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提點

許如是進了門,許宸見她脖頸上雖傅了粉、卻遮掩不住的淤傷,不禁皺了皺眉。

許如是乖乖請了安,許宸沒問她的傷,她便也不解釋,簡明扼要地把宋貴妃宮中見聞說了一遍。

許宸略有些驚訝,賀蘭氏聽了也着急,眉尖兒一蹙,望向許宸:“那豈不是要叫她……”當上皇後了

她是皇後,三皇子許宥便是中宮嫡子了,聖人許的太子之位,能不能落在楚王頭上,便又多了分不确定的因素。

許宸卻不着急,擺了擺手:“朝政的事,哪裏有這樣簡單。不過是個名義,也不看宋氏認不認。”

他心知肚明,宋貴妃與聖人寵信的權宦勾結,賣官鬻爵,又簡拔了不少寒門出身的子弟,礙了河東士族的眼。

河東士族雖自诩清貴,甚至瞧不起皇族,但終究不必前朝如魚得水,還是要在朝中有自家人,說話也才更硬氣。

宋貴妃家譜記入七氏士族又如何,士族和她是利益之争,不是簡單一個改出身就能解決的。

而寒門庶族裏支持貴妃的,也是看中貴妃簡在聖心,又多次支持寒門罷了。

倒是許宸本身卻有些尴尬。

他自是不希望貴妃成為皇後,尤其是他儲位未穩之前。可士族勢力盤根錯節,若借着反對貴妃的東風打壓庶族寒門子弟,朝堂上的平衡局面勢必會被打破。

“知道了。”許宸看小娘子稚嫩的臉上頗有幾分落寞,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愧疚之情,但想到陳氏,心情卻複雜起來,最終還是提叮囑,“……菩提心,此事莫要再與他人提起。”

當日她在貴妃宮中,消息若是走漏,查起來她首當其沖。

許如是點頭,又道:“是了,貴妃這樣做,兩面三刀,說出去必然要叫朝堂諸公鄙夷,女兒知道了。”

她這樣大的年紀,才比璎珞奴大兩歲,便這般乖巧,身上半點沒有璎珞奴那般的活潑。許宸感概了片刻,忽然意識道:“——你說什麽兩面三刀”

許如是道:“世家反對她,庶族支持她,她卻靠攏世家,放棄庶族。聽說庶族,将家中無官爵的革去士族之名,而有官的,按品秩編入士族之中。有人借此事,據理力争請貴妃家族按貴妃的一品列入一品士族之列,重列姓氏錄,按官爵重新編排姓氏錄,求的庶族一席之地。貴妃此舉,斷了庶族為她诤谏的由頭,不正是惡了寒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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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宸一震,訝然地看着她,許如是讪讪:“女兒思慮不周,可是說錯了什麽”

許宸沒有說對,也沒有說不對,把她打發走了,許如是滿腹的說辭憋在肚子裏,噎着一口氣告退。

許宸望着賀蘭梵境苦笑:“菩提心比阿铄腦子清楚。若她身為男兒……”

賀蘭梵境輕輕撫上他緊皺的眉,道:“二娘雖是女子,不也能大王分憂解難麽?”

許宸長嘆了口氣。

許如是是真的不明白,許宸究竟對她有什麽心結,要說是因為陳氏的緣故,許铄怎麽沒遭疏遠

她百思不得其解。

許如是秉承着不明白就要問明白的精神,瞄上了賀蘭梵境。

賀蘭梵境溫柔寬和,又會說話,并且最得許宸的寵愛,要她旁敲側擊去問許宸說不定能問出些什麽。

許如是跟陳媽媽一說,陳媽媽給她出了個主意:“三郎是賀蘭孺人的兒子,今年兩歲多些,說話說得晚,如今說話吐字都不大清楚,看着木讷讷的。這事一直是賀蘭孺人心理的隐憂,雖然大王如今寵着小郎君,可是難保……”

陳媽媽小心翼翼地打量了許如是一眼,小娘子可不就是現成的例子?母親一沒了,地位就大不如從前了,奴仆雖然不敢輕賤,但到底不如從前受尊敬。

許如是雙手一合,一錘定音:“抽個空去瞧瞧三弟。”

隔日,許如是去上課,璎珞奴見了她依舊不假辭色,卻也沒有主動出言譏諷。

許如是便懶睬她,課後向韋乾詢問了世面上的畫書。這個學生聰穎,雖然底子薄了些,卻學得很快,觀人觀事常有不凡見解,韋乾對她印象很不錯。

他問道:“娘子要是要鑒賞、還是臨摹?”

許如是道:“只是要些花樣子,做個玩物,需得花鳥蟲魚都齊全的。”

韋乾沉吟,道:“市面上的多是大家的山水、人物圖集,紋樣卻有些難得……”

許如是有些失望,正要告謝,韋乾又道:“倒是內子平日愛這些,有一卷手書,我明日取予娘子。”

許如是笑道:“那學生就多謝老師、師娘啦。”

韋乾強自一笑,結了這一日的課程。

許如是每日下學以後,都會到賀蘭氏那兒坐一坐,有時候還拉上許铄。三郎起先有些認生,但兄長姊姊日日逗着他說話,他漸漸就不怕了,說話也漸漸能吐清字句,賀蘭氏對兩人自然感激。

有日,許如是拿來一幅卡版,是用竹片制成的,細細打磨光滑了,尖銳處導了圓角。卡版上半截是花鳥魚車馬的圖畫,下邊是正體寫就的字兒。

三郎瞧了很喜歡,抓着“車”字的卡版不撒手,口中奶聲奶氣地道:“車車。”

看得賀蘭氏大樂,連連誇贊許如是。

許如是腼腆地笑了笑,稍有些黯然道:“東西鄙陋,阿姨不嫌棄才好。”

賀蘭氏知道她并不得寵,以前珍貴物件都丢在戰亂裏了,現在全靠一點月例過活,手頭不寬裕,心中也有些憐惜。

有心提點她,便問陳媽媽:“陳媽媽,如娘這個年紀,怎麽點了花钿、穿石榴裙這樣老氣?”

陳媽媽面色微變,忙道:“這是大王賜的妝粉和衣料,便是奴婢想給娘子添置新衣新物……”

也沒有那個本錢。

賀蘭氏道:“這還不容易麽?三月府裏要裁新衣。”

賀蘭氏摟過許如是,笑道:“挑些鵝黃、青蓮色的夾缬裁新的。”

許如是本來是要推辭的,賀蘭氏卻道:“年輕的小娘子就該穿活潑些,那些紅啊綠的,大王不喜歡。”

許如是心中一動,隐隐明白了些什麽,轉念道:“菩提心要長安最時興的款。”

賀蘭氏笑眯眯應了。

出了賀蘭氏的門,回了西院,陳媽媽便聽許如是悠悠道:“陳媽媽,您是不是有什麽事兒瞞着我?”

陳媽媽心中一緊,道:“奴婢哪敢欺瞞娘子。”

便見小娘子冷笑道:“陳媽媽,您會不知道?”

陳媽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淚水奪眶而出:“奴婢……奴婢也不是故意的啊!奴婢只是……只是太想念陳媵,太想念大郎,太想念王府舊日……”

剛要繼續說下去,小娘子卻似乎吓得稍有些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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