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節下課

。”白映都要哭了。

“什、什麽意思。快跟我說說,你們不是一向公不離婆嗎?”張菁一臉興致地問,一邊将跑步機的速度調慢一邊豎耳傾聽。白映仰天長嘆心說交友不慎啊,怎麽都這麽八卦這麽喜歡幸災樂禍落井下石啊?

白映簡單把事情講了。果然,張菁的回話和白映想得一模一樣。

“該,活該!讓你不珍惜!平常我都跟你說什麽來着?但凡你把對連飛揚的心思用到李銘陽身上一分,李銘陽都不會舍得離開你。你呀,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死一百次都不帶覺悟的。怎麽就不知道珍惜眼前人呢?總是失去了才後悔!”

“這不還沒失去呢嘛!”白映立刻反駁道,可聲音卻出賣了她的不自信。

“你就沒想過要争取一下?”

“争取什麽啊,該是我的總歸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不強求。”白映嘴不對心。

“你的原則分人啊?對連飛揚你咋不這樣?”張菁氣呼呼道。

“我說我都不提他了,你老提他幹什麽,掃不掃興?”白映本來就心煩。

“你以為我想提他?好像誰稀罕他似的!我也不是心疼你,我這不心疼李銘陽嗎?白白在你這耗了這麽多年心血和青春!”

“說得我好像多對不起他一樣!”

“你就是對不起他!”

“你要是心疼他就把梁曉甩了跟他得了呗!”白映眼皮一翻,“反正他對你也好着呢!”當初所有人都以為李銘陽喜歡張菁,因為很多次李銘陽不吝啬在各種場合表現出對她的贊許。

“你說這話有意思嗎?”張菁是真生氣了,又恨鐵不成鋼,“我和李銘陽只是朋友,朋友!”

“知道知道,我不就是随口說說嘛?”這些年的朋友,白映清楚知道哪些是張菁的底線,馬上服軟。“梁曉呢?這幾天和李銘陽聯系過嗎?”

“不知道啊。我回去問問啊。”張菁說。

“說,這是怎麽回事?”剛進門的李如剛氣勢洶洶地将一份報紙甩在桌子上,大聲質問李銘陽。李如剛性格內斂,氣質儒雅,平日總是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不動。能讓他如此失态的新聞倒是挺讓人好奇。不過李銘陽對于李如剛的質疑早已心中有數,應對自如道:“不過是條假消息。”

“無風不起浪!如果你沒做過,人家怎麽發揮的出來?”李如剛并沒有因為自己兒子的淡定而放過他。“別人我也就不說什麽了。你居然還和女明星搞上了?你真出息了!你知道我們這種人家最害怕的,就是和這些不三不四的人扯到一塊兒!”李如剛說完冷哼一聲,一屁股坐到沙發上。

“爸,左琳并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李銘陽語氣平靜的解釋道。

“我不管她是什麽樣的人,我也不在意她是什麽樣的人!我只要你知道,現在盛世集團內部波濤洶湧,瞬息萬變,一個不注意有可能就變得一無所有!我和你鄒伯伯費力為你和雪妍搭好了路,你不能就那麽輕易把我們兩個的心血就這樣破壞掉!”

最近除了盛世集團持續被爆出黑幕外,更有對方公司在背地裏伸出黑手。這一波波的打擊讓鄒子良和李如剛焦頭爛額。本來兩家聯姻只是出于長輩間延續深厚友情的願望,可現在确是為了穩定人心而進行的迫在眉睫的選擇。

“爸,我的感情不會用來出賣!”李銘陽在自己的原則上堅決不動搖。

“誰讓你出賣了!裝裝樣子你們都不會嗎?非要再這個時候給我扯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李如剛腦袋都要爆炸了。記者們捕風捉影的功夫向來高深,沒有事還能生出些事來,何況自己兒子和那個女明星的照片明晃晃的被人家拍到,就算是別人有心算計,自己也太不小心了些。都怪兒子一直以來離鬥争中心太遠,連一點放人之心都沒有。

“你現在就給那個左什麽的打電話,叫她公開在媒體澄清--”李如剛話還沒說完就被李銘陽打斷,“爸,我不會這樣做。”左琳并沒有做錯什麽,不能讓她為自己的錯誤買單;而李銘陽也不習慣牽扯無辜的人。

“現在是形勢所迫。讓她開個價,只要不過分,我們盛世集團會做出補償。等這陣子風頭過了,新游戲也可以請她高價代言。”見李銘陽不答話,李如剛眼睛一瞪,逼人的氣場散發出來,“你不說,那我親自去說!”李銘陽知道自己父親的手段,更了解父親的為人。他向來視盛世集團為自己的第二個兒子,為了挽回盛世的形象,挽救盛世的危難,什麽都有可能做出來。

權衡再三,李銘陽心一橫,“我去說。”

李如剛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繼續道:“這邊我會叫宣傳部跟進,為你和鄒雪妍造勢,另外盡量删除網上已經傳播出去的消息。希望你不要再讓我失望。”

李父離開,留下思緒滿懷的李銘陽頹然地伏在寫字臺上。他翻開抽屜拿起根煙點燃,想起那雙笑意盈盈的眼和那清亮頑皮的聲音:“不可以背着我抽煙哦!你要生活得健康些,這樣才能長壽!”“活得長才可以陪我更長的時間啊!你不是說,不會再讓我孤單一個人了麽?”雖然她只是當他為朋友跟自己說的。想到這,李銘陽苦笑着掐滅煙頭。自己就這麽點不良嗜好,現在也不行了。答應她的,自己一定要做到。

他打開一個咖啡膠囊,咖啡香氣在整個屋內蔓延,可此刻他懷念的,只有白映親手調制的cappino。

☆、都在擔心

網上的舊消息還沒有删除幹淨,新的扒皮貼又層出不窮的出現。關于李銘陽和左琳的感情生活,從高中開始,但凡有的交集,都被加工後放在了網上。這一下,因為成了著名女星身邊的男人,李銘陽真正火了。

“看來對手遠比想象的強大啊。”李銘陽用手擠着睛明穴,思慮再三,終于打開微信給左琳發了消息,希望能談談。電話不久就打了過來。左琳的聲音帶着戲谑:“怎麽,想我了?”

李銘陽委婉地将想要左琳發表聲明的請求提出後,左琳先是一怔,然後很快答應了,并不要求任何補償。這有些出乎李銘陽的意料。要知道左琳的名氣之大已經到了家喻戶曉的地步,她所做的一舉一動已經不是個人的事,要讓這樣一個人做出公開表态,無疑是件極有損她形象的事。李銘陽的心裏有些苦澀,帶着有些喑啞的嗓音說:“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

左琳“哈哈哈”地笑了出來,爽快說:“不用。本來也是我約你出來的。如果我是普通人,就不會給你造成那麽大的困擾了。說起來,我也有責任。”左琳當初并沒有想到可以在盛世的酒會上再見到當初心心念念喜歡着的人。可當時的聚光燈太亮,她沒有機會與李銘陽好好敘敘舊,只得匆匆點頭打了招呼,留了微信。後來回到家後,左琳随口說想約出來聚聚,沒想到李銘陽答應得挺痛快。當初也沒有覺得事情有多複雜,她是名人,緋聞纏身很正常,一舉一動都是娛記們捕捉的對象,對這點她早就麻木,雖然這次的動靜确實有些大,仿佛像經過精心地策劃。她只是沒想到給李銘陽造成了那麽大的困擾。早知道自己還不如不跟他見面。

終于結束了這個電話,李銘陽感到身心都輕松了許多。他把處理結果以郵件的方式告訴了李如鋼。雖然李如鋼對結果很滿意,但他也覺察到了兒子言語中流露出的不快。盡管如此,他還是很嚴肅地回複道:“最近消停點,不要再捅什麽簍子。”

這就是他的父親,一個聰明洞達、簡單粗暴的人。

他翻開手機,依舊沒有白映的信息,朋友圈也更新到聖誕前夕。兩個人就這樣莫名其妙斷了聯系。

這麽長時間的失聯,早已突破了兩人的極限。

李銘陽一條條地翻看短信記錄,找到了他上飛機那天白映發給他的最後一條消息:“我同意你的求婚。”短短幾個簡單的字,天知道李銘陽收到他的時候有多激動多開心。就算他平日裏性格內斂,那一刻也難掩春風滿面。

可沒想到,事情的棘手超出了他的預期,他被迫走上了偏離她的道路,并超過約定之期越來越遠。如果出于道義他并不好開口要求左琳發表聲明澄清,可心裏他比誰都想要那個聲明。遠在S市的小人兒看到了新聞,不一定多傷心呢。他知道白映有顆脆弱的玻璃心,很怕白映誤會,很怕很怕。他拜托過很多在網站工作的朋友去删消息,删了一次又一次,可消息總是層出不窮;幾次想給白映打電話解釋,可越來越多的麻煩一波波襲來,他都不曉得從何說起。他只盼這一次盛世的危機可以順利度過,讓他盡快回到那個小人兒的身邊去用實際行動表明心跡。

電話,電話,電話。

短信,微信,qq。

白映快被迎面撲來的疑問給淹沒了。她實在搞不懂,為什麽在大家得知李銘陽的家庭背景後都過來問她?白映看着電腦屏幕上貼出的李銘陽的照片,十六七歲的他有着不同于同齡人的成熟和睿智,那是一張學校活動的合影,人像不大,旁邊還有同樣青澀的左琳。原來,他們是同學。

和白映與連飛揚一樣,他們也是同學。

可白映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李銘陽和左琳是認識的,而且關系不一般。那時她拉着他一起看電影,還有左琳主演的呢。她看到中場時感動的鼻涕一把淚一把,靠在李銘陽肩頭使勁抽着鼻子,大呼女主腳好可憐的時候,李銘陽只是面色平靜的說了句“都是假的。”至少他應該評論一下嘛!比如那個演員我認識,演得還不錯之類。

白映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從來都沒了解過他。

原來自己從來沒有走近過他。

他在她的世界中出現,迎面向她走來,伴随她度過了青春的最後十年。可他以前是怎樣的,有着怎樣的生活,經歷過怎樣的感情,她統統不了解。她唯一知道的就只是他盛世集團大股東的獨生子身份。

可不管白映也好,李銘陽也好,從來沒把“身份”這種東西當回事。所以,他們都沒有刻意讓別人知道。結果現在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知道了,還是通過這麽八卦的新聞。找不到李銘陽,電話都打到了她這兒,無外乎就兩個問題:“李銘陽真是富二代?他把你甩了?”區別只有直接和間接而已。就連白母也打電話過來問:“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大的事都不跟家裏人說一聲?”末了也是試探着問,銘陽真是那個人的兒子?

白映覺得自己招架不住了。就連随便走在大街上,她都感覺彷如路人們的目光炙熱地烤在她身上。

鯊魚“咬”吐司內。

周音一口一口慢條斯理的吃着早餐。連飛揚在對面皺着眉頭看着手機。

“看什麽呢這麽認真。”周音喝一口奶茶,嬌嗔道:“你怎麽就吃那麽一點兒?”

“哦,我不餓。你吃好了麽?吃好了我這就去上班了。”連飛揚的聲音有些冷,面上也不見喜色。

周音嘴一撅,露出很不開心的樣子:“真是的,好不容易約你一起吃頓早餐,非要趕人家。”

連飛揚想起上次周音微信裏的那通埋怨,想想自己确實對她虧欠很多,只好壓住心中的煩悶,解釋說:“美女你吃完可以回家睡覺,我還要上班呢!”

這個解釋倒是說得過去,時間實在不早。周音也知道自己給連飛揚發的話起了作用,雖然事後兩人都沒有提起,可連飛揚對她的态度确實改觀了不少。她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見好就收一向是聰明女人的選擇。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周音優雅地把最後一抹吐司吃進嘴裏,用紙巾蘸了蘸嘴角,然後奪過連飛揚的手機說:“別看了,我吃好了,咱麽走吧。”

連飛揚的臉色變了一下。手機屏幕上,正是李銘陽與明星左琳的緋聞。

“沒想到你們男人也對這種新聞感興趣?我還以為你只會看朝聞天下之類的呢!”周音一字一句念着屏幕上的內容,“左琳回應傳聞,稱與李銘陽只是合作關系。”周音笑了笑,不屑道:“娛樂圈還真亂套,這些女明星,今天跟這個,明天跟那個,還裝模作樣說什麽合作啊,朋友啊。沒有一句真的!”

“哦?”連飛揚眼皮一擡,“那你說說,這個左琳和李銘陽是什麽關系?”

“什麽關系?當然是見不得光的關系呗。這個前兩天不是都清清楚楚寫着呢嗎?從高中開始兩個人就認識。有好多他們同學的采訪不都說兩個人關系非比尋常嗎?現在才出來澄清,會不會太假了啊?”

“高中嗎?”連飛揚喃喃自語。

“是啊。你随便在百度一搜,很好找的。不過連飛揚,你今兒不大對勁兒啊,你不是一向對這些不感興趣嗎?”周音奇怪道。“話說回來,這個李銘陽的名字,聽起來還挺耳熟的。”周音看過圖片,确定并沒有見過這個人啊,那是在哪聽過這個名字的呢?

連飛揚自然知道前兩天平安夜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李峰說起的。都怪自己年輕的時候沉不住氣,把心裏的怨恨在酒後一股腦吐給了這個哥們兒,讓李峰知道了李銘陽這個人。當時李峰就動用關系查到了李銘陽的背景。那時李峰刻薄的語氣到現在連飛揚還記得:“你醒醒吧,你以為白映她會塌心跟你?你看看李銘陽的身份,人家是盛世集團第二股東李如剛的獨子,身家過億,哪點不比你強?我要是白映我也不會放着那樣一個人不選而和你在一起!就算白映現在放不下你又怎樣,不過是一時沖動。等她再後悔,再糾結,和你在一起她也會不停地鬧,不停地反悔,你還不了解她的人嗎?長痛不如短痛,你也不想一直生活在這種矛盾裏吧?”

那時連飛揚确實受了李峰的影響。可這些年過去了,如果白映真如李峰所說選擇了李銘陽,為什麽到現在兩人還沒有結婚?這些年他在外面漂泊,可他仍然覺得白映的心就和他一樣,也在外面漂泊。

他實在無法安定下來。他一定要等着白映的結果塵埃落定,他才能塌下心。

☆、決不妥協!

“值站有嗎?值站,值站在不在?”對講機裏呼叫白映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焦急。是站臺安全員璐璐的聲音。

“有請講。”白映正在車控室整理鑰匙臺帳,聲音有些沙啞。在聽到第三聲呼叫後,白映接通了對講機。

“值站,站臺中部三角房前有一個人暈倒了,現在就躺在站臺上。你趕緊下來一下吧。”璐璐焦急地喊着。

這種事任何值站碰到都會覺得頭疼。白映轉而立刻用手臺呼叫“客值客值收到沒有。收到請回話?”連喊三遍沒有回音。白映又馬上給客值打手機,仍舊接不通。白映着急,放下手臺,拿了員工卡就往樓下跑。剛下樓,想想不對,馬上又趕回車控室,取對講機、錄音筆、相機,叮囑行值調好監控器,又夾着藥箱,各種裝備挂了一身,随時面臨爆件兒的風險。這樣白映趕到站臺已經是五分鐘後了。暈倒的乘客旁邊已經聚集了一大群人,璐璐慌張的不知所措,更是一問三不知。

白映果斷地下命令給璐璐:“通知保安疏散圍觀乘客。”自己也呼叫着:“各位乘客麻煩讓一下。”她粗略觀察了一下暈倒的乘客,然後在拍乘客雙肩,在他耳邊輕呼:“乘客乘客,您聽得見嗎?”乘客毫無反應。白映第一時間将情況報給行車值班員,聲色沉着而冷靜:“乘客男性,五十歲左右,五分鐘前被發現暈倒在本站上行站臺中部,身邊無陪同人員。馬上撥打120。監控拉近,我現在要确定乘客身份。”

在璐璐的陪同下,白映翻了乘客的口袋,卻沒有什麽有價值的線索。“乘客有國産智能手機一部,無法解鎖;有錢包,裏面有現金60元左右,無卡,有身份證,姓名:張萬泉。無有效聯系方式。立刻報警。”

不能聯系到家人,就無法确認暈倒乘客的病史,這是最棘手的。青天白日主幹道的路有多堵衆人皆知,救護車什麽時候才能來還是未知數。白映對着周圍還在圍觀的乘客繼續喊着:“請大家離開一些,讓空氣保持暢通。有沒有醫護人員?有沒有醫護人員?”

白映喊了幾聲沒有人答話,于是她當機立斷先緊急搶救。她按照記憶中培訓的內容,拉直小臂,雙手重疊,以一分鐘100下的頻率,最大的力度進行心髒複蘇按摩。“01、02、03……30”。

30下按摩為一組。一組過後,如傷者有指标反應,則按摩有效。可惜,倒在地上的乘客沒有絲毫起色,面部、嘴唇均沒有紅潤跡象。這就意味着心髒按摩沒有起效。應該進行人工呼吸了。白映用手摸了摸乘客頸動脈,想了想,繼續第二組心髒按摩。

直到做到第三組按摩時,終于有圍觀的人問出來:“不是要心髒按摩和人工呼吸一起做嗎?為什麽還不做人工呼吸?”此話一說,有小聲的議論開始出現。白映頭上已滲出細密的汗珠,并不是累,而是那種無形的壓力壓得她喘息困難。尤其是還有好事兒的人起哄道:“人工呼吸,人工呼吸!”一聲比一聲高。就連車控室裏一直監控着情況的小穎也發現不對勁兒了,心裏為白映捏着一把汗:“白姐,你到底怎麽了?”

白映頭上滲出更大的汗珠。她的心裏不斷在争鬥:“做,還是不做?”按理說一組按摩無效就應該搭配兩次人工呼吸,然後在做心髒按摩。此前白映還抱着僥幸心理,希望僅僅通過心髒按摩便能讓暈者轉醒。可三組按摩都做完了,乘客仍然倒在地上。白映終于眼一閉心一橫,扒開患者的嘴将氣呼了出去。

一股惡心的感覺湧上心頭,白映幹嘔了起來。淚水在白映眼中打轉兒,周圍的乘客還在圍觀,白映對自己說:“你必須堅持下去!”說完,終于以一組心髒按摩,兩次人工呼吸的正确方法開始進行救護。

堅持了二十分鐘,救護人員終于到場将病人擡走。簡單地跟護士講了一下經過,甚至都沒送他們出站,就癱軟在公共座椅上。

送乘客上救護車的保安回來彙報情況,說乘客已經順利送上救護車,末了加一句:“白值這回可立功了,說不定能混個公司級通報表揚呢!”白映勉強笑笑并沒回話。那個保安自覺找了個沒趣,怏怏離開。白映轉頭看向小穎,小穎此刻正神色複雜看着她。

白映躲避了小穎的目光。她覺得小穎看穿了自己。

別人都覺得值班站長工作好,輕松,工資也多。他們不知道的是,值班站長身上背負的責任有多大。就像今天,遇到這種情況,他們只能硬着頭皮上;白映那麽不想為那個老男人做人工呼吸,可還必須得做;她并不像博得什麽好名聲,可她很清楚,如果她不做,等着她的會是什麽?衆人都可以看熱鬧可以冷漠地飄過可以不痛不癢在旁邊指手畫腳,可她不能。如果她不作為,馬上就會有鋪天蓋地的指責指向她,各級別的通報批評、降級處分一切皆有可能。甚至,還可能更嚴重。地鐵,公共交通,窗口行業,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只要一個行差踏錯,你就等着萬劫不複吧。

白映在心裏暗暗祈禱,希望那個暈倒的乘客趕緊醒過來吧。

白映知道那個叫張萬泉的乘客去世的消息,是在第二天白天。事實上,在上了救護車不到五分鐘他就被宣告死亡。死者有嚴重的糖尿病和心肌梗塞,發病原因白映不得而知。警察打電話來了解情況,并已通過身份證聯系上了死者的親屬。末了,警察說,家屬希望可以見上一面,當面對白映的施救表示感謝。

白映拒絕了。

她并不是覺得愧疚。她只是不想那麽麻煩。每天,她看着來去匆匆的人流經過,所遭遇的各種事情多得不勝枚舉。這讓她早已練就了一顆冷漠的、寵辱不驚的心。她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惟願每天開開心心上班,平平安安下班。只要一天無事,她就阿彌陀佛。至于別人的感謝--她救助過的人海了去了,她不在乎這個。

如果她知道她的這種婉拒給她帶來了何種災難性的後果,她一定會選擇當時麻煩些與死者家屬見面。

可能是那個喪父的姑娘太想要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不出三天,各大論壇、微博還有微信朋友圈都貼上了關于自己父親被地鐵工作人員施救的前因後果。并重點感謝了能夠在父親臨危伸手援助的地鐵人員。像這種正能量滿滿的東西,傳播得總是特別的快。

然而,出乎意料的轉折點就發生在帖子出現的一天後。有匿名人稱當時在場,地鐵人員施救手法有誤,态度拖沓,間接推動患者死亡。強烈建議本市地鐵公布當時錄像,還死者清白。

站長把白映叫到站長室,關上門,這才問道:“怎麽回事啊?怎麽把動靜鬧那麽大?”

白映回答不出來。她當然回答不出來,若是她知道答案,怎麽能讓事态發展到這個地步?她猶豫着想把真相告訴眼前的這個頂頭上司,可思前想後,并沒覺得上司是多麽可靠的人。最後只是說:“我也很委屈。我只是想盡全力去救,怎麽想到會得到這麽個下場。”站長疑惑地看着眼前這個已經當了很久的、算得上非常有經驗的老手下,并不相信她的說辭:“公司每年都會定期組織急救培訓。我不相信你會把心髒按摩和人工呼吸的步驟記錯。”白映冷哼一聲,反駁道:“那是因為事情沒發生在眼前。你知道當一個瀕臨死亡的人忽然出現在你眼前時你的心情有多慌亂嗎?我當時哪想得了那麽多!”

站長又問:“發帖那個人說他提醒過你。”

白映又答:“當時亂哄哄的,我心裏光着急了,根本聽不見別人的說話。再說,站着說話不腰疼,他那麽明白,當初我向衆人求助的時候他為什麽不站出來?”

總之,這場對話以白映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很不愉快的結束了。站長最後的一句話意味很深:“白映,我不管真相究竟是怎麽樣的。你應該明白,事情鬧到這個份兒上,別說我,就是整個公司,也不一定為你說上話。不管你是否委屈,必要時,你可能依舊被犧牲。”

是啊,為了保存整個公司的名聲,他們根本不介意把一個小員工随時推出去頂死。白映想起來前些年上映的電影《搜索》,覺得輿論的力量真是挺強大,可以把一個無辜的人活生生逼死。這樣的事情還少嗎?

最可笑的是,前一天還口口聲聲要報恩的女子,一夜之間變了臉,以一副受害者的模樣開始在網上發起一輪一輪的聲讨,要求警察追查真相,要求醫院出示真正死因,要求地鐵公司追查經過,處理當事人,并賠償死者家屬各項損失費三十萬。這件事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一次又一次提升到了道德高度,并在網絡掀起各種讨論。

說白了,家屬想趁機敲上一筆。

地鐵公司的态度一向明确,要錢,行,正常走保險,保險給報就報,不給報,地鐵不會賠償;态度上是表示同情的,監控錄像是肯定不能公開的;願意給當事人處分,至于肯不肯出來道歉,要看當事人态度。

地鐵這種不卑不亢的态度激怒了死者家屬,她化滿腔的悲痛為憤怒,全部轉到了地鐵身上。她到處煽風點火,開始有媒體一次又一次堵在科展地鐵站,哪怕影響正常運營,驚動警察出面也百折不撓。站長硬着頭皮婉拒着記者的采訪:“對不起,我們現在無法回應。”“對不起,我們不能私自接受采訪。”“對不起,我們需要等上級領導進一步指示……”

白映幾乎是憤怒了。她終于深切體會到什麽叫做衆口铄金、積毀銷骨。是非曲直對于這個世界來說已經不重要,他們最善于借着道德的幌子去毀滅一個人。白映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她做錯了什麽?就算她什麽都不做又如何?白映從沒有标榜自己是道德模範,可難道就因為她怕髒怕惡心沒有及時進行人工呼吸,就該千刀萬剮嗎?事到如今,她反而覺得無所謂了,不是沒犯法嗎?就算丢掉工作又能怎樣,還能把她逼死?她就是要好好活着,快快樂樂活着,絕不認錯!

☆、白映的反抗

事情到此并沒有結束。那個匿名發帖的人偷着用手機錄了像,并把矛頭從個人指向整個地鐵,事态開始進一步惡化。白映入行近五年,還是第一次得到最高領導的接見。說接見不恰當,現實站務部領導,安技中心領導,綜合部領導各種領導約見,要求寫事情經過,情況說明,然後是公司級領導。白映不在場的時候大會早已經開了一個又一個,全是商讨如何度過這次形象危機。對于白映的處罰,結果出奇一致,态度上表示同情,但行動上要斬釘截鐵。所以,所有的領導在找白映談話的時候都是和風細雨、潤物細無聲。

還不如像對待違反紀律的員工那樣,血淋淋的一頓噴。噴完了頂大天就是記過。這樣的安慰,白映想也不用想也知道結果。

然而這還不是最壞的。網絡上發起了投票,支持聲讨和反對聲讨的比例大概是3:1。有大約45000人參與了投票,而數字還在增長。你說你冤枉,你說你委屈,你說得不算。大家都說了才算。于是,占了上風的那些投支持票的閑人果斷發起人肉號召。

事情到此想遮也是遮不住了。所有白映認識的人都開始打電話過來求真相。雖然大部分是出于關心,白映還是把電話徹底關機。直到回到家,白父白母也開始唠叨,擔心白映丢掉工作後的生活。白映終于爆發:“夠了,你們是不是都想逼死我!”說完,一摔門,将自己隔絕在自己的小房間裏。

她打開電腦,在各大搜索引擎裏拼命查找有關網絡暴力和道德綁架相關詞彙,可全部看下來,發現對自己并無任何幫助。她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能幫她從這個泥潭中解救出來。

白映哭了。她還是把自己想象的太堅強了。

那一夜,白映再次感覺全世界遺棄了她。她從窗外向下望去,三樓并不高。若是跳下去能解脫也就好了,可是萬一死不了怎麽辦?到頭來自己遭罪,還連累親人。一陣冷風吹來,白映打了個機靈,她發現無意識間,她居然已經打開了窗戶。

白映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她迅速關好窗,蜷縮在牆角。她大口喘着粗氣,額頭冷汗連連,心神不寧到了極點。李銘陽,李銘陽,白映在心裏反複念叨着這個名字。你究竟在哪裏?你可不可以來救我?你告訴我,我究竟改怎麽辦才能渡過?

白映終于忍不住,打開手機,把電話撥了出去。接通的一瞬間,聽到對方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還沒說話,已是泣不成聲。

“白映,白映。”李銘陽溫柔低呼。盡管已是晚上八點,他還在召開緊急會議。手下的員工都在靜靜等着上司的下一步指示,同時又很好奇,能讓他們的上司破例在開會時間聽電話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他的私人助理在暗處禮貌地碰了碰他,小聲說:“部長,時間也不早了,要不這件事我們明天再繼續讨論?”

李銘陽看了眼手表,用手蓋過電話對其他員工說了聲:“今天會先開到這兒,大家都先回去吧。”然後又對白映柔聲道:“白映,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了麽?”

白映深吸一口氣,說:“哦,沒事兒。打擾到你工作了吧?”

李銘陽笑道:“不會。要不也要結束了。你有什麽事盡管說,是病了,還是又受到什麽委屈了?”

“銘陽,你說你會永遠都會支持我。你說就算全世界都遺棄了我你也不會不理我好不好?”白映賴皮道。

“白映,到底發生了什麽,你說呀?”李銘陽這邊有些着急了。

白映擦幹眼淚傷感道:“不好意思,是我太自私了。我看到網上的新聞,你和鄒小姐很配。我應該說恭喜的。”

李銘陽心裏隐隐升起一股怒意,聲音也冷了三份:“你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說恭喜?”難為他在聽到她哭的時候還有些竊喜以為她是為他與鄒雪妍在一起而難過。

白映說:“銘陽你一定覺得我很自私吧。明明你都有喜歡的人了我還給你打電話。可我真的是沒辦法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不知道可以找誰。以前每次我遇到問題,我都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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