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回身,就能看見他那面一挂就是四年的玄色蟠龍旌旗
滿眼寵溺的笑,越發禍國殃民。
頭埋進對方涼軟的衣襟裏,容洛書懊惱地哼了兩聲,這般神情,倒叫君禦岚想起某種大型的犬類,不禁失笑。
“起來吧?”抱着懷裏的人,熱乎乎的,好像四肢百骸連同靈魂都被熨燙得舒展開來,想要永遠都不放手,君禦岚詢問着,卻并不想容洛書從他懷裏起來。
總是難以克制地想要她,想要更多……想要全部……
昨晚旖旎得像一場不真實夢,他願意将一切都交給容洛書去掌控,她喜歡自己示弱,那便由她。可是他無法克制想要她的沖動,迷戀她的溫度,她的一切。
如今,她真的全部都屬于自己了,無論身體,還是心。
光是這樣想着,就快樂得像要瘋掉一樣。
“洛書……”君禦岚将臉埋進容洛書的頸窩,帶着輕輕的笑音,叫她的名字。
“嗯?”容洛書順手環抱住他,懶懶地應着,臉上是難掩的寵溺表情。
“是不是我又在做夢呢?”
容洛書的手一僵,随即卻更用力地擁住他,眼神有些飄忽,漫不經心問:“哦?之前也夢到過我麽?”
“……嗯。”
環在君禦岚腰上的手緊了緊,容洛書假裝随口問:“夢到了什麽?”
“夢到你很多次,最後一次夢到你……”君禦岚突然頓住,擡起頭,墨黑的眸裏染了一層濃重的悲傷:“是我夢到我們的婚禮。我還記得在夢裏你穿着純白色婚服的樣子,和我見過的那次一模一樣……然後,你用劍刺穿了我呢。”他倏而一笑,“不過,那只是夢罷了。”
容洛書才知道,那場刺傷了君禦岚的陰謀,給他留下了多深刻的傷害。
“再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了,我保證……如果我容洛書再負你,便死無葬身……唔……”
惡毒的誓言被盡數堵在唇間,君禦岚吻上容洛書的唇,溫柔而專注,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強硬:“我信呢,我們成親吧,好不好。”
容洛書回應着他的吻,火熱的唇舌迅速席卷了對方的溫涼,契合如同他們天生一對:“好。可是不是現在。”
君禦岚擡起頭,沉默地看着她,無聲詢問,為什麽?
多日相處,心思玲珑如容洛書,怎麽不懂他在想什麽。
“我要站在你身邊,用我手中之劍,讓天下人都臣服于你,我要讓朝野上下,都因為有我容洛書而不敢觸犯天顏,我要讓邊國四海,都因為有我容洛書而唯你獨尊。”容洛書笑得肆意張狂如昔:“我要我,站在你身邊的時候,沒有哪個人敢有非議。我要我,成為唯一與你相配的人。我要我,有什麽都不能把我們分開的力量。”
她知道,君禦岚一定能懂她。
君禦岚果然沒有說他不需要她為他做這些,他只是笑了笑,風華絕世:“好。”
第二日早朝,陛下頒布封王诏書,天下震驚。
這新朝第一位異姓王的名諱,赫然與前朝帝姬一模一樣,就連封號,都是一樣的。
錦容王。
拜領禦前大司馬職,統領天下兵馬,侍奉禦前,如有不服者,有先斬後奏之權。
朝野嘩然。
次日,皇帝陛下便昭告天下,新朝定國號燕月,史稱,燕月皇朝。
政令一出,一些依舊心念舊國的燕人冷眼旁觀,只道這是新帝籠絡人心的手段,而月支貴族那邊,已然吵翻了天。
燕月,燕字當前,亡敗之國的國號,淩駕于月支之前?皇帝身上雖說流着燕人的血,可未免也太偏頗了吧?他這是想幹什麽?難不成想讓我們月支矮着燕人一頭麽?
當禦書房內,又因國號之事起了争執,君臣不歡而散之後,幾個月支根深蒂固的貴族家主未能從君禦岚這裏讨得了好,一個個憤憤然地出來,剛巧撞上徐徐而來的容洛書。
容洛書眼力耳力異于常人,遠遠就聽到有一人正和旁邊的人憤憤地說着:“那雜種以為他是個什麽東西?”
另一人冷冷笑了一聲:“呵,不過是滿身銅臭的商賈,走了狗屎運得了機會讓他當了皇帝……”
有人附和:“剛掌了權便開始貶斥我族,長異族的志氣,時日一長,我月支一脈哪裏還有立足之地?”
也有怕事膽小之輩接話道:“諸位慎言吧,姬氏的前車之鑒可還血淋淋地擺在那裏……你們可不要去觸陛下的黴頭!”
聽聞此言,剛剛還憤憤不平的幾位神色都有些難看,顯然是想起之前姬氏被那人整治得多慘——百年的根基也未能幸免,月支第一大家族,很是傷筋動骨了一番,怕是沒有數十年無法恢複了。
容洛書領着親衛一行人,就這麽大大咧咧和月支的這幾位貴族來了個狹路相逢。她半月前封王後,便開始明目張膽整肅羽翼,桑颉進京行刺未遂,人被容洛書救出來之後便回燕北去了,随行而來的三十六騎找到了主子,自然還是跟着容洛書。
容洛書換了張臉,可與她朝夕相處的人怎麽會認不出來?
只需一個眼神,跟着的幾人就明白了容洛書的意思,十二人便一字橫開,把幾位貴族老爺攔在了路上。
領頭的那位烏葵烏大人,在月支貴族圈裏也是聲名煊赫的一位,在場的屬他地位最高,自然而然站了出來,語帶譏諷道:“這不是那什麽……新封的錦容王麽?堵了我等的去路,這是何意啊?”
容洛書微擡起下巴,眼底那抹幽芒流轉着令人心悸的光,竟讓人不敢逼視:“烏大人,見了本王不僅不行禮,而且态度傲慢,無禮至此,看來本王應該提醒一下你們月支的禮教之道喽?”
當着最好面子的月支貴族,指着他的鼻子說他無禮,那無疑比打對方的臉還要讓人難受,專撿着對方痛腳踩。
而容洛書還在火上澆油,伸手指了烏葵身後的幾人:“目無尊長,這,就是你們月支貴族的禮數?那錦容今日可算是受教了。”
被點到的有幾人憤恨不過,直接破口大罵道:“喪家之犬罷了,你算什麽尊上?”
容洛書身後的三十六等人勃然變色,再看看容洛書,笑容又深了深:“席大人真是好膽量,可還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這麽跟我說話呢。本王若是喪家之犬,那你是什麽?喪家之犬都不如的貴族大人?”
對方正要發作,容洛書驀然收斂了神色:“按着月支律法,尊卑有序,以下犯上者,可由上位者随意處置下位者,本王沒記錯吧?”
她當然沒記錯,這可是月支律法最基礎的一條,月支的貴族們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特意定下的條律,深受月支百姓痛恨而最為貴族擁護愛戴。
容洛書此時拿這個條律說事,已是故意小題大作了,可偏偏她這小題大做的理由還十分正當。論爵位官位,她現在還真是皇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雖然朝堂之上諸多人對她這個王不以為然,可她實實在在是唯一一個禦賜親封的王。
而像彪悍如前月支皇儲君雲騰,也是沒有王號的,而君雲騰即使沒有王號,這群貴族也不敢對他如對容洛書這麽無禮。
當即,容洛書一個個點過去,身後的三十六等人就把幾個貴族一一放翻,放了狠話:“這些大人們不懂禮數,那本王就讓你們張張記性,一人一百大板,告訴你們,不是什麽人的面子你們都能拂的,更不是什麽話都能說的。”
三十六等人面面相觑,彼此心照不宣——剛剛說那人壞話的,這一個都沒漏啊!一百大板?別說屁股都給打爛了,半條命估計都得給打沒了!
主子夠狠!
三十六等人押着罵罵咧咧的幾位大人走了,容洛書一個人進禦書房的時候,君禦岚剛批完折子,素玉般的面容有一層淺淺的倦意,正撐着額在書桌上小憩。
容洛書蹭過去,蹲在他身邊,仰起頭剛好能看到他微微翹起的嘴角,像是做了很美的夢。
心一下就軟了,随即眼眶便有點濕。她這幾日翻閱月支的習俗律法,還怎麽會不了解庶出的他處境何等艱難?今天又親耳聽到那幫月支當權者背地裏何等糟踐輕視他,心更是疼得要死。
于是君禦岚一睜眼就看見蹲在一旁,眼睛濕潤的容洛書。
就像一只大型犬,正忠心耿耿地望着自己的主人。
君禦岚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哀夢
容洛書近來忙于整肅羽翼,已有數日未見君禦岚,蹲着還沒把人看個夠,便忽見小憩着的人睜了眼。見來人是容洛書,君禦岚冷幽的眸子裏霎時染上一層粼粼的柔光,唇角彎起好看的弧度。
“我想你了。”
容洛書濕着眼眶,聽得他這般溫柔的話,只恨沒有尾巴能立即搖起來表示自己的歡喜。
憋了半刻,終是沒忍住,直接撲上去,勾了君禦岚的脖子,親了個夠本:“我也……唔……想你……”好似只要看着他,容洛書就有随時化身為狼的潛質。
君禦岚低下頭,回應得認真,微涼的肌膚很快沾染上了對方滾燙的氣息。
看着全然專注的君禦岚,容洛書愈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要成為他最鋒利的尖刀和最堅硬的盾牌,為他蕩平四海,為他擋下一切傷害,她不能再讓他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敏感如君禦岚,很快察覺到了容洛書的反常。結束了這個綿長的吻後,他拉容洛書坐在自己身側:“怎麽了?”
容洛書知道他心思缜密通透,可也不想讓他知道那群月支貴族私下将他說的多麽不堪,只好打了個哈哈過去,故作漫不經心道:“我來見你的時候,半路上遇到幾個嚣張跋扈的大人,他們比我還拽的樣子看得我不爽,就把他們給……打了。”
她剛說完,就聽見他笑出聲兒來,輕輕的一聲,便教人心癢癢的。
睇他一眼,容洛書有模有樣道:“我估摸着,那幾位大人不會善罷甘休,保不準隔天就來陛下您面前參我一本,到時候您可要手下留情,罰我罰得輕點……”
君禦岚見她這毫不在意的模樣,倒是笑個不停:“怎麽舍得罰你?”
他這般說,倒叫容洛書憂慮起來,本就是她強詞奪理,欺了那幾個大人。以他們在朝中的影響,雖不至于牽住君禦岚,可終究也是個麻煩。
“你不給他們一個交代,他們怕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不如推我出去,安一個罪名,罰一下,也算堵了他們的嘴……”容洛書雖說打人是打爽了,可到底也是擔心因為此事,朝中的月支勢力對君禦岚不利,日後更加不好約束。
“沒有關系,”君禦岚倒是微微笑着,渾然不在意,“你便是闖下天大的禍事,我也替你承擔得起。”
他眸光深邃如夜,仿佛看得到他為她許下護君一世的諾言。
容洛書默然片刻,忽而笑起來:“我父皇在世的時候,我為人臣子,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都沒有得到他像你這樣全然的信任。”
她望着他,明烈得如同火焰的眸光裏好像隐藏了一層極為深沉又憂郁的情愫,那是君禦岚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哀痛得讓人窒息。
“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呢?”容洛書笑了笑,可在君禦岚看來,她的眼中像是落了一場大雨,有水光在晃動。
像是滿樹的梨花剎那間綻開來,君禦岚微垂了眼眸,淺然一笑:“大抵是不需要理由的,就像千萬人裏,我唯獨情忠于你。”
容洛書用燦爛的笑容掩飾着內心的震動,伸手去捧他的臉,指尖卻有些微顫:“你知道我現在,每時每刻都在想什麽嗎?”
君禦岚望着她的眼睛。
“我時時刻刻都想确定,你是不是在我身邊,我時時刻刻都在想你,想要親吻你,撫摸你,看你輕輕喘息的樣子,看你愛我的樣子……”容洛書的情緒仿佛失控掉了,眸子也被欲望燒得發光般,亮得好像要噬人,“我只想好好愛你,只有這樣,我才覺得,你是存在的,只屬于我一個人。”
她撕掉了他的衣服,心髒跳動的聲音清晰而劇烈,伴随在他細細淺淺的喘息裏。
她用啞然情動的聲音說:“聽到了嗎?這是我的心在跳動,也是你的心。”
意亂情迷中,有熟悉的甜膩誘人的香氣逸散開,勾引得人神智都昏昏沉沉。
歡愛好像沒有盡頭。
君禦岚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有面容模糊的女子一直在哀哀的問:做錯了的事情,還能挽救嗎?
他躺在火一般灼燙的血裏,到處都是詭異馥郁的甜香。
那女子一直在問:做錯了的事情,還能挽救嗎?
聲音哀痛得讓聽者落淚。
不由得讓他想起自己曾對容洛書做下的錯事。
不過,萬幸他被原諒,被愛,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
他便答:沒有什麽錯事是挽救不了的。
夢裏的女子聽到他的話非常開心,道:既然可以挽救,那你為什麽還不醒來看我一眼?
混亂而莫名的夢境一直在持續,那女子缥缈的聲音時遠時近,幽怨地萦繞在耳際,直到君禦岚醒來,仿佛還能聽到她在問:“你怎麽還不醒呢?”
秋日漸消,還未轉入初冬,昭元殿裏便生起了火爐,空氣燥熱得讓殿下的朝臣們人心都浮躁了起來。
烏葵為首,一幹月支顯貴拜倒在地,殿中雖熱,這些人心裏反倒覺得寒風陣陣。
現在朝堂之上,月支與大燕舊臣各占一半,鬥得難分難解,一時間竟形成了一個彼此制衡的局面,兩方倒是相安無事,這樣的結果,暗中也少不了君禦岚的私下授意,推波助瀾。
君王權衡牽制之術,君禦岚玩起來,竟比經商還得心應手爐火純青,叫容洛書也大為嘆服。
禦座之上的男子,面如寒玉,清冷的聲音別有一番威嚴:“烏卿狀告錦容王濫用私刑,折辱朝臣之事,各位愛卿可還有什麽看法?”
諸位大臣面面相觑,卻無人敢站出來指認立于百官之前,這位半月前剛封的錦容王。
現在朝中誰人不知,陛下最寵愛的就是這位新王,兩人同進同出,并且日日留這位王上宿于宮中,聽不得半點對她不利的言辭。
今日烏葵當庭指責這位王上,陛下還未龍顏大怒,倒是一件稀奇事了。
容洛書松了松冠帶,瞄了不遠處禦座之下的火盆一眼,頓時覺得熱得更難受了。她急于結束早朝,好早點離開這個熱得難受的地方,卻見無人站出來責問她的罪狀,只得自己來指認自己,好早點結束此事。
“烏大人所說确實副實,只是烏大人以下犯上,本王按月支律法行事,理當讓烏大人張張記性,并未覺得自己有何差錯,還請陛下明察秋毫,還本王一個公道。”她懶懶散散幾句話,反讓烏葵無從辯駁,畢竟月支條律向來護佑他們這種顯貴,碰上個更顯貴的,倒是叫人家欺負了,只覺啞巴吃了個大大的黃連,臉都苦綠了。
容洛書想着,這番說辭,總歸叫人啞口無言,放開此事不再追究了吧?她都準備聽莫雲宣布退朝,趕快離開這熱得冒煙的地方了,卻不想禦座上的男子卻又發話。
“祖宗規矩如此,錦容王卻也不能說是過錯,只是烏卿蒙難受過,朕也覺得甚為痛惜……”他一張冷淡的臉,說出這等體恤話來,容洛書差點沒忍住當堂笑出來。
烏葵等人頓時拜行大禮,口中直呼“陛下仁慈”。
“烏卿如今受此委屈,只因祖制疏漏,自□□開朝以來,祖制便未曾廢改,也是時候重新修訂一番,以适如今之新氣象了。”
此言一出,容洛書才恍然大悟,君禦岚并非是真的想體恤誰,他只是借了這微不足道的由頭,廢舊制,立新法罷了。
月支貴族的弊端由來已久,究其根本,便是這祖制律法偏袒,慣的月支貴族驕縱跋扈。他若一上來便主張廢棄,月支一脈的朝臣必定全力反對,屆時朝局動蕩,他一個聲望還未立起來的新帝,實在禁不住這般風暴。
可現在提起,月支貴族成了這條律的受害者,條律當然該改一改了。
果然,泱泱朝堂之上,除了容洛書,居然未有一人看出君禦岚真正的目的,只當他是體恤月支貴族,未有反對之聲,這更改月支條律之事就這樣順理成章定了下來。
未有雷霆手段,可本該腥風血雨好好掙扯上一番的更改律法的立國大事,就用一件小小的事情引出,言談之間,自然而然地解決了,這等手段與心計,當真高妙的很,容洛書也不得不服。
月支的貴族們既然已經同意更改條律,這條律怎麽改,卻由不得他們了。日後再反應過來,怕是為時太晚。
☆、血脈
又說了幾件不甚要緊的事情,早朝便無事了,容洛書離君禦岚的禦座近,自然也離放在君禦岚旁邊的火盆近,被炙烤了半日,終于得以解放,一退朝便跑出了昭元殿,吹了幾口涼風,生來偏熱的身體才沒有那麽難受了。
君禦岚在禦書房等她許久,不見人來,正要差了莫雲來尋,容洛書才進來,一進來卻又看見禦書房的書案旁邊,擺放了一只小火爐,心中大大地叫了一聲苦。
“這才暮秋幾日,怎麽就生起火來了?”
莫雲在一旁黑着臉道:“陛下畏寒,往年一向都是這幾日就生火的,即使這般,有時候也冷得受不住呢,今年陛下聖體欠安,更得小心着些,哪像某些人,沒心肝的冷熱都不知覺。”
容洛書不和他計較,只是去握君禦岚緊攥的手,一入手只覺得像是一塊冰一般:“怎麽這麽涼?”她想起剛剛朝堂上,他也是這般攥着,原來竟然是因為冷麽?
君禦岚垂了眉眼,看着被容洛書握着的雙手,唇角帶了淺淺的笑:“沒事,習慣了。烤了半天,也不見熱,年年都是這樣。”他只是覺得,容洛書的手,好像是比爐子裏的火還要熱些。
“捂一捂,就熱了。”容洛書陪他坐在爐子旁,不久便熱得滿頭大汗,君禦岚的手倒是真給她捂得溫熱,她自己卻熱得坐立不安的難受,一身汗把衣服都濕透了。
君禦岚窩在她身邊,比靠了個小火爐還要舒服,見她熱得難受,便招呼莫雲把面前的火爐撤下去。
莫雲不願,容洛書看君禦岚有了火爐才不冷了,也不讓他撤去,恰逢兩人同看完最後一道折子,只說先出去吹一吹風就好,君禦岚便讓她去了。
這麽來來回回幾次,容洛書每次熱出一頭大汗,就出去吹一吹,回來再去握君禦岚的手,必定是涼的。
她還取笑君禦岚:“怎麽我不在,連火也不好好烤了?又把手弄得這麽冷,可是想讓我多替你捂一陣兒?”
君禦岚只是淺笑,從不分辯,只是默默把手伸進容洛書的手心裏,假裝認真看朝臣遞上來的策論。
他一直坐在火爐旁,火也是一直在烤着的,只是怎麽烤,都是烤不熱的。
一天的政務忙完,已經是月明星稀的時候,兩人從禦書房出來,往淑雅殿走,這已是慣例了——自兩人坦誠之後,便達成了諸多默契,一同理政,同寝同食,同進同出。
晚膳過後,沐浴更衣罷,天色已經不早,方熄燈安寝下,君禦岚便覺身側的人把手探進來,握住自己的手:“淑雅殿沒有生火,你冷不冷?”未等他回答,便感覺拂面的氣息滾燙得不似尋常:“你的身子怎麽這麽涼?”
燥熱的唇随即覆上君禦岚的額,他聽得容洛書似是舒服的嘆息了一聲:“好涼……”
君禦岚摸了摸容洛書的額頭,滾燙的溫度吓了他一跳:“你發燒了?”冰涼的指尖倒是叫容洛書覺得很舒服。
“嗯……出了汗吹了風,沒注意就着涼了……”
君禦岚就要起身叫太醫來,卻被容洛書一下撲倒,只是用燒得通紅的臉不住地磨蹭他裸.露的皮膚:“只是有點燒而已,不用叫太醫來了……”
她輕輕地笑出聲,有點壞心思地舔吮君禦岚的脖子,還把手伸進他的亵衣,滾燙的掌心一寸一寸撫過身下之人寒涼的肌膚,容洛書倒是覺得,治病的良藥在此,哪裏還需要什麽太醫?
“胡鬧!”君禦岚抱着一團越燒越旺的邪火,雖被撩撥得喘息不已,可依然堅持讓太醫來。
容洛書“啧啧”嘆息:“看來本王出的力氣還不夠,陛下竟然還有心思在這等當口想這麽煞風景的主意……”
來勢洶洶地吻住君禦岚的唇,吞掉幾聲嗚咽,再輕車熟路地扒掉他的亵衣。雖說君禦岚的身體速來溫涼,而容洛書平日裏身子又比常人要來得熱,每每兩人肌膚相貼,總如寒冰碰上烈火,不過今日容洛書發着燒,只覺得更為刺激。
君禦岚薄冰般的神色終究在容洛書熾熱的氣息裏碎裂成一層淺淺的水汽,他只能更用力地擁住她,努力克制着,才不會太過于失态。
容洛書滾燙的氣息拂過君禦岚白皙的頸部,唇瓣很快貼了上來,不輕不重地斯磨吮吸着——她在這種事情上,有耐心得簡直可怕,對于在君禦岚身上留下各種暧昧的小痕跡,容洛書樂此不疲。
她喜歡把前戲做的很足,喜歡看君禦岚被她撩撥得崩潰又要拼命忍着的表情,靡麗得讓人瞬間就會瘋掉。
耳邊是男人壓抑的輕喘,明明是清冷淡泊的高傲性子,可在這種事情上卻意外地配合着容洛書,扮演着弱勢的一方,忍耐的表情性感可口到極致,每每都刺激得容洛書想一遍又一遍地欺負他——雖然結局無一例外地被男人不動聲色的反撲,然後吃得連渣渣都不剩。
适當的情.趣讓兩人都覺得很愉快。
不過很顯然,君禦岚覺得現在不是個和容洛書深入交流的好時候。他竭力安撫着因為燥熱而用滾燙的身體亂蹭他的容洛書,一邊控制着已經被撩撥起來的欲.望:“……先把藥吃了,你的身體很燙,這樣下去身體會受不住的……”
容洛書受到他輕微的抗拒,有些無奈地停下舔吻他肩頭的動作,擡起頭來沖他一笑:“發燒對我來說并沒有什麽,因為我身體溫度一直就比普通人要高啊!我的血,和一般人的血,不一樣的。”
她頓住,仔細看君禦岚的反應。
“你知道鬼滄血脈嗎?傳說中能生白骨活死人的血脈……”她将指尖咬破,瞬間,熱燙的血液攜帶着一股甜膩的香氣逸散開——略高的溫度将血中的藥性催發到了極致,芳香馥郁。
她把滴血的指尖送到君禦岚唇邊,君禦岚仿佛受到某種蠱惑一樣,伸出舌尖,将溢出的血珠舔舐幹淨。
他終于知道迷惑了他數月的那股香氣是什麽了。
“我是你用精血救回來的,對嗎?”
“不喜歡嗎?血脈讓我們聯系得更緊密了……緊密到,即使我走得再遠,你也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容洛書低下頭吻君禦岚緋色的唇,涼軟的觸感,反複纏綿,得到的是更為熱情的回應。
今晚的君禦岚熱情得有些失控,盡興之後,兩人都精疲力竭。容洛書躺在君禦岚的懷中,合着眼,聽得君禦岚問她:“你還是要走?”
容洛書環着他的腰,安撫似的撫摸他光潔的背:“三月之期,我已經失約一個月,邊境軍心不穩,需得我回去給弟兄們一個交代。”
君禦岚聞言,将她摟得越發緊:“可以不要走嗎?我已經派了人去安撫燕北軍,錢糧一應俱全,所有人都會活得很好,你不需要親自去……”
容洛書莞爾,軍費調度,現在都要經她這個大司馬的手,她又如何不知他特意多撥調了錢糧給燕北:“我只是去安撫軍心,讓他們死了匡扶容燕的心而已,用不了幾日便回來陪你,可好?”
君禦岚遲疑了片刻:“我只是害怕,你去了就不會再回來……”他緊緊地擁住她,将頭深深地埋下去。
容洛書感受着他的不安,只能不住地撫慰道:“會回來的,我一定會再回來的……”
突然,君禦岚說:“帶我去燕北吧,你說要帶我回燕北的。”
容洛書曾經是真的那麽想把他帶到燕北去啊,讓他待在她完全掌控的地方。可是,現在她卻有些猶豫了。君禦岚現在的身份很敏感——他是新朝的皇帝,在燕北軍的印象裏,他便是殺害老威北王,囚禁折磨帝姬殿下的罪魁禍首。
一旦君禦岚出現在燕北大營,有的是想對他殺之而後快的人。
思忖片刻,容洛書依舊舍不得讓他再冒這個險,便搖頭拒絕了:“邊境苦寒,你且在京中等我回來……”
君禦岚卻只深深埋下頭,輕輕搖着:“可是我看不到你的時候,會很想你。”
“我教你入夢的法子,我們便可日日在夢裏見面了。”鬼滄族人的天賦,便是利用幻術,控制生靈的心智,容洛書從沈莺留下的那本筆記中學到了溝通夢境的法子,為了慰藉相思,且與君禦岚一試。
夢境也是幻境的一種,夢境裏的所見所聞,既是幻覺,那便自然可以用鬼滄的幻術來控制。
容洛書雖不是從小養在鬼滄族中,從無機會修習鬼滄秘術,可她天資非凡,只一本沈莺的筆記,便讓她看穿了鬼滄幻術的原理,舉一反三。
幻術控制的夢境顯得更真實,幾乎教人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無數鬼滄先人,不是死于戰亂災禍,而是困在自己的幻境中不願再醒來——這才是當年沈封揚掉進鬼滄秘洞中發現的秘密,鬼滄必然滅亡的秘密。那個藏寶洞,是所有鬼滄人夢境的墓穴。
君禦岚從容洛書的夢中醒來的時候,容洛書正在他的懷中熟睡,嘴角翹起愉快的弧度,似做了很美的夢。
帷幔頂的夜明珠散發着幽冷的光,掌夜的宮人靜立在殿外階下。偌大的宮殿裏寂靜無聲,君禦岚曾無數次午夜夢回醒來,寒冷和孤獨侵蝕入骨。
可是現在不同了。
懷中的溫度讓人心安,就好像曾經的自己在擁住這個人的之前都是殘缺的,直到此刻,才得以圓滿。
容洛書動了動,好像要找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君禦岚看她像小狗兒似的拱了拱,有些孩子氣,眼睛裏都是寵溺的笑意。
才十六歲呢,卻背負了太多,便教人都忘了,她從孩子到及笄成人,不過才一年光陰。本應該是稚氣未脫的年紀,那些天真爛漫,卻被她早早地扼殺掉了。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他虛度二十二年,無人看顧,千般苦楚,若只是為遇到容洛書,也是值得的。
拉了身側的枕頭過來給容洛書墊了個舒服的位置,君禦岚發現原本枕頭下還放着一本書,以為是容洛書看完亂丢的話本子,撿起來正要放置在床頭,卻被随意瞥過封皮上那幾個字吸引了注意力。
鬼滄宗譜。
☆、夢蝶
容洛書的燒當天夜裏就退了,她體質異于常人,就連着涼生病,好起來也比普通人快上很多,這當然歸功于她的鬼滄血脈。
可沒有她這般強悍血脈的人就沒有這樣好的福氣,更何況還是大病初愈的君禦岚。
不知是被容洛書傳染,還是也受了涼,第二天君禦岚便也發起了高燒,病情嚴重到簡直下不了床。
容洛書握着就算昏迷也依舊緊緊抓着她的那只手,微微蹙了蹙眉。
按理說不應該啊!君禦岚昨晚可是有被喂過自己的血的,怎麽可能被一個小小的風寒所感染?
一旁被一大清早急招入宮的蘇南星一手搭着君禦岚的脈,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
他心底對君禦岚當真是一個大寫的服氣!
半夜淋了一桶冰水,又吹了一晚上秋風,呵,要不是容洛書那幾滴血,他還指不定燒成什麽樣呢!
瞥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慘白如紙的男人——為了留下容洛書,君禦岚對自己夠狠!
看在他這麽無所不用其極的份兒上,所以他到底是要再幫他一把呢?還是幫一把呢?還是幫一把呢?
再悄悄瞥一眼旁邊蹙着眉的容洛書,唯恐天下不夠亂的蘇神醫覺得又被床上這個男人感動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陛下現今的狀況,有些危險吶……”可憐他一個岐黃世家的醫學後人中的佼佼者,愣是要睜着眼說瞎話,把一場稍重的風寒活生生往絕症的嚴重程度上說。蘇南星覺得他愧對蘇家的列祖列宗,正痛心疾首着,卻發現躺在床上的男人悄然睜眼,給了他一個“編得不錯繼續努力”的眼神。
可一旁的容洛書也不是傻子,她在望聞問切這一塊兒,雖比不上禦醫或蘇南星這些人高明,可到底也還是有些判斷的:“可他脈象穩定,看起來并無什麽妨礙……”
蘇南星雙手斂入袖口,微仰頭瞥了容洛書一眼,神情輕蔑,一副“你是大夫你說了算還是我是大夫我說了算”的不爽,立刻就陰陽怪氣了起來:“恕我直言吶錦容王上,這陛下的身子自從中了蠱後就虛弱得厲害,雖然前些日子也不知何因,病情得以控制穩定,可到底是大病初愈,即使一場小小的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