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都城王宮, 被無形枷鎖束縛在榻上的蕭琅終于明白自己能聽見莊衡的話是因為那裏有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假人, 他還想再多聽幾句, 然而莊衡說完“收起來”,他就什麽都聽不到了。

他面無表情地收回心神,雖身體承受着痛苦,嘴角卻牽起一絲笑, 艱難又痛快地低聲說道:“這步棋走對了,國師再神通廣大也心力有限, 他如今只顧着緊盯各諸侯國動靜, 分不出心思與人手關注廢都, 我們的計劃可以提前了。”

胥烏看他額頭汗珠沒有斷過, 心疼不已, 擰了帕子給他擦擦汗,嘆口氣道:“主上,你太心急了, 這步棋極為冒險,若暗城的人被發現,我們就前功盡棄了。再說廢都如今自顧不暇,按照我們原先的計劃,廢都需要休養生息至少三年,等那裏徹底被主上掌控才能派上用場, 如今形勢還沒穩,又突然多那麽多人,萬一出了亂子……”

蕭琅忍耐力超出常人, 國師對他的懲罰遠非火烤那麽簡單,身體上的折磨是其次,心理上的痛苦才最是難熬,可他硬生生扛了數日都不曾崩潰,此時仍神志清明,他就着胥烏的手喝了幾口水,嗓音依舊幹澀生疼,可雙目卻神采奕奕:“如今有仙君在,形勢不一樣了。”

蕭琅将莊衡的秘密守得很緊,哪怕與他最親近的胥烏都不知道莊衡是丹頂鶴變的,為了維持住籠罩在莊衡身上的神聖光環,蕭琅在人前一向稱呼莊衡為仙君。

可有國師前車之鑒在,胥烏對修仙之人始終保持着警惕,有些不放心地問道:“仙君來歷不明,主上為何對他如此信任?”

蕭琅垂眸沉默片刻,似乎自己也不清楚原因,便幹脆略過:“仙君已将齊安控制住,如今整個廢都盡在季大石手中,暗城三年才開一次,錯過這次機會,就要等到三年之後,亡國之危就在眼前,我不想再等了。”

胥烏面露憂慮:“可國師……”

蕭琅輕輕笑了一聲:“你看,我沖他露出獠牙,他不也沒殺了我?當年我祖父想要做個明君,卻在他的控制下變成一個淫棍,後來我父親同樣想擺脫他的控制,卻又被他安排成殘忍嗜殺的暴君,輪到我了,我先他一步,故意做出各種荒唐事,他果真對我放松控制。我自以為聰慧,苦苦做戲十幾年,忍辱負重,瞞天過海,如今想來卻是愚蠢至極,那些可笑荒唐之舉換來的無非是少一些折磨,可不該失的民心失了,不該丢的城池丢了,國力日漸衰弱,諸侯虎視眈眈,我與祖輩、父輩又有何異?”

胥烏看他眼底恨意深重,一時沉默無言。

蕭琅閉上眼:“國師可能對江山毫無興趣,更無意奪取王位,他只是在亂政,在等我亡國,若我猜得沒錯,亡國一定能給他帶來難以想象的益處。”

胥烏大吃一驚,可仔細想想又覺得這猜測很合理,主上将主意打到申國頭上,國師只因他脫離掌控而憤怒,卻并不加以阻攔,實在蹊跷,而且以往每次有大戰發生,國師都要去超度亡魂,而每次從戰場回來後都明顯法力大增,實在太過巧合。

胥烏想了想,低聲道:“申國的事必會波及廢都,到時仙君恐怕會有危險。”

莊衡的存在瞞不過國師,早在蕭琅借戴國兵馬攻打廢都的消息傳回來時,國師就已經知道“仙君”的存在了,只是一些傳聞聽起來神秘,在國師眼裏不過是故弄玄虛,國師自信且自負,尚未将莊衡這樣一個無名之徒放在眼裏,再加上齊安的消息又被攔截,國師暫時不會将心思動到莊衡身上。

可将來就說不準了,一旦國師發現廢都百姓只認仙君不認國師,莊衡的處境可就不妙了。

蕭琅道:“無妨,讓仙君來都城便是。”

胥烏謹慎問道:“以天子的名義,還是以伏國公子的名義?”

蕭琅睜開眼,莫名被噎住。

廢都已經被流民包圍,四道城門緊閉,裏面的百姓出不去,外面的百姓進不來,莊衡派了人去詢問那些流民為何沒有帶老弱婦孺,還沒等到答案,卻先等來一道天子密函。

季大石拿到密函後第一時間跑來送到莊衡手中:“仙君,這是天子叫人送來的!”

密函封泥還沒開,莊衡并不伸手接,而是先叫ai打開系統面板查了查自己的積分,最近他一有空就做直播,粉絲數每天都有上漲,打賞也相當給力,然而從萬分級到十萬分級可比千分級到萬分級要難得多,到現在他的積分離目标還差一小截呢,為了不暴露自己是個文盲的事實,他微微一笑,将密函推回去:“你是守城将軍,給我看做什麽,你想讓我知道,看完念給我聽也是一樣的。”

季大石不敢違逆他的意思,忙将封泥打開,先大致掃了一眼:“有天子印,應當是真的。”

莊衡問:“說了些什麽?”

季大石仔細看完,驚得瞪大眼:“說讓我們放心收留那些流民,還讓我們将流民編入軍中。”

莊衡心頭一跳,狐疑道:“天子消息這麽靈通?流民是他安排的?而且城門不是關了嗎?這封密函是從哪裏送來的?”

季大石:“……是鶴夫人在宮裏玩耍時,從溫泉邊撿到的。”

莊衡:“???”

兩人對這件詭異的事都有些懵,莊衡以為是飛鴿傳書或飛鶴傳書之類,由鳥飛進宮中空投的,可季大石緊接着又拿出一只細長瓷瓶,說信是裝在瓶子裏,連瓶子一起被撿到的,莊衡拿着瓶子翻來覆去地看,意外發現瓶塞有在水裏浸泡過的痕跡。

莊衡道:“不管是怎麽來的,先确認真僞。”

季大石畢竟是普通百姓,沒在權力中心待過,萬一有人僞造天子印,他不一定能辨別出來,莊衡想了想:“把齊安叫過來。”

很快,五花大綁的齊安被人押到莊衡面前,齊安對莊衡很不待見,即便淪為階下囚也梗着脖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甚至無所畏懼地重重哼了一聲,不過如今莊衡是刀俎,齊安是魚肉,莊衡對他的态度不以為意,氣定神閑地将密函折起來,只露出印章部分,遞到他面前。

齊安瞥過去,目光頓了頓,眼底不易察覺得劃過一絲疑惑。

莊衡笑眯眯道:“看清楚了?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齊安收回目光,心思轉了轉,顯然猜到這信函對他們極為重要,不禁冷冷一笑:“我如何知道真假?”

季大石一巴掌呼到他腦袋上:“你他娘的常年待在京都,又是國師的走狗,會認不出天子印的真假?騙誰呢?不老實就一刀把你砍了!”

齊安讓他扇得整個腦袋嗡嗡響,暈了好一會兒才回神,閉上眼氣得咬牙切齒:“你殺了我便是!休想讓我幫你!”

“哎哎哎,大石,你怎麽能這麽暴力呢?”莊衡笑着将季大石再次伸出來的手攔住,“齊兄與我們又沒有深仇大恨,有什麽事好好商量就是,再說齊兄被我們關了好幾天,想必心裏委屈得狠了,我們不妨做些好吃的向他賠禮道歉,關系緩和了,還怕齊兄不願意幫忙嗎?”

季大石雙拳捏得“咯嘣”響,氣道:“仙君,你何必拿熱臉貼他冷屁股?”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莊衡壓壓手以示安撫,“反正快到晌午,大家也餓了,我先把飯做了,其他再說。”

齊安冷着臉,對莊衡不屑一顧:“我還當仙君有什麽傲人本事呢,原來不過如此,少廢話,我不吃你那一套!”

莊衡對他的冷嘲熱諷毫不介意,走到院子角落一棵大樹底下:“就将竈支在這裏吧。”

齊安以為季大石要喊人過來布置,可餘光卻瞥見周圍的人毫無動靜,又以為莊衡指使不動他們,心裏越發鄙視,可目光轉到莊衡那裏,卻見莊衡擡手做出往下輕按的動作,他掌心底下竟憑空出現一張四四方方的奇怪桌子,那桌上擺着自己從未見過的東西,锃光瓦亮。

季大石驚嘆問道:“仙君今天又變出什麽來了?”

“這是仙竈。”莊衡說着伸手在按鈕上一擰,只聽“噗”一聲響,那竈上突然燃起一簇黃中帶藍的火焰,接着他又捏着按鈕反向一擰,火焰瞬間熄滅,“食材還沒準備好,一會兒再開。”

齊安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瞪着那“仙竈”。

莊衡又伸出手,掌心向上,只見寒光一閃,他手裏竟忽然出現一把又寬又薄的刀,刀身前所未有的明亮,看起來鋒利無比。

齊安險些站不穩。

季大石樂呵呵地問:“你家國師會變不?”

齊安:“……”

旁邊幾個弟兄嘻嘻哈哈:“國師打人在行,這些造福百姓的事哪裏會?”

齊安心氣不順,冷哼一聲正要譏諷,卻見莊衡同時伸出雙手,接連從虛空中接來一只拔了毛的整雞、兩塊切得整整齊齊的牛肉、幾條從未見過的魚、各式各樣的蔬菜和從未見過的水果。

他沒來得及出口的嘲諷全噎在嗓子眼裏。

莊衡對着虛空中揮揮手:“仙友們,我們又見面啦!”

齊安驚疑不定地往四周看,季大石适時解釋道:“很多仙人都在看着我們,不過他們是通過仙鏡看的,我們看不到他們。”

齊安:“……”

莊衡拿起一塊水嫩的豆腐,繼續對着虛空說話:“你們不要只關注劇情嘛,偶爾也關注一下我的廚藝行不行,比如刀工……嗯,沒錯,今天我給大家展示一下我的刀工……哦對了,忘記給xx牌假發打廣告了。”

說着手裏變出一頂綠油油的假發,走過來往齊安頭上一戴:“今天模特兒換成這位兄弟,怎麽樣?也還行吧?長得也不賴。”

直播間的觀衆已經笑瘋。

彈幕一:[花花]衡衡,你弟弟呢?要看弟弟!

彈幕二:[花花]哈哈哈哈好慘啊,頭上一片草原,還被綁着,是跟你有仇嗎?

彈幕三:[花花]這假發戴着好醜啊哈哈哈哈哈,能把原來的假發摘了嗎?

“我弟弟今天休息,先讓這位兄弟代班。”莊衡解釋完,拉遠距離看了看,“确實要把原來的假發摘了,哦不,不是假發,是真發,我給他把真發剃了吧。”

“不過在此之前,我先展示一下我的刀工。”莊衡說着回到桌子旁,拿起那塊水嫩軟滑的豆腐,操刀“咄咄咄”一陣狂切,在齊安驚悚的目光中将那一碰就碎的豆腐切成一整根又細又長、牽連不斷的絲。

莊衡在觀衆的滿屏驚嘆中拿着把刀走到齊安身邊,一手揭開他頭上綠發,抓着他發髻笑眯眯道:“齊兄,你對國師那麽忠心,一定很想修仙吧?實話告訴你,想要修仙成功,必先剃光頭發。”

齊安吓得掙紮起來:“你胡說八道什麽!”

莊衡按住他的肩:“仙友們,今天我給大家表演一個閉眼刮瓢。”

彈幕一:[花花]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能好了!

彈幕二:[花花]衡衡你好會玩!

彈幕三:[花花]哈哈哈哈神他媽閉眼刮瓢,這位大兄弟的眼神明明就是你要閉眼開瓢好嗎!

齊安已經理解了他字面上的意思,吓得臉上肌肉開始抽搐。

莊衡一手按着他的頭,一手拿着锃亮的刀,柔聲細語:“不要怕,為了修仙,犧牲一點頭發算什麽?我閉着眼剃,剃得可好了,你別亂動就是。”

說着當真閉上眼,冰涼的刀刃精準落到他腦門上。

作者有話要說:  齊安: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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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了一下蟲~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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