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國的煤礦儲量很豐富,但大部分都是深層礦,這意味着我們不能像其他國家那樣在地表安裝超大型的自動化采掘設備,而是必須有人在深井下操作,這導致了煤礦産業的勞動力密集性,也是我國礦難高發的根本原因之一。

“我聽鄭老板說,這幾年有好幾家科研團隊找過他,但是在實際操作過程中,他們的機器比都不上人工,在深井處運行時無一例外都受到局限。今天,就讓我看看你們究竟有沒有本事。”吳轶炀說着就坐到了陳助理搬過來的椅子上,神色平靜無波,一雙黑眸和往常一樣透着犀利陰冷的光。

鄭老板,就是這處煤礦的老板。

楊伊然聞言着實為周越澤捏了把冷汗。

此時周越澤正要開始對他們的機器人進行操作演示,一般的老板這時不是都應該采取鼓勵政策嗎?他怎麽總覺得,吳轶炀是在故意說這些話給周越澤施加壓力呢?

幸好周越澤像是沒有受到這些話的影響,只是挑挑眉,握着鼠标的手連停都沒停過,嘴角一如往常挂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為了讓吳轶炀和鄭老板能清楚機器在礦井深處是如何運作的,周越澤三人在剛到b市就特地下礦井安裝了幾個攝像頭。

只見電腦屏幕中一個體型小巧的儀器,突然勻速延伸開來,像深海裏的章魚一樣觸手幾乎伸到了礦井的每一個角落,雖然總體積變大了不少,但仍是能靈活地在礦井中穿行。

鄭老板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心裏直呼“神奇”。雖然他不懂其中的原理,但明顯感覺吳轶炀帶來的這三個年輕人比之前找他的那幾個團隊要厲害多了。

“越澤,凡林,你們看!我們的孩子多棒啊!”縱使自己已經見過無數次這臺儀器的“變身”過程,但畢竟這是它第一次在礦井中實踐操作,楊伊然還是忍不住激動地大喊道。

孟凡林忍不住敲了敲炀伊然的額頭,提醒他要謙虛一點,但飛揚的眉眼卻是隐藏不住他內心的自信和驕傲。而鄭老板卻是驀地開懷大笑起來,望着楊伊然打趣道:“孩子?吳老弟,你看這些年輕人就是可愛啊!”

吳轶炀盯着正在從容不迫地操作儀器的周越澤,想到楊伊然那句“我們的孩子多棒啊”,素來繃成一條直線的唇角竟也微微揚起……

機器人的第一次試驗很成功,如若不出意外,周越澤他們的技術很可能真的會給中國煤礦産業帶來一次技術革命。鄭老板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熱情地拍着吳轶炀的肩膀說道:“吳老弟,這次我真的要感謝你,趕緊投入生産吧,我當你們的第一個客戶!”他說完便拍了拍吳轶炀的肩膀,嘆氣道:“你們都不知道喲,我經常擔心礦井哪天會發生事故,這只要出一次事故,都不知道得賠多少錢!我一同行,本來也是搞得風生水起,結果半年前礦井坍塌,直接破産!”

吳轶炀回以客氣的笑,神情晦暗不明。他想問鄭老板那起事故死了多少人,但估計鄭老板不會知道,他一定只會将賠償金記得清清楚楚,人命什麽的,對他來說可能一文不值。

吳轶炀想起在他還只是個毛頭小子時,曾親眼看見一名同事從五樓高的吊車上掉下去。當時他想過伸手拉住他,但在最後一刻還是将手給收了回來。

他清楚自己救不了他,否則只會将自己的生命也搭上去,所以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早晨還和自己并排刷牙的人,轉眼間就沒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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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起事故驚動到了房地産的老板,那位老板就穿着和他今天一樣昂貴的西裝,面無表情地問負責人大概要賠多少錢,有沒有買過保險。他不關心死者是否滿二十歲,不關心死者家裏有沒有需要贍養的父母,他只關心他得賠多少錢,只關心工程還能不能順利進行。

然後屍體就被處理走了,沒過多久,工地又開始正常施工。而他的腦子裏,卻有一幕一直揮之不去:

他的同事就一動不動地躺在一片廢墟中,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在看對自己見死不救的他,又像是在看對自己不公的上蒼……

當時他就想,自己就算要殺、人、放、火,也一定不要再過這種被人輕賤的生活!

吳轶炀想起了過去的許多事,但不過愣了若幹秒而已,很快就恢複常色。

“鄭老板,不知道等機器開始試行後,您還會不會留下這些礦工?”孟凡林試探地問道。

“留什麽留?以後不需要人下井了,相同的工資,我完全可以請你們這些大學生為我工作,況且這些高科技産品,還是交給有文化的人操作我才能安心。”鄭老板理所當然地回道,完全沒有考慮過那些礦工未來的命運會是如何。

“小陳,安排一下,帶他們三個去吃一頓好的。”吳轶炀側過頭,吩咐完身邊的陳助理後,又對周越澤他們說道:“你們先去外面等着,我和鄭老板還有些事要談。”

等周越澤他們出去後,陳助理趁鄭老板走到旁邊接電話時,湊近吳轶炀的耳朵悄悄說了幾句話。

“沒關系,年輕人受點苦是應該的。吃晚飯後讓他們自己走回去,将餐廳定的離酒店近一些。”吳轶炀回道。

陳助理怔住,委實捉摸不透自家老板的想法,但沒有多問,而是畢恭畢敬地回了一句“是”。

b市的天黑得要比其他城市快,周越澤他們吃完晚飯後,雖然才不過六點,但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又因為天氣十分寒冷,街上幾乎沒什麽行人。

楊伊然照例在叽叽喳喳地暢談未來,這次研究的順利讓他忍不住幻想自己将來有車有房有美人的幸福生活。周越澤和孟凡林同往常一樣沒有說話,偶爾聽到他有些幼稚的言論時兩人會不約而同地扯一下嘴角。

“到時我開一輛奧迪或者奔馳,将車鑰匙挂在手指上轉阿轉,肯定就會有一堆的女人貼上來,然後我……”楊伊然說到一半的話忽然停住,因為他看見幾名礦工站在他們前方不遠的地方,正怒氣沖沖地瞪着他們。

一切都發生得令人始料未及,幸好周越澤和孟凡林看起來以前也沒少幹過架,倒是沒讓那幾名礦工占到多大的便宜,不過楊伊然身體比較瘦弱,平時也缺乏鍛煉,倒是挨了不少拳頭。

幾名礦工沒想到周越澤和孟凡林看起來斯文秀氣,原來也是打架的能手,又因為在年齡上處于劣勢,漸漸就落了下風。周越澤和孟凡林兩人對視一眼,覺得打得差不多了,便默契地一同扶起楊伊然準備離開,沒想到還沒走出幾步,就聽到身後有一個人大叫道:“你們別太嚣張了,我知道你們中有一個人的未婚妻是個殘疾人,哈哈哈,殘疾人,連我都看不上……”

周越澤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轉身走到對方面前,将他一把摞倒在地上後一腳踩在了他的手上。

那名礦工立刻發出一聲慘叫,只感到從手上傳來了一股鑽心的疼痛。

“好了,夠了!已經有人報警了,別給我鬧大,趕緊走!”吳轶炀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對着周越澤厲聲呵斥道。

周越澤回過頭看見吳轶炀,突然想明白了什麽,但卻對他的話充耳不聞,而是更加用力地踩住那名礦工的手。他想,最好讓這個家夥的手永遠都動不了。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從得知蘇雨手出事的真相開始,他的情緒就一直不太穩定。

他确實很愛錢,但有一些東西,他覺得金錢是永遠無法超越它們的。究竟歹徒開了多高的價,才會讓富甲一方的蘇家拿不出贖金來?恐怕是舍不得吧?他想,蘇氏三分之一的股份或許就是蘇長銘對蘇雨的補償,可若是能選擇,蘇雨肯定寧願不要那所謂的三分之一的股份,也不要自己斷了一只手。他太清楚,那是蘇雨永遠都無法抹平的傷痛……

“我叫你給我停下你聽不見嗎?!”吳轶炀見周越澤完全不把自己的話放在眼裏,立刻走上前對着他就是狠狠一拳,緊接着又是一陣拳打腳踢,出手十分毒辣。

孟凡林和楊伊然都驚呆了,沒有想到吳轶炀竟然會對周越澤動手,還這麽狠,明明只要制止住他就行了,而更令孟凡林感到震驚的是,周越澤竟然至始至終都沒有還手過,他明明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吃虧的人。

後來吳轶炀在警、察來之前就送他們去醫院檢查傷勢,周越澤傷得最重,好笑的是,幾名礦工對他造成的只是皮外傷,而吳轶炀卻打得他胸前的肋骨輕微骨折。

今晚看到吳轶炀時,周越澤就猜到他早知道會有幾名礦工找他們麻煩,至于他為什麽置之不理,可能是因為鐘睿婕。

那名礦工會說那些話,顯然就是鐘睿婕授意的,自然,那些礦工本來就對他們懷恨在心,但鐘睿婕通過煽風點火或者利誘,導致他們真的付諸實踐,而吳轶炀估計是覺得讓鐘睿婕出出氣也好,所以就沒打算幫忙。

周越澤忍不住想到孫筱雅,只覺得鐘睿婕和她一樣愚蠢可笑。假如是他想要報複一個人,絕對不會采取這種辦法。暴力對于他來說,算是最仁慈的手段……

“你這傷至少得給我休息兩個月。”醫生看着x光片分析道。

吳轶炀的神色微不可見地變了變,眸色深沉地盯着周越澤,道:“我小時候不聽話,我爸也是這麽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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