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齊行簡

許如是穿越的是一本小說裏的世界。原書講的是女主角鮑妩從父母雙亡的孤女奮鬥成為皇後的故事。

蕭寄春是鮑妩故事裏的配角。她與齊行簡青梅竹馬,少年夫妻,感情卻不怎麽好。

齊行簡對寄居家中的表妹鮑妩頗有好感,她便梳鮑妩的妝容、模仿鮑妩的行為舉止,滿心期待夫君能多看自己一眼。

齊行簡卻越發厭棄她。

蕭寄春不甘心。

于是策劃誣陷鮑妩和齊行簡的從兄交往甚密,可想而知,她陰謀敗落,身敗名裂,得到了齊行簡的一紙休書。

那時候,她正身懷有孕。

回家的路山長水遠,舟車勞頓,蕭寄春在路上流産,終于壞了身子。韶齡媛女,郁郁而終。

一縷怨氣散之不去。

蕭寄春愛齊行簡。

她同樣恨他。

許如是當年做任務的要求一共有兩個——讓齊行簡喜歡上“蕭寄春”,在那之後,讓他痛不欲生、刻骨銘心。

蕭寄春是主顧,雖然她的行為頗有那麽一些道德瑕疵,要人幫她重活一回的舉動也頗為……智障。

但給任務的就是大爺。

縱然跟齊行簡沒仇沒怨,許如是也兢兢業業刷完他好感度,刻意設計死在齊行簡面前,包他終生難忘。

萬萬沒想到,系統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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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滞留在書裏的世界,又遇上了齊行簡。

齊行簡今年二十九,“蕭寄春”死了十年。

許如是心情複雜地夾起一箸飯食,剛要往嘴裏送,陳媽媽連忙阻止她:“吃不得,娘子吃不得蝦蟹。吃了遍身都要發紅疹子!”

許如是低頭一看,夾的正是光明蝦炙。食案上還有玉露團,金黃酥脆,看着就油膩

鲈魚脍,撒了香花柔葉,切得薄如絲縷,看着就有食欲,可惜野生生魚片寄生蟲多。

杏酪太酸,蝦也不能吃。

長嘆口氣,許如是舀了幾勺荠菜羹草草吃完,擱了箸,道:“多謝媽媽提點。”

陳媽媽笑呵呵地擺手,似又想起什麽,肅然道:“娘子回長安之時,萬勿提及陳媵。”

陳媵?

——“娘子是楚王府陳媵所出。”

勿提?

這個陳媵難道不在長安嗎?

觑她神色懵懂,陳媽媽低低解釋道:“當年走得太急,沒來得及帶上陳媵,陳媵便在長安失蹤了。”

許如是悚然而驚。五年前,叛軍攻破攻破長安,燒殺搶掠,陳媵一個柔弱婦人的下場可想而知。

書中,表妹鮑妩原本是個天真良善的小娘子,便是在長安亂中受了一番折辱,被男主趙王許宥救下,才痛下決心要成為皇後,做人上之人。

“我明白了。”

見許如是如此曉事,陳媽媽頗為欣慰,親昵拍了拍許如是的手:“娘子懂事了。”

許如是瞧了她一眼,心中總有些古怪。雖說是提點,但當面提起許菩提心失蹤親娘,她聽了也不免難受,更何況是個年輕小姑娘。

中午日頭大,修整的時候又被沈媽媽拉去拜謝齊行簡。

國公與郡王同屬從一品,縣主位列二品,天然矮了半品,齊行簡戰功赫赫,許如是又未經冊封,地位更比不上他。

三月,驕陽溫和,官道旁邊的桃花生發出幾枝春意。還沒走進,透過青黑的帷幕的間隙,就看見其中負手而立的齊行簡。

他一身赤紫的圓領袍,高大的身軀,年歲漸長,俊朗眉眼間的陰沉被歲月磨去了不少,添了幾分端肅之氣。

許如是不禁有些恍惚。

齊行簡年少時是真的不求上進。他是家中嫡子,生母早逝,不受父親喜歡,自己也放縱,詩書不通,他自己便鬥雞走馬,輕薄浪蕩。本朝以紫緋綠青論尊卑,當年他哪裏配穿一身紫衣?

但他卻是個大膽的,時常僭越着紫服。

許如是最先是和他一起笑鬧的。後來她回娘家金陵蕭氏赴宴,娘家人因為齊行簡不成器、她也不加勸止,拉了帷幕把她隔在外面。

齊行簡去接她的時候,臉色差得吓人。回去了雖然不愛看進士科、明經科那些書目,卻叫許如是念兵法和史書給他聽。

許如是笑他:“你這樣刻苦,是怕我只是個八品的封敕都拿不到,參加宴會也被人排擠麽?”

齊行簡只是個八品的蔭官,他父親和家族更看好他穩重的大堂兄,年紀輕輕,卻中了二甲進士。

齊行簡瞪她:“某家不想被大郎比下去罷了。”

後來又瞞着她去考了武舉,落榜了也悶在心裏怕她聽了失望。

書裏他是因為去救女主鮑妩,死在了那場叛亂之中,現在他活得好好的,又位高權重,一身紫衣穿得名正言順,也算很出息了。

不過跟她也沒什麽關系了。

她收拾心情,領着沈媽媽過去。

虞侯正在與齊行簡說着前線的戰況:“楚王與國公被撤回來,沒有天下兵馬元帥的名分,八位節度使之間,誰也不服誰。許将軍要出兵攻城,馬節度使卻覺得圍困叛軍,以逸待勞為好。”

齊行簡掐着一串菩提子念珠,淡淡道:“聖人派去的監軍呢?”

虞侯冷笑:“燕趙健兒血氣方剛,哪個願意受宦閹轄制?此戰必敗。”

見許如是走過來,齊行簡制止了他,虞侯抱拳:“縣主安好。”

聽陳媽媽講,這虞侯名叫李長庚,原本是個游俠,為人頗有幾分任俠意氣。沈媽媽先前正是将釵子托付到他手上。

後來流寇沖擊陳府,李長庚便請齊行簡出的兵救人,這才他牽進這樁事裏。

許如是順利出來,也多仰仗他的功勞。

許如是順帶跟他打了招呼:“齊公安好、李君安好。”

齊行簡目光落在小娘子身上。

十二三歲年紀,是美人胚子的模樣,但人還小,眉間赤紅花钿卻灼灼,太濃豔了些。

“娘子安好。聽說娘子朝食只用了小半碗荠羹,不合胃口麽?”

許如是一愣,沒料到他還關注這些細枝末節:“有勞齊公惦念,只是菩提心不能食魚蝦,許多好菜也無福消受。”

齊行簡笑了笑:“記得娘子從前愛吃杏酪。”

他從前就見過菩提心一次,還能記得她的喜好?許如是道:“我喜歡的是酪櫻桃,杏酪太酸。”

齊行簡目光一沉。

虞侯冷汗都出來了,小娘子不清楚,國公最厭惡櫻桃,拼命沖着許如是使眼色,生怕她冒犯了國公。

齊行簡卻沒有動怒。

她的神情、語氣甚至是……喜好,和那人像極了。

阿蕭懷胎八月的時候,胃口一直不好,總跟他抱怨杏酪不好。她素來挑嘴,那回脾氣上來了,非要吃櫻桃。

他不受寵,櫻桃莊子是沒有的。早上天麻麻亮,坊市門一開,他就策馬去東市,跑遍了東市,夕陽西下才選足了一筐櫻桃。

打馬回府已經是一片哀聲。

耳邊回蕩着青衣小婢的哭泣:夫人血崩,母子俱亡。

櫻桃滾落了滿地,紅豔豔的,積成了一片赤澤血泊。

見他久久不言。許如是略有點心虛。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說這種話似乎有挑三揀四的嫌疑,她福身:“有勞齊公相救。齊公大恩,菩提心銘感五內。若日後齊公有所差遣,必當相報。”

齊行沒受她的禮,卻也不跟她客氣:“齊某欲求娘子一物。”

許如是隐約猜到了:“齊公請說。”

“這枚鎏金釵,是某家娘子心愛舊物。”齊行簡從懷中掏出一對蜘蛛金釵,想起昔年他也曾替她簪釵環、描花钿,語氣稍緩,不覺露出笑意,“十年前元宵夜上偶遇縣主,娘子阿蕭送出一支。今日失而複得,想是天意。齊某所求,唯此而已。”

許如是失神,還是陳媽媽替她應了。

齊行簡心情稍好,順口提了一句:“楚王在收複洛陽的時候遇見了陳媵。或許不久後,便可一家團聚。”

陳媵,菩提心的生母,竟也找到了嗎?

許如是心下一喜,她占了菩提心的軀體,菩提心的親人脫離了苦海,她自然也是高興的。

轉念一想,又覺得有幾分不對。齊行簡從頭到尾都沒有肯定她就是縣主。就連這句話,說給她聽的,話中卻半句沒提她,只是說楚王或可一家團聚。

這是還沒有認可她的身份。

“還有兩日便可以到長安了,萬望娘子收拾好心情。”齊行簡淡淡提醒。

和陳媽媽一同被賣到陳府的丫頭,今年十三歲的共有八個,五個是長安人。齒列潔白整齊,從小富養的只有三個,有兩個已經死了。

其他的,齊行簡懶得深究。

她帶回了阿蕭的金釵,還知道阿蕭的名諱。他願意給她一個機會,送她到楚王的面前。其餘的自然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許如是心裏一涼,卻見齊行簡紫衣犀帶金魚符,熟悉的眉目,卻是陌生的清貴威嚴,高高在上,不可揣度。

碧水縣到長安不過兩日的功夫。

只是到得晚,城門關閉,在城外歇了一夜。晨鼓響了四聲,才進了城。

長安城雄偉壯觀,許如是坐在兜籠裏卻也看不真切。齊行簡在朱雀街上就跟她分別,進宮面聖去了。

差人送她到城東永嘉坊楚王府。

晨光熹微,将楚王府門前的列戟映得熠熠生輝,貴胄威嚴。高門朱戶鎖重樓,也不知裏面是個什麽光景。

想起前日齊行簡的态度,許如是心中不由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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