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兄弟

“手有點冷。”

臨仙殿外挂着宮燈,林祯側身拉過白熙另一只手,燈下黑,她将那雙冰冷濕滑的小手焐在衣袖中。

“可能喝多了。”察覺這樣有些暧昧,白熙想抽回手,奈何雙手卻被長儀公主緊緊握住。

“今晚你有些失态,不該是這樣的。”她說的是白熙忽然起身的事情,“發生了什麽?”

“嗨,那孩子袖子裏藏了條蛇,冷不丁竄出來吓我一跳。”一個拙劣的謊言,為防止太子遇刺,這次進臨仙殿的所有人都進行了搜身。

“是這樣嗎?”林祯的語氣是那樣平靜,像幽谷深潭一般讓人捉摸不透,“原來如此,是你膽子小了些。”察覺了卻沒有說透,長儀公主心裏清楚,誰都有秘密。

“對不起,殿下。”她誠心實意地道歉,為了自己幼稚的失态,以及刻意的隐瞞。

“殿下……”青袍小太監邁着小碎步追上兩人。

“何事?”

“這……”小太監面露難色。

“驸馬與本宮是一樣的。”林祯竟然毫不避諱。

“殿下與驸馬爺前腳剛走,清河郡主就請求讓随行的北晉青年才俊參加天一書院的真名比才。太子爺打了個哈哈把吧這事兒先遮過去了,但是看清河郡主的态度,恐怕是鐵了心要參加了。”小太監低聲道。

“知道了。你先回去。”林祯吩咐他,“今晚殿上有什麽風吹草動都如實記下,記住,不得外傳。”

“奴婢明白。”小太監又像來的時候那樣悄無聲息地融入無邊的夜色。

長儀公主在宮裏的實力不容小觑啊。她努力想回憶起那個小太監的臉,可是對方從始至終沒有給她一個正臉,毫無印象。果然是公主培養的暗子嗎?

“那個孩子看起來很麻煩,本宮可沒有時間陪小孩子玩兒。”坐在回家的馬車上,林祯似睡非睡,“不如交給你吧。”

“殿下放心,我一定把她盯得死死地。”就算你不說,我也要挖地三尺把沈明起出來。

“那個,殿下,要不是明天起我就住到天一書院去吧,這批北晉的青年才俊恐怕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我身為大唐驸馬應該替您盯着他們。”為大唐着想,一臉浩然正氣。

“你忘了我說過,必須回家住。”

“哦。”挫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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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親愛的弟弟!你終于來上課了!”

剛下馬車,她就被吳宇撞了個滿懷。

“滾。”十分不屑地冷哼,白熙甩袖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弟弟!親弟弟,哥錯了。來你看,這是你那個陶器配套兒的蓋子,哥之前怕你那個陶器增值沒給你。來拿着。”吳宇把一個小盒子塞進她手裏,“別生哥的氣了好不好。”

“哥,你不覺得自己有點兒無恥嗎?”怪不得她覺得自己拿到手裏的這個陶器邊緣瓶口過于平滑了,原來是這厮給她一個陶器還把蓋子留住,是準備再敲詐她一筆嗎!

“哥錯了,真錯了。求你幫個忙,高擡貴手,哥再也不敢了。”吳宇賠上一張笑臉,“哥這不是聽說三皇子的妹妹要出嫁了嘛,想請你幫個小忙。”

“看不出來呀,你作為一個沒有實職的平陽侯世子,耳目這麽靈通。”白熙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怎麽?喜歡那位公主?要跟我連襟?”

“哪兒能呢!”吳宇指天頓地,“我這不是聽說我也在那個驸馬的備選名單上,心裏害怕嗎。求你幫個忙,跟長儀公主殿下說一聲,別把我列進去。哥哥感激不盡。”

“诶,哥。”她皺起眉頭,思索片刻,“我覺得吧,這件陶器可能有一對呀。”

“馬上給你送進驸馬府!”

卧槽,還真有一對!這麽無恥的嗎。白熙暗自磨着牙,還真是我的好兄弟,吳宇,簡直是下流無恥!你給我等着。

“你知道嗎?自打我昨天白天在德化門見過了清河郡主,哥這餘生就這麽一個願望。我要清河郡主。”吳宇壓低了聲音,“你知道嗎,今天天一書院來了一群人,據說,是北晉的才俊,還要參加真名比才。”

終于還是答應了。莫不是覺得南唐的權貴子弟生活過于安逸,皇帝與太子有意讓他們接受一點磨煉,竟然就答應了這件事。

“那又怎樣?你報名參加真名比才了?”

白熙非常淡定地去看書院門前的那塊紅榜,凡是參加真名比才的學生都會榜上有名。好像是在宣示,無論名次如何,敢參加真名比才的都是人中龍鳳。等等,紅榜末尾怎麽會有一個姓白的?

天一書院姓白的學生十分稀少,而且也沒聽說有誰要參加真名比才呀。

“哥哥!你說了要在真名比才上照顧我,我等着你呦。”又是那個聲音,那個吓死人不償命的小鬼,沈明。

“沈小王爺,是你幫我報的名嗎!”那榜上的“白熙”二字真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醜的兩粒字!仔細問一問居然還散發着清新的墨香,還是剛寫上去的!

“是呀!”沈明笑得很開心,“聽說哥哥的策論寫得很好,其中還說什麽,如果不能在智謀上勝過對方的軍師,那就殺了對方的軍師。為了救我阿姊,我只好來投靠哥哥了。”

行呀小朋友,連我寫的策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等等……這篇策論……好像是出自前不久的那篇《論對北朝分化挑撥之策》,她在其中确實這麽寫了,如果分化拉攏的計策被對方的軍師識破那就暗殺掉他。可是……這篇文章,分明是她為吳宇代寫的呀!沈明怎麽會知道。

春日裏,白熙的背影猛地僵住。好像被劇毒的蛇鎖定了目标一樣,背後一陣冷汗。

“其實吧,這個真名比才真的沒什麽。”狀似不經意地伸手在紅榜上撫摸,眼看着就要摸到她的名字上了。

“哥哥可不要亂摸呦,這四個字是我剛剛寫上去的。萬一被你摸掉了豈不是平白讓人覺得你怕了這次比才了嘛。”一語中的,成功戳破她的陰險目的。

救命呀!她真的不想跟沈明一起上真名比才!會死人的。

“哥哥,這次真名比才是和我們北晉的人比賽哦,你放心,我會故意輸給你的。”沈明笑眯眯地看着她。

“那還真是謝謝小王爺了。如果沒有事情的話我就告辭了。”何必呢,這是何必呢,生活已經如此艱難,何必要互相傷害。

“親愛的弟弟,哥只有一句話要跟你說。剛才就想告訴你。”吳宇看着她,一臉的壯士斷腕之色,“為了哥的清河郡主,哥跟沈小王爺換位了。最近你都要和小王爺坐一起。”

“吳宇!”你還是人嗎!蒼天無眼,不佑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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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其實我哥哥吳宇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人。”白熙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

“好在哪裏呢?”林祯認真地聆聽她的“谏言”。

“嗯……”仔細想想吳宇有什麽好的地方,“他很有錢。在臨安開了兩間賭館,七皇子的妹妹嫁給他絕對不會受苦。”

“所以,你覺得本宮的妹妹她……缺錢?”長儀公主很認真地看着她。

瞧她這腦子,公主怎麽會缺錢呢?

“不是,吳宇這個人吧,您知道的,他爹平陽侯雖然現在不帶兵了,但是好歹曾經是赫赫有名的武威大将軍,統領過十萬虎贲,那吳宇也是家室雄厚啊。絕對是驸馬的不二人選。”

“哦。”林祯若有所思。

我擦……瞧瞧她都說了些什麽……吳宇這樣的家室,如果娶了三皇子的妹妹,那不是給太子添堵嗎!哎……怪她今天被沈明那家夥折騰地腦子都有些不正常了。

“吳宇是你的表兄,在外人看來就是太子的人。這次是父皇為了制衡我皇兄的勢力才将他列入妹妹的驸馬待選之列。他想必是不願意的吧,只是你知道,本宮身為太子的胞妹,如此明目張膽地阻撓恐怕會讓父皇多心。”

“公主所言極是,千萬不要阻撓這樁婚事,真的。”白某人露出一張得意的臉。

“我今天沒去書院,你跟沈明小王爺處地怎麽樣?”

“殿下,我正要跟你說……這人背地裏給我報了真名比才的名……你可不可以……”營私舞弊拉兄弟一把。

“不可以。不瞞你說,這次北晉與我們的談判很不順利,恐怕是別有用心,你要借機去探一探北晉的虛實。”

“怎麽個不順利法?”朝中的事情她從不刻意打聽,這次為了公主破例了。

“為了保護我國內的市場,不至于因為大量出口商品到北晉而造成國內物價走高,我們要求限制與北晉互市的額度。這一點引起了沈晗的不滿,遲遲沒有敲定。三皇子那邊的意思是,為了兩國和平,可以讓一步。”

“殿下,容我一言。此事萬萬不可讓步。”白熙對南唐這邊官員的頭腦肅然起敬,“昨日夜宴我就看出來,北晉與我們交易的大多是些自然物産、牛羊肉、動物皮毛。如果民間要大量進口的話,我們只能用國內的手工制品去交換。可是換來的這些奢侈品雖然華貴,但平民百姓是消費不起的,如此一來,造成了我們國內的手工制品價格上漲,有損民意。”

“說的不錯。”林祯憂愁地嘆息,“皇親國戚購買這些東西一擲千金,可是錢從哪兒來?還是要從百姓身上來。”

“我倒是有一個建議,殿下。”白熙眉毛一動,計上心頭,“殿下可以建議,與北晉交易的商隊商號由官府控制是為官商,民間商號如果想參加貿易,也要歸官府管理。如此一來,就可以明面上不提,暗地裏控制交易的額度。”

“繼續說下去。”林祯點頭稱是。

“另外,要求北晉交易的貨物也要有平價貨物。交換一些百姓消費得起的貨物。着力培養百姓對這些藥物、裝飾品的消費依賴。如此,則國庫盈餘之日可待。”

“聰明。”林祯微笑,“只是,我親愛的驸馬,你以後能不能努力一下,站到朝堂上手持象牙笏板來指點江山,而不是在家裏,穿着睡衣端着藥碗給本宮獻計獻策。嗯?”

“殿下……”她惡心地縮起脖子,“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用這種‘我親愛的’這樣的話頭來惡心我,這樣的話我會忍不住想起吳宇。”

“好呀,我親愛的驸馬。讓我們一起睡覺吧。”林祯吹熄蠟燭。

一夜輾轉反側,黎明時分。

有人輕輕敲窗戶,白熙警覺地醒來。看看熟睡的長儀公主,她輕手輕腳披上衣服走出門。

“世子,我們查過了,北晉的人沒有和天一書院的夫子有什麽聯絡。就是學生,也沒有發現他們私下裏聯系。”

莫非叛徒真的出自她的驸馬府?可是那一夜長儀公主判卷,怎麽還會與第二個人知道。

“父王回信了嗎?”

“回世子,八百裏加急。剛剛到。”

她心事重重接過長寧王的書信。信中長寧王信誓旦旦地保證,當年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早已被滅口。沈明怎麽可能會知道!而且,這個沈明,在北晉毫無存在感,甚至連長寧藩的探子都對他沒有了解。沈明,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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