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姐姐(1) (13)

待天亮之後,我們去北歐。”

他想了想,沒怎麽猶豫便點頭同意。

“真的?”她驚喜不已。

“真的!”他擺出童叟無欺的表情,而後抱住她,說:“躺下睡會兒吧,折騰了這麽久,你我都很累了。呵呵,我從來沒有一次說過這麽多的話呢。”

不說到罷,聽他這麽一說,鐘旭真覺得有些疲累不堪了。

她縮起腳,拿他的大腿當枕頭,舒服地躺倒在長度剛剛合适的木椅上。

很奇怪,現在這椅子的感覺舒服多了,不覺得硬,也不覺得冷了。

“閉上眼,好好睡一覺吧。”他憐愛地輕撫她的臉龐,溫暖地笑容在絢爛的夜空下頭分外迷人,“睡吧,睡醒了,差不多天就亮了。”

“嗯。”她口裏應着,卻怎麽也不舍得閉上眼睛,又忍不住開口問:“我們去北歐的哪裏?挪威嗎?還是再去一次丹麥呢?”

“呵呵,去挪威吧。夜晚的挪威海,海水映着滿天星鬥,非常好看。”他擡頭看看頭頂,“跟這裏的夜晚是完全不同的。”

“那裏,有美人魚嗎?”

“有啊。夜晚的海面上,常常傳來魚妖的歌聲,非常好聽。”

“是嗎?真是有趣……跟童話裏說的一樣……”

“呵呵,童話也不完全是編來騙小孩子的……”

……

“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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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句我一句地閑聊中,鐘旭越來越迷糊,眼皮不停地打架。

“那就閉上眼,好好睡吧。”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

“嗯。”她往裏擠了擠,換了個更舒服的睡姿,“我們……一定要去挪威海……天亮了就走……”

“好……我們去挪威海……”他細細端詳着她的臉,語氣輕柔地像在哄一個即将入睡的嬰兒。

一陣濃濃的睡意襲來,鐘旭的眼前似乎出現了映着星子的幽藍海水,堪比天籁的悠揚歌聲随着微微起伏的波浪,婉轉回蕩在氤氲濕潤的空氣裏,海邊的崖石上,立着一個修長的人影,對着她輕輕揮動着手臂,像在招喚她過去,又像在……同她告別。

在确認她已徹底睡去之後,他收回了覆在她額頭的手掌。

擡起手,他褪下了腕上的黑曜石。

“對不起,我無法再陪你去挪威海了。”他輕輕托起她的左手,神色安詳,“又騙了你一次,原諒我……最後一次對你說謊。”

“如果我還有将來,仍然會選擇你作我的妻子。”他微笑着,把黑曜石套在了她的手腕上,輕輕一吻,“這一句……是真的。”

這一句,是真的……

……

當無數道純白的光芒打破黑暗,刺激着沉睡已久的雙眼時,鐘旭清醒了過來。

天亮了?!

帶着半分未消退的睡意,她慵懶地睜開了眼睛。

咦?!

頭下舒服的“枕頭”怎麽不見了,什麽時候換成了自己蜷曲的手臂?

再看,手腕上,何時多了一串黝黑圓潤,光可鑒人的珠子?!

愣足5秒,鐘旭一個激靈,騰一下從長椅上彈了起來。

黑曜石?!

她戴上了黑曜石?!

亮如白晝的光芒下頭,十九粒珠子,每一粒上頭,都無一例外的生出了眼睛一樣的紋路,透着各色的光澤,活泛而靈動,似有洞察一切的本事。

冥王的“王冠”,尋到了新主人?!

那它的舊主人呢?

他……到哪裏去了呢?!

鐘旭緊緊握住自己的手腕,失魂落魄地朝四周看去。

建築依舊,街道依舊,身後的花園依舊。

獨獨少了他的蹤影。

不是說好了,要去北歐嗎?

昨天夜裏不是說好了要去挪威海嗎?

他怎麽可以一聲不吭就扔下她走了呢?

連句告別的話都沒有。

只顧着陶醉在他為她編織的童話裏,卻不知不覺又上了他的當。

舍不得讓她面對生離死別嗎?

還是他自己也無法面對?

寧可選擇這樣一個方式,悄無聲息的離開……

鐘旭頹然坐回了長椅上,抱着頭,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都煙消雲散了嗎?

除了一份冥王的重責,滿心濃重的想念……與生生世世的遺憾,還留下了什麽?

往事歷歷,猶在眼前,奈何桃花依舊,人面不在……

鐘旭的眼淚,斷了線一樣往下落。

……

“王,您醒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一個陌生的聲音在頭上響起。

鐘旭擡起頭,發現面前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男人,西裝革履,與常人無二。

“你是誰?”只看了他一眼,她便又低下了頭。

“屬下是本地的閻羅,按照前任冥王的吩咐,迎接新王入主。”自稱閻羅的男子十分恭敬,“四方死神與冥界其他閻羅正在趕來的途中,請王先随我移步生死殿吧。”

“生死殿?”鐘旭眼也不擡,“什麽生死殿。”

“就是王平時處理公務的地方,也是王的專屬住地。”

“哦……”鐘旭擦去眼淚,站起身,像個無主游魂,“走吧。”

來人忙讓到一邊,然後又指着長椅提醒道:“王,您好像落了東西。”

鐘旭茫然地回頭一看——

昨夜他親手交給自己的畫卷,正安然躺在椅子一角。

她登時觸電一樣來了精神,一步跨上去把畫卷抱了起來。

自己怎麽這麽糊塗,差點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給忘記了。

他說,要她天亮之後再看的。

鐘旭心頭一緊,迫不及待地拉開了綁住畫軸的絲線,再握住兩頭往下一抖,畫中內容當即一覽無餘。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冰天雪地,将軍紅花,這幅畫,跟之前并沒有區別啊。

然,她很快從畫中發現了讓人驚訝的變化——

那一樹火一樣絢爛的紅花,竟然動了起來,每一朵,都在模糊,伸縮,變幻,最後,竟化成了數行工工整整的漢字,整齊地排列在畫面的左上角,白底紅字,甚為惹眼。

“既生為冥王,生死在握,須知天下生靈,無分貴賤,自當一視同仁,恪盡職守。你天資極高霸氣過人,重情重義好打不平,如此脾性是你之優勢,亦是你之軟肋。今後當時時自省,修身養性,萬勿魯莽行事,切記切記!”

末了——“書贈吾妻鐘旭。”

落款處,沒有人名,只有一張卡通笑臉。

視線又一次模糊了。

不為別的,僅僅為了那兩個字——吾妻。

還有什麽值得遺憾的呢?

鐘旭強忍住心內的激動,目光滑落到了旁邊那位将軍的臉上。

眉目鼻唇,本該陌生之至,但是,為什麽此刻一看到他,就讓自己想到那個不告而別的家夥呢?!

思念過度的錯覺嗎?

突然,她似是想到了什麽,舉着畫走到那位閻羅身邊,問:“你在冥界當差,該知道這幅畫是什麽來歷吧?

而那閻羅一見這畫,卻像見了什麽了不得的尊貴寶物一樣,趕緊朝後退了一步,不敢多看它一眼,只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回答:“每到冥界易主之時,前任冥王會将此畫示于繼任者面前,若他可以看到這滿樹紅花,便證明他已經具備了足夠的力量,只要抛棄掉性命即可入主冥界,反之,若只看到一棵光禿禿的樹木,則表示此人還欠火候,暫時難當大任。”

鐘旭恍然大悟,難怪他會選在那個拍賣會上,不着痕跡地把這幅所謂的“将軍射月圖”送到她面前,原來就是為了測試自己的力量到沒到足夠的程度,真是費煞苦心。

“可是,這紅花怎麽又變成了紅字……”她仍有不解。

“按照冥界歷來的規矩,前任冥王會把給繼承者的訓誡之言封在花朵所在之處,新王正式接任後,方能見到此訓誡。閱畢之後,畫中的冥王肖像便會自行消失,換上新王的樣貌,以示新舊交替之意,此畫同王手上佩戴的黒曜石一樣,都是一種正式的繼位儀式,缺一不可。”

閻羅滔滔不絕地講述着,但是這後頭的話鐘旭已經沒有留心聽了。

她的所有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畫中的将軍身上。

原來,這竟是他的本來面目。

一位不知道生于什麽朝代,什麽地方,甚至連姓名都不知道的古代将軍。

“混蛋!一定要到這個時候你才肯出來見我嗎?!”

鐘旭對着畫中之人,含着眼淚罵道。

話音未落,又聽她驚呼了一聲。

畫裏的他,身上的顏色開始漸漸褪去,從彩色化成了黑白,又從黑白歸于透明,直至完全消失。

“怎麽了……不要消失啊……”

鐘旭手足無措捧着畫卷,眼看着裏頭的人影最終跟純白的背景溶為一色。

而緊接着,在“他”消失的地方,一個新的人型輪廓緩緩凸現,頭發,眉眼,身體,從無色,到有色,一點一點躍然畫上,似有一枝無形的神筆一般,讓人咋舌。

很快,一個嶄新的畫中人代替了“他”的位置——

黑衣加身,長發及腰,峨眉微聳,英氣過人。一柄三尺長劍,紅光萬丈,緊握在手,與那滿樹紅花交相輝映,在雪地之上,分外耀眼。

這個女子,是她嗎?

似乎沒有任何理由否認。

那的确是她。

跟閻羅說的一樣,她接替了他的位置,畫裏也好,冥界也罷,她永遠代替了他的位置。

他,真的不存在了。

鐘旭把畫卷緊緊抱到胸前,好像抱着他一樣,感受着他留在世上的最後一絲痕跡。

“被你騙了那麽多次,”她的笑容在淚光裏舒展,“可是,如果還有機會,我仍然會選你做我的老公。”

……

一年後。

某臨街花店前。

不知名的綠色植物爬滿了數米見方的花架,幾朵小黃花恰到好處地點綴其中,看上去頗順眼。

花架下頭,是一張鋪着小方格桌布的別致小桌,一男一女相對而坐,兩杯濃酽的咖啡,袅袅地往外冒着熱氣。

“不當醫生當花匠,呵呵,這裏被你打理得不錯啊。”白衣女子悠閑地用小勺在淺綠色的咖啡杯裏攪拌着,笑意盈盈地問,“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從這裏經過。”

“我并不知道。”對面的男子端起咖啡,微笑着呷了一口,“不過,這條路是去機場的必經之道。我只是碰碰運氣罷了。”

“呵呵,那你的運氣真的不錯。”她放下勺子,擡頭看着他,“對我來說,包括飛機在內的種種交通工具,其實并沒有多大的意義。”

“既然你仍然選擇以從前的身份在人間出現,那麽表示你依然留戀從前的生活方式,所以,冥王還是有乘飛機的可能。”男子嘴角一揚,篤定地笑道,“千分之一的機會,我能在這裏見到你。”

“旁觀者,你還是那麽熱衷于猜別人的心事嗎?自以為是的态度到現在都沒有改。”她端起咖啡,嗔怪着,“不過,空間穿梭的确不如坐飛機舒服。”

他哈哈一笑,旋即非常慎重地糾正她:“我已經不是什麽旁觀者了,只是一個沒有來生的普通人類而已。”

聽他這麽一說,一抹不知為何的複雜神色侵上了女子的眉梢,她遲疑了許久,輕聲問了一句:“她好嗎?”

男子點頭,面上罩着一層淡淡的喜悅:“剛剛過了一周歲的生日。”

“是嗎。”她的語氣裏有掩飾不了的驚喜,“你……準備等她?”

“嗯。二十年以後,不知道她還能不能看得上我。”他搖搖頭,故作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見狀,女子嘻嘻一笑:“放心啦,就算你白了胡子白了頭,也定是一個魅力無法擋的老頭兒。我姐姐絕對不會嫌棄你的。”

“那就承你貴言了!”他雙手抱拳,一本正經。

“客氣客氣!”她學着他的樣子回敬着。

兩人被彼此的誇張動作逗得大笑不止。

笑過,女子伸手擦去挂在眼角的淚珠,對他說道:“許久沒有笑得這麽開懷了。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們兩個可以坐在一起閑話家常,像老朋友一樣。”

“是啊。從前我們之間除了鬥個你死我活之外,好像沒有其他交流了。”他很是贊同她的話,随即,他很認真地握住了她的手,“可是,始終還是要跟你說聲抱歉。在我成為你老公的‘幫兇’之前,我的确是想過要傷害你的。”

老公?!

她微微一怔。

已經很久沒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這個詞語了。

“算了,那些事情,過去了就不必再介懷了。”她頗大度的搖搖頭,緊接着卻柳眉一豎,故作氣憤狀,“不過你真的很過分。演得那麽逼真,害得我深信不疑,一度認為自己拆散了世上最難得的一對戀人。”

“但是你真的差點拆散了我們啊。”男子心有餘悸,“我沒有想到你恰恰會在你姐姐即将投胎的時候到醫院找到我。為了不影響整個計劃且讓她順利轉生,我以送那些被困在醫院裏的冤魂入冥界等候輪回為條件,要他們想辦法拖住你。到我們在天臺決戰時,我以為你姐姐已經投胎去了,卻沒料到不知內情的她,因為擔心我的安危,在最後一刻跑到天臺來阻止你殺我。”

“我的老天……”女子詫異萬分,半晌,才拍拍胸口,“還好,多虧我當時心軟,及時放走了你們。”

“你那還叫及時啊。”男子瞪大了眼睛,“只差一秒鐘,你姐姐真的萬劫不複了。”

女子眉頭一皺,理直氣壯地辯解道:“誰讓你先騙我的?”

“騙你的确不對。但是,我既然答應了別人,自然要把工作做到底的。何況,這個工作關系到兩界的安危,我不敢有任何纰漏。”他有些無辜地解釋着,“但是,我并沒有欺騙你們家所有人。你姐姐離開之前,拜托我把她已經投胎的消息告訴給你奶奶,要她安心。所以我在你去度蜜月的時候去牧場找到了她,算是完成你姐姐的心願。”

“有這回事?”女子聲音高了好幾個度,“哈,怎麽她從來沒給我提起過?難怪當初我悲痛欲絕地告訴她姐姐消失了的時候,她那麽鎮定,這老太太,果然老奸巨猾。莫非,你把整個計劃也告訴給了她?”

他搖頭:“沒有,這個計劃,只有主謀跟幫兇,我們兩個知道而已。老太太雖然有所覺察,但是她始終料不到加諸在你身上的,竟然是這樣一個驚天動地的龐大布局。”

“這種事情只有他做得出來,這樣複雜的心思,誰又能料得中呢。”女子深深嘆了口氣。

“呵呵,不說這些陳年舊事了。”他摩挲着光滑的杯沿,“說說現在吧,你有什麽打算。”

“打算?”似乎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她想了半天,道:“我接手冥界不過一年時間,很多工作還不太熟悉,我……”

“我不是問你這個。”他打斷了她,從身後的書報架上抽出一摞報紙,翻出一張攤到了她的面前,指着上頭的某處說:“我是說他。”

女子把報紙拉過來,醒目的頭版标題附帶一張碩大的照片,迅即印入眼簾——

“歷經數周艱苦談判,盛唐集團已與K國XX石油公司就合作事宜達成共識,盛唐掌舵人即将于近日返國。”

旁邊那張照片裏,一身黑色西裝的男子面帶微笑,意氣風發。

只看了一眼,她不由得頭暈目眩,趕忙把報紙翻轉過去。

“‘盛唐集團總裁夫婦深夜遇襲,男方昏迷不醒,女方下落不明,現場遺留大量血跡,疑為一夥流竄至本地的暴匪所為。’一年前的某段時間,幾乎所有的媒體都在報道這一條爆炸性的新聞,從那個時候起,我總是有意無意地留意他的動向。知道他後來安然無恙,也知道了他康複之後,對于回國後的這幾個月全無記憶。”他拿回報紙,看着照片中的男子,“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麽,我仍然習慣于把他們看成同一個人,畢竟有着一模一樣的臉孔。呵呵,連我都尚且如此,你又如何放得下呢?”

“有什麽放不放得下的,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人。”她笑了笑,似在回憶一段許久不曾想起的往事,“這個安排不錯啊,他失憶,我失蹤,從此之後再無瓜葛,還不會引起旁人的任何懷疑,真的很好。”

“實話?!”男子眉毛一挑,滿臉疑色。

她深吸了口氣,笑:“實話!”

“你真的放得下才好。”男子說罷,站起身,“等等,我有件禮物送你。”

“哦?禮物?!”她很是好奇。

片刻之後,男子從花店的裏間走了出來,手裏托着一個翠綠的小花盆。

“喏,送給你的。”他把花盆放到了她的面前。

“這是什麽?”她拿手指撥弄着花盆裏兩株長相類似被縮小了的樹木的植物。

“我自己培育出來的改良品種。”他得意地笑了笑,“迷你版的裟椤雙樹。”

“裟椤雙樹?”女子吃了一驚,“世界上居然有可以被種在花盆裏的樹?”

“說了是改良品種嘛。”男子随手取過一個噴壺,小心地往盆裏噴着水,“我總不能讓你抱着兩棵原版大小的大樹滿世界跑吧。”

“幹嘛送我這個。”她撓了撓頭。

“相傳佛祖涅盤之時,東西南北,各立有此樹兩株,俱是一枯一榮。”他放下手裏的噴壺,看着她,“有枯便有榮,有悲便有樂,有生便有死,同樣,有開始,就有結束,世事就是這樣循環往複。”

“呵呵,你總是這麽深沉。”她輕笑,捧起“禮物”細細觀賞,“我知道你一片好意,放心吧,我知道怎麽做的。”

“聰明如你,又怎麽會不明白我的意思。”他坐回椅子上,啜了一口餘溫尚在的咖啡,問:“打算離開?”

“不然怎麽會從你這兒經過。”她聳聳肩,繼續道:“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可挂心的事了。爺爺奶奶都順利投胎去了,鐘晴那個臭小子也返回雅典繼續他的學業了。在奶奶的葬禮上,老爹老媽叔叔嬸嬸全體都回來了,看他們的樣子,生活得還滿滋潤的。唉,簡直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葬禮?你也去了?”他呵呵一笑。

“當然。別讓他們發現就行了。”她放下花盆,神情狡黠,“總之,就讓家人們以為我失蹤了吧。傷心雖然難免,但總不至于絕望,待到他們百年歸老之後,再告訴他們實情。”

“有道理。反正他們早晚都會去到你那裏。”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着,而後又正色問道:“你準備去哪裏?”

“去北歐那邊轉轉。”她的口氣輕松之極,“聽說夜晚的挪威海,很漂亮。”

“不錯的選擇。”他半眯起眼,看向外頭明媚的陽光,“什麽時候走?”

“下午三點的飛機。”她看了看時間,“也差不多該動身去機場了。”

“好吧。”他站起身,伸出手,“一路順風。”

“謝謝。”她也站起來。

一大一小兩只手掌,緊緊握在一起。

“後會有期。”陽光灑在她的笑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金色。

“再見不知是何日了。”男子松開手,如釋重負般呼了口氣,“我也很快要離開這裏了。那家人馬上要搬去另外一座城市了。”

“哦?”她略略一驚,旋即嚴肅地直視他的眼睛,鄭重無比地說了一句:

“許飛,好好待我姐姐!”

“呵呵,好好待你自己!”

漂亮的花架下,傳出一男一女,釋懷的笑聲。

天空裏的雲朵移開了去,被遮住臉的太陽終于可以無阻無礙地釋放熱度與光彩。

大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整個城市的風景依舊。

一個帶着溫暖陽光的冬日,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下午。

……

機場。

熙熙攘攘的侯機大廳裏,鐘旭提着一方小小的旅行包,低着頭,默默地在人群裏穿行。

事到如今,自己到底是懷着一種怎樣的心境?

她弄不明白,一塌糊塗。

只知道,一年時間,并不夠遺忘。

否則,她不會在看到那個人,那個其實跟她毫無牽連的男人的照片時,心裏仍會隐隐作痛。

許飛說的一點不錯。

她還是想念他的。

看來,在以後很長很長的一段日子裏,她依然要帶着本該“放下”的回憶,生活下去。

算了,不能再想了,每次一想到這個問題,總是頭痛欲裂。

鐘旭揉着自己的額頭,快步朝前而去。

走着走着,一個男人匆匆的聲音突然從她背後傳來。

“這位小姐請留步,你的東西掉了。”

鐘旭一聽,本能地停下了腳步。

回頭,一個高大的身型擋住了她全部的視線。

“你的機票。”有力的大手把薄薄的紙片遞到她面前,後面,是一張帶着淺笑的俊朗面孔。

鐘旭看着這張臉,覺得自己愣足了一個世紀。

“小姐……你的機票。”來人見她一點反應都沒有,不得不又說了一次。

“啊……”鐘旭定定神,迅速恢複了常态,伸手接過了機票,禮貌性地笑了笑:“謝謝。”

男子優雅地擺擺手,笑道:“不客氣,機票這些東西最好不要随便揣在外衣兜裏,很容易丢的。”

“嗯,謝謝提醒。”鐘旭把機票收好,笑得非常自然。

“呵呵,再見。”男子點點頭,轉身正要離開,卻又回過頭,有些奇怪地端詳着她的臉。半晌,冒出一個問題:“恕我唐突,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什麽?!

不可能,他不可能對她存有任何記憶。

可是,為何他會這樣問?!

鐘旭的心,不是不震驚的。

然,她最終只是輕輕一笑:

“沒有。你認錯人了。再見。”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留下一臉疑惑的男子,站在人群裏發呆。

“總裁,您怎麽一個人先出來了?我們快走吧,大家都在外頭等您呢。”

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從旁邊的人堆裏跑了出來,滿頭大汗。

“啊。”男子應了他一聲,眼睛卻仍看着鐘旭離去的方向,好一會兒,他有些悵然地收回目光,“奇怪,總覺得是見過她的。”

“什麽?總裁說哪個她啊?”中年人抹着頭上的汗水,小心地詢問着。

“哦,沒什麽。大概認錯人了。”他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

“那我們走吧,大家都等着呢。”

“嗯。我讓你準備的合約都準備好了?”

“全部準備妥當了。”

“好極了。”

……

兩個人的對話,在漸漸被淹沒在嘈雜的人聲裏。

轟。

一架銀灰色的飛機穩穩地沖上天際。

機上,鐘旭偏着頭,凝神注視着外頭的湛藍天空。

片刻之後,她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起身把旅行包取下來放在腿上,從裏頭取出她用了障眼法才得以帶上飛機的小玩意兒——

許飛送給她的特別禮物。

兩株小得可愛的裟椤雙樹。

看着怡然自得的它們,鐘旭的心情也無可名狀的舒展開來。

有枯就有榮,有悲就有喜。

有開始,自然就有結束。

那……是不是結束也意味着一個新的開始呢?!

鐘旭靠在柔軟的椅背上,嗅着從裟椤雙樹裏散出的,若有若無的香味。

嘴角挂着深邃的笑意,她閉起雙眼,靜靜地思索着。

……

抓鬼一家人之《我的老公不是人》下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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