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表哥
蘇贏愣了愣,終究是沒說話,不過一旁蘇雲旗卻撚須長嘆:
“唉,好孩子,你的心意我們都懂。你身體不好,這麽晚了,該早點歇息的。”
一旁的蘇景張了張嘴,似乎想繼續說什麽,再看去那邊的母親抱着戳了戳蘇贏的額頭,斥道:“你若是有你姐姐一半的體貼,我又何需這麽操心!”
再看這小女兒被她說的更加無精打采了,卻又一把摟住她:“真是,一個一個的,都是來和我讨債的。景兒你身子弱,回去歇息吧。明兒個我帶着你去游船。快半個月了,悶壞了吧。”
蘇景謝過父母,走之前眼神柔和的叮囑着蘇贏:“贏兒,如今家裏只能指望着你,我又是個半殘之身不能動的,所以你事事更要聽父親母親的話,不要惹他們生氣。明白了麽?”
見一旁的二妹妹一如往常的沉默着點點頭。蘇景這才放心離開。
她一走,蘇雲旗看了看一旁的常山公主,惋惜道:“景兒這孩子的心志怕是我也比不了。若是以前沒發生那樁事情,若是她如今是個能走能跑的,那你和贏兒現在就能自在多了。”
常山公主卻好似沒有聽到他這句話一樣,反手佯推了蘇贏一把,假裝生氣道:
“明兒個見了陛下,你要把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說清楚明白了。懂麽!”
蘇贏哪裏不知道自己母親話裏有話,只能敷衍敷衍,想着剛剛的長姐,想着明日的事情,卻是一樁樁的心事兒湧上心頭,轉輾反側更加難以入睡。
……第二日早朝,蘇贏早早就把折子遞了上去,按察司因為抓到了徐茂的大管家,順帶着找出了一大批藏匿着的贓款,皇帝自然十分高興,連連贊許了按察司辦案有利,赫炎更是記大功一件。
不過蘇贏則是後背發涼,心驚膽戰的聽着皇帝說完。而關于驸馬私養外室的事情這樣的醜事,自然也是沒有放在臺面上說。
蘇贏自知躲不過去,退朝之後也不急着走。
就老老實實的縮着脖子低着頭,愁眉苦臉的等着皇帝身邊的杜公公來傳。
果不其然皇帝剛剛下朝就差人來傳她,可那個素來對她和顏悅色的杜公公此刻臉上卻添了一絲擔憂:
“我的蘇大人喲!瞧您這站的心平氣和的,您知道麽!您可攤上大事兒了呀!”
蘇贏心中一緊,急忙停步詢問他,那杜公公挺了挺腰,左右環視一圈之後,卻也無奈的看着她:“老奴聽說,今個兒一大早,隴山公主就入宮了。不知說起了什麽傷心事兒啊,哭鬧着這都驚動了太後呢!”
聽他這麽一說,蘇贏真是心都揪了起來。如今對她來說,現在入宮無異于把自己置于一鍋滾湯中煎煮,唯一的希望,就是她的皇帝表哥,可以趕在諸人之前,把她從這鍋沸湯中撈出來。
她面如死灰的跟在杜公公身後,朝着距離太和殿不遠的一間耳殿走去。
這宮室是皇帝平時小憩休息的地方,裏邊基本都是堆滿了本朝皇帝最愛的書本字畫。蘇贏曾經來過幾次,因此對于路線也很熟悉,這七拐八拐的,走了半天,才到了目的地。
殿房內的座地的紫銅爐中袅袅散着雅淡香熏,淡淡的香氣讓蘇贏心神安靜了不少。
再看去屏風後有人的身影。蘇贏老老實實的行了禮滑跪在地上:“微臣參見陛下。”
皇帝知道若是在平時,她肯定不會如此謹慎小心,知道了她的憂慮,更是不急不慢的走到她面前,輕笑着緩緩揚唇:“現在知道害怕了,我看你那折子寫的很是義憤填膺大氣凜然嘛。”
蘇贏擡起頭,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此刻背着光站着,腰杆直挺,長身玉立。
他的臉在半晦半明中,更讓人覺得輪廓深刻,精雕細琢。
這是當今伊國的皇帝,也是她的表哥。顏啓。
然而雖說是表哥,年歲上他卻比蘇贏大了整整十歲。不過歲月似乎在他臉上沒有留下什麽痕跡,蘇贏仰視着她,心中感嘆:啧啧……瞧瞧這皮膚,幾日不見是更加光亮了。
也難怪她是沒大沒小。當年顏啓是還是個閑散王爺的時候,曾經在揚州待過三年。那時候他還沒有成婚,性子也沒有現在這麽老沉,不過卻總歸是思念着都城的生活。因此有些郁郁寡歡。
蘇贏至今仍然記得她第一次遇到這位皇表哥,那時候她雖然只有九歲,但平素也是個愛耀武揚威的混世魔王。可是唯獨見了這位之前素未謀面的表哥,卻生平第一次害羞了起來,整日的纏着他不松手,還把自己所有的私藏的寶貝啊得到的賞賜啊都統統給了他。還說了一些……非他不嫁這樣如今看來大逆不道的話。
後來有一次皇帝提起了這樁子舊事,蘇贏忙不疊的拍馬屁奉承說,自己那時候雖然是個稚童懵懂無知,但其實是被真龍的天子氣息所吸引了啊!
不過顏啓卻對她頗為谄媚的說法十分不以為然。
如今見她怔怔的,顏啓也不說話,只是笑着任由她上下打量自己。
那杜公公是知道平日裏皇帝性子溫和的,對待這表妹也是和旁人不一樣。見他這般,對于隴山公主的事情也多了幾分把握。他擺了擺手,招呼一旁的宮侍們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見她依舊傻乎乎的盯着自己。皇帝輕咳一聲:“你這是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蘇贏也是個藏不住心思的,見他問,下意識的就直勾勾的說出了心意:“陛下最近……好像更加年輕了。”
顏啓寬袖一晃,不緊不慢的拉起她。一雙眸子帶了琥珀色的光澤,卻收了笑意。
“折子上的字,寫的不好。”
蘇贏急忙低下了頭,心中如同擂鼓,他為什麽不直接興師問罪?
見她唯唯諾諾的,顏啓心中卻生出了些許的不快來,他回到書桌後,聲音也帶了一絲冷淡:“要說什麽,說罷。”
蘇贏知道他的性格,兩人獨處的時候,他并不喜歡君臣相稱。她緩緩踱步到他書桌對面,小聲讷讷:
“我事先真的不知道那是驸馬的外宅,想着立功表現,才忘乎所以的沖了進去。你……你別生氣。”
顏啓眼睛眯了半豪:“哦?這麽說來你莽莽撞撞不顧安危,都是為了立功咯?”
他話音一落,蘇贏就知道剛剛自己說錯了話。不過還是納悶他今日怎麽脾氣這麽焦躁。換了平時他可是這宮裏最性子柔和的一個人呀。
話已至此,蘇贏已經沒得選,只能老老實實認錯:“我錯了……我自以為是,我得意忘形,我不思上進還揭了驸馬的醜事。你……你罰我吧。”
顏啓見她壓根沒有揪住問題的重點,更是生氣。
指着桌案上攤開的奏折就說:“你自己過來,親眼看看你這字,我當初就是這樣教你的?”
見他還說字,蘇贏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不服氣來。
字怎麽了?!若是擱在平時,他這麽說,她也認了,誰讓她的字從小一筆一劃都是他教的呢。
可是如今,那薛大學士是多麽有才華的妙人兒,也誇贊她字寫的好。
蘇贏撇撇嘴,邊嘟哝着邊踮起腳伸長脖子看自己的折子:“那薛大學士都說了我字寫的好。”
見她這般反應,言語之中還說起了旁人,顏啓臉上的僅剩的一點笑意也都消失的一幹二淨。
他伸出手,神色淡淡道:“過來。”
他平時都是個溫柔的性格,就算是生氣也都是輕風拂過一樣。但是蘇贏卻記得,自己曾經見到過一次這人真正生氣時候的模樣。
她不願去回憶那段歷史,于是忙着把手放到他的掌中。由着他把她拉到桌案後。
“那你現在寫一貼字,讓我看看。”
他在她耳側說着,語氣依舊是氣鼓鼓的。看來剛剛确實是生氣了。
寫就寫呗。只是他現在就站在她身後,就這麽虎視眈眈的盯着她,監視她寫字。這讓蘇贏有種回到了□□歲時候的感覺。
那時候她就經常坐在他懷裏,小小的粉嫩的拳頭握着毛筆,被他的大手包在手中。
一筆一劃,筆尖落于紙面。一撇一捺,墨香繞于鼻端。
但是現在,蘇贏已經多少年沒有被他這樣教導過了……
再說了,她都已經長成大姑娘了,她想着這些事情,卻又唯獨對他難以啓齒。因此也就遲遲沒有拿起筆,
顏啓可顧不上這個,他身子前傾,又迫近她兩寸,催促她快寫言語之間甚至有了對她偷懶疏于練習的責問。
蘇贏身子僵了一下,腦子裏卻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那日在箱櫃中的情形。那個玄色衣服的人,她甚至都沒有寫清楚他的長相。
她微微垂下睫毛,聲音小的她自己都聽不到:“寫……寫什麽”
不過顏啓似乎沒有察覺到她此刻居然有了旁的心思,想了想輕聲道:“就寫你最愛的鮑明遠的詞吧。”說罷他的左手托着桌案,把她整個人都環于手臂內。距離有些過近,蘇贏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龍涎香。
她搖了搖頭,強迫自己靜下心。
【朱城九門門九開。願逐明月入君懷。】
昨日她冒冒失失的,害的那人收了傷,他為了救她,單獨引開了那三人。明明是第一次遇到,她還是個男子裝備,那人居然如此舍命相救……他可知這樣做的危險……
【入君懷。結君佩。】
感覺到身後那人似乎為了看清楚她的字,而靠的更近了幾分。她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頭腦也暈暈乎乎起來。這可是她的表哥,從小到大她都一直和他胡鬧過,何曾紅過臉!?都怪昨日的那人舉動輕浮,害她如今想了這些有的沒的。
【怨君恨君恃君愛。】
恍恍惚惚之間,她仿佛聽到耳邊傳來他帶着淡淡笑意的聲音:“昨日你躲在內屋,聽到那驸馬在做什麽?”
……她目光有些晃神,她聽到……她本在箱櫃中乖乖的躲着,誰料那陳酉……他和那麗娘……身後那人還抓了她的手臂,讓她放松……
她仿佛迷了心志一樣,扭回頭看着他,朱唇微啓:“我……我聽到他們……”
她看着眼前的他長眉挺拔,唇際聚笑,而他的表情恢複了尋常的柔和,眸子半笑半芒,“嗯?”他壓低聲音,誘導着她:“他們在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桌子擺好,我給汝們講個故事:
當年的當年,當如今伊國的皇帝顏啓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小鮮肉的時候,他一腔壯志,滿懷雄心來到了揚州探望他的姑母。
才吃了兩杯茶,就看到一個圓滾滾的肉墩子,跑到他的面前喚他夫君,求抱求打滾。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