹回翔于日雲之下，悠悠蒼穹下一片平和安詳。俯瞰千尋麓谷，霧鎖川溪，籠罩陰森叢莽，誰也不知道這片神秘的天地裏隐藏了些什麽天地的奧秘。
千百年來從沒有人進入這片神秘天地，更不要說有人會在這個仍是洪荒叢莽的地方居住。沒有任何一個笨蛋會抛開外面的花花世界，跑到這種地方來生活；在這裏活下去沒有任何意義，也不可能活下去。
但是這裏偏就有一個村落，一個由這深邃的山川中所孕育出了的妖精所組成的村落。
長滿青苔的石屋中，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坐在石桌前托着下巴，強忍着眼眶中就要滴落的淚水，向帶着一臉不舍與她相對而坐的青衣女子道：“青璧姐姐，你真要走嗎？潋滟舍不得你……”說着潋滟“哇”的一下哭出聲來！
青璧眼圈一紅，也哽咽道：“姐姐也舍不得你，可是我修行已滿就要飛升仙界了，如果失去這次機會，我就再也不能成仙了！原諒姐姐……”見潋滟的眼淚還在一串一串的掉下來，青壁又安慰道：“潋滟，只要你好好修煉，很快就能來仙界找姐姐了！”
潋滟抹着眼淚道：“哪要多久啊！”青璧想了想道：“還需要五百年吧！”潋滟還沒等青壁說完又哭了起來。青壁無奈伏在潋滟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潋滟驚訝道：“真的嗎？你說去人間修行，就能……”青璧一把捂了潋滟的小嘴：“你小點聲，被大長老他們聽見了不得了啊！”
潋滟道：“可是人間有好多壞人，我……”。青璧道：“我可以去找後山的那個道士，讓他照顧你！”潋滟驚訝道：“道士，他們不是我們妖精的死敵嗎？你還要我去……”青璧笑道：“這個道士不一樣，他是個好人。他在村子附近住了三十年了，不也是與我們相安無事嗎？只是長老他們疑心太重了！才不讓我們和他接觸，不過他是姐姐的朋友!”潋滟點點頭道：“恩，我聽姐姐的！”青璧拉起潋滟的手向後山走去！
哀牢山一處陰暗的山洞中，一個看上去二十幾歲生得眉清目秀的青年道士，面對着一把劍鞘上鏽跡斑斑，更生着青苔的古劍盤膝而坐。他聽見洞口的響聲開口道：“青壁，你帶朋友來了嗎？”青璧道：“俞恨，我是來和你告別的，我要飛升仙界了！”俞恨的身體輕輕震了一下，轉過身來淡淡道：“哦是嗎？恭喜你了！”青璧別過頭去強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俞恨，我想托你照顧我的妹妹！”
潋滟叫道：“小道士，你叫俞恨吧！我叫李潋滟，……”青璧急忙道：“潋滟，不可以這樣沒禮貌，要叫俞叔叔。”俞恨蹲下身來，看向潋滟的目光分明充滿着寵溺和縱容：“小潋滟，你以後就叫我俞恨好了！”潋滟道：“俞恨，你能帶我到人間修行，幫助我成仙嗎？”俞恨一愣道：“成仙？”潋滟道：“是啊，我以後要到仙界去找姐姐！你們道士不也一樣希望成仙嗎？”
俞恨笑道：“誰知道仙界是什麽樣子。或許那裏是死亡的神秘絕域，或許是人們幻想向往的神仙勝境，總之是能引人追求、探索、幻想的目标，它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和好奇地方。成仙脫離污穢的塵世，不再在人間浮沉，也是人的欲望之一。如果我想成仙，一百年前我就已經飛升仙界了！”青璧道：“你不是也厭惡人世，才會來到哀牢山中隐居，與我們這些妖精為鄰嗎？”俞恨道：“青璧，關于我為什麽要來哀牢山，三十年來你已經問過我無數次了！但是，我還是不想說，知道了對你沒有任何的好處，或許還會為你帶來無盡的煩惱！你現在已經要位列仙班了，不要再去想其他的事情！”青璧低聲道：“俞恨如果你留我……”俞恨沒等她說完，便道：“如果你能見到馬钰陽和丘長春兩位仙長，請代我轉告他們，是全真負我俞恨，不是俞恨有負全真！”青璧帶着兩行清淚哽咽道：“俞恨，你多保重。代我照顧好潋滟！”俞恨低沉道：“我會的！”
青璧掩面向村子的方向跑去。潋滟哭喊道：“姐姐……”俞恨一把拉住了哭喊着要追去的潋滟道：“別去了，你承受不住她飛升時所帶起的氣流！”潋滟哭道：“不行，我要去，我要去……”俞恨無奈只好抱着潋滟，遠遠的站在村子外面。直到青壁像倒射的流星，消失在天際之中，俞恨才帶着一臉淚水的潋滟返回了山洞，潋滟卻沒有注意到俞恨的臉上也帶着幾分惆悵。
以後的日子裏，俞恨除了陪潋滟玩耍，就是在教她練功。潋滟幾次求俞恨帶她去人間，俞恨都只是說：“再等等，再等等……”
這天潋滟又纏着俞恨，要去人間，俞恨道：“我已經告訴你了再等等，你的修為不夠，一旦失去這山川中靈氣的保護，你很容易會現出原形，到那時不要說世人容不得你。道門的人也會群起追殺你的！”潋滟聽完，撅着嘴嘟囔道：“不願意帶我走就算了，還那麽多的理由！”俞恨無奈的笑了笑。
潋滟輕輕繞到俞恨身後，轉動身形。只見俞恨身後冒出了一陣黑煙，煙霧中竄出了一條兩丈多長吐着血信的青鱗大蟒，大蟒将俞恨緊緊纏住張口道：“小道士，你不帶我去人間。我就吃了你！”俞恨不慌不忙的伸出右手，一把掐住了蟒蛇的脖子輕輕一捏，蟒蛇立刻變成了一條小紅鯉魚，在俞恨的手中甩着尾巴叫道：“放開我，放開我！”
俞恨把鯉魚扔在地上，鯉魚跳了兩下。變成了潋滟，潋滟坐在地上哇哇哭道：“臭牛鼻子，你欺負人！你答應過姐姐要照顧我的！”俞恨笑着蹲下身來，柔聲道：“小潋滟，你是條鯉魚精，為什麽要變成蟒蛇呢？”潋滟邊哭邊說道：“誰讓你不帶我去人間了，人家想吓唬你一下嘛，再說變蟒蛇威風嘛！”俞恨哈哈笑道：“變蟒蛇威風，變蟒蛇威風……”俞恨忽然想起了什麽，低聲道：“你說變蟒蛇威風？有了，我有辦法帶你去人間了！”潋滟驚喜道：“真的？你沒騙我？”俞恨道：“我沒騙你，你乖乖的在這等着我！我過幾天回來，就能帶你走了！”說罷，将手一揮，那把不知多少年沒有被觸動的古劍，化作一道青光飛入俞恨的手中。俞恨輕輕将劍拔出三寸，整個山洞立刻被古劍發出的冷輝照得亮如白晝。劍身上散發出的凜凜殺氣，将潋滟吓得渾身發抖。潋滟哆嗦着道：“俞恨，你把劍收起來吧！我害怕！”俞恨這才注意到被吓壞了的潋滟！俞恨急忙收起古劍，将潋滟抱在懷裏安慰道：“別怕，別怕，這只是一把劍沒事的！”
潋滟問道：“這把劍為什麽會有這樣重的殺氣？”俞恨道：“這把劍叫做‘吳鈎’，昔年打造‘吳鈎’鑄劍師，因為無法煉化精鐵，就殺了他的一雙兒女以血祭劍，才鍛造出這把名劍。劍成之日，風雲變色，鬼哭神號。這把劍本身就帶着殺氣，千百年來更不知飲滿了多少人的鮮血，殺氣也日益增強，沒有定力的人是用不了這把劍的。”潋滟道：“那個鑄劍師好殘忍，為了一點欲望，他就殺了自己的兒女。那兩個孩子有什麽錯，為什麽要殺他們。難道只為了鑄造神劍就能殺害無辜的小孩嗎？人類真是比我們妖怪還要殘忍！”俞恨聽到潋滟的話，面孔上出現了一陣可怕的抽動，眼角中殺氣四射。潋滟怯生生的問道：“俞恨，你怎麽了。我說錯了什麽嗎？”俞恨艱難道：“不！你沒說錯！在這等着我！”說罷，逃似的飛出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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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牢山深處奇峰圍繞的谷地中，怪石嶙峋、古樹遮天蔽日，經常雲湧霧繞，禽獸成群。小山溪在亂石間形成一泓深潭，每到月圓成群的獐鹿，獐子，野豬……都會聚集在潭邊，就連在群峰間翺翔的金鷹、林雕、蒼鹫，也似被什麽神秘的力量所召喚，以這六七裏長、三四裏寬的碧潭為中心盤旋在附近。
随着圓月的升起，深不見底的潭水，出現了一陣詭異的波動。潭水中心“咕嚕，咕嚕”的翻起了水花。水花越翻越急，最後一條水柱沖天而起。水柱中一條幾人合抱粗細，頭生三目的黑鱗巨蟒躍水而出，巨蟒張開血盆大口将碧潭周圍的上千只飛禽走獸一口吸入腹中。吃盡的鳥獸的巨蟒，将頭搭在一座山峰上，尾部仍舊沉在潭水裏，面對着圓月張口吸取月光的精華！
忽然，巨蟒發現了對面的山颠上，身着灰袍背背長劍的俞恨。它卻攝于俞恨身上的殺氣沒敢立刻發動攻擊。只是向他示威的吐出了鮮紅的信子。俞恨對只差三尺就要貼在自己臉上的蛇信視而不見，開口道：“我知道你已經有了一千年以上的修為，再過三百年就可以化龍而去，不過我現在要借用你的內丹。對不起了！”那巨蟒似能聽懂人語，俞恨話音剛落，便張口噴出了一股毒液。俞恨人化劍光消失而去，他腳下的山巒卻在毒液的腐蝕化作了一灘冒着氣泡的泥漿。
俞恨手中的“吳鈎”放出了三道寒光，自巨蟒的颚下向尾部劃去，俞恨本想一劍将巨蟒開膛破肚，哪知蟒鱗堅若鐵甲，名劍“吳鈎”在蟒身上劃出了三條直入潭水的火鏈，卻未能傷及巨蟒分毫。巨蟒反口向俞恨咬去，俞恨禦劍而行，躲過了攻擊。卻見巨蟒忽然自蟒身中端一分為二，又化出了另一個頭顱，兩顆頭顱自不同方向夾擊俞恨。
俞恨心中暗道一聲：“千年靈蟒果然了得！”但其身法卻未曾放松，俞恨此時已經化作了一條劍光圍繞巨蟒上下穿梭。巨蟒見俞恨身法奇快無比，蟒頭根本無法捕捉到俞恨，便将一身黑鱗片片倒豎，“嗖”的一聲，無數蟒鱗如飛轉的刀輪，向四面八方飛射而去。俞恨見避無可避，索性将劍一豎當在身前。一片黑鱗擊中劍身，黑鱗像一個飛速轉動的砂輪，将“吳鈎”摩擦得火星四射，“吳鈎”在劇烈的摩擦下，漸漸的通體赤紅灼熱如火。俞恨強忍着被灼傷的疼痛，拼死抵禦着蟒鱗。其他鱗片在俞恨的身邊呼嘯而過，鱗片帶起的罡風，鋒利如刀直将俞恨的身軀，劃出了十幾道皮肉外翻，深可見骨的血槽。
俞恨抵禦的鱗片終于失去了力道落在了地上，那只巨蟒的血口又尾随而至。俞恨身上爆出了一片血霧。血霧蓋住了俞恨灰色的身影，巨蟒卻将整個血霧吞緊腹中。只見，脫去了外衣的俞恨，忽然出現在了那蟒頭後方。空中一道霹靂閃過，俞恨透過巨蟒豎起的鱗片将一顆蟒頭斬落水中。受傷的巨蟒更加瘋狂的不可抵禦。俞恨暗道：“想殺着靈蟒只能将這片山谷的靈氣毀去了！”想到這裏俞恨呵道：“峰巒如聚，波濤如怒！”俞恨的“吳鈎”揮動之下，一潭碧水倒沖天空，遮住了巨蟒的視線，電光火石之間，四周山巒“轟鳴”着向碧潭湧來。不但将碧潭填為平地，更将巨蟒牢牢擠在群山之中。俞恨見機不可失，長劍上揚，在重傷之下，強引天雷。只見十幾道霹靂一連串向蟒頭打去，只聽一陣巨響碩大的蟒頭，連同幾坐山頭被炸得粉碎！
俞恨落在一座被削平了的山頭上，“哇”的噴出了一口鮮血，暗道一聲：“好險，如果第十二道天雷還沒劈死靈蟒，我必然會被九天罡氣撐破丹田暴血而亡。”俞恨盤膝而坐，調息片刻之後。草草包紮一下傷口，順着山峰滑下，将靈蟒的內丹取出，向他栖身的山洞走去。
正在焦急等待着俞恨的潋滟，忽然見到一個滿身血污的人闖進洞來。驚呼道：“你是誰！”俞恨道：“別怕！是我！”潋滟這才看清那人是俞恨，驚叫道：“俞恨你怎麽傷成這樣？”俞恨笑道：“我沒事的，你先把這個吃下去！”說着在懷中取出火紅的內丹。潋滟道：“你先別說話，我幫你包紮傷口！”俞恨虛弱的點點了頭，在潋滟為他包紮傷口時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俞恨在陽光睜開了雙眼，卻見到一個十六七歲的紅衣少女，正一臉焦急的看着自己，少女見俞恨醒來高興道：“俞恨，你醒了，你沒事啦，太好了，太好了，你昨天可把我吓壞了……”說着一串串淚珠順着少女的面頰落在了俞恨的臉上。俞恨道：“你是誰？”少女道：“我是潋滟啊！你不認得我啦！也難怪我吃了你昨天帶回來的那個紅球，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我自己都差點沒認出自己！”俞恨失笑道：“我糊塗了，你吃了靈蟒的內丹自然會長大一些！”潋滟吃驚道：“你說我吃了什麽？”
還沒等俞恨回答，洞外已經傳來一陣叫喊聲：“全真道士，你快滾出來，是不是你殺了守山神蟒，毀了靈谷……！”潋滟聽見叫喊聲吓得臉色發白，顫聲道：“你殺了神蟒，那我吃的那個是……”俞恨接着道：“就是靈蟒的內丹！”潋滟聽完，驚叫道：“你說我吃的是……，你快走吧，大長老他們會殺了你的……。”俞恨笑道：“他們殺不了我！”說着提起“吳鈎”向洞外走去，潋滟幾步擋在他的身前哭道：“不行，你不能殺他們，我也不願意他們殺你，我……”俞恨道：“我不殺他們，但是這裏我也不能再住了！你想和我去人間嗎？”潋滟點點頭道：“恩，你到那我都跟着你！”俞恨欣慰一笑，抱起潋滟向洞外走去！
把守在洞外的妖精，忽然見眼前一道白光閃過，洞中便再聽不見任何聲息。大長老驚駭道：“那個全真道士竟有如此修為……”
俞恨帶着潋滟沖出了哀牢山，看着眼前人來人往的市集，自語道：“人間，人間，我離開三十年不知道你有了多少改變！”潋滟道：“俞恨你在說什麽？”俞恨笑道：“哦！沒什麽，你吃下的內丹，現在只能保持住你的人型，想要将靈蟒的修為收歸己用，還不要很長時間的磨合！”潋滟點點頭，又問道：“我們該去哪裏？”俞恨想了想道：“我們去京城！”潋滟：“京城？”俞恨道：“對！京城，天下最繁華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