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琵琶姑娘

? 正午陽光有些熾烈,午飯吃完,呂雲聲又招來小二,叫了些茶水蜜餞,準備再坐一陣。

呂雲聲:“這裏可有新鮮水果?”

小二:“有,剛剛從西域運來的大葡萄和哈密瓜,比蜜汁兒還甜呢,都在井裏拔着,冰涼爽口,客官要不要嘗嘗?”

“都給我們上一些,”呂雲聲遞給小二一定五兩的銀子:“上街買半斤荔枝,要最新鮮的,回來用井水鎮一下,剩下的錢你自己留着。要快!”

小二接過銀子喜笑顏開:“謝謝客官,小的這就去,這就去!”

“真是有錢能使......夥計變身飛毛腿啊!”望着小二一溜煙兒消失的方向,我感嘆,這小夥子保不齊是塊練武的材料。

茶水蜜餞瓜子水果一會兒就上來了,葡萄和哈密瓜是不是西域運來的不得而知,但确實汁甜味美,冰涼爽口。水珠細細密密挂了一層,紫色葡萄青色蜜瓜,都襯得新鮮水嫩。

彈曲姑娘吃過午飯又抱着琵琶回到臺上,琴音未響,臺下先響起一陣叫好聲。我本也想叫個好兒,看看對面的呂雲聲,想想還是算了。姑娘纖手一撥,一串妙音流瀉,似清風繞梁而過。

小二端着荔枝過來,紫紅果粒幾乎每顆都一般大,挂着晶瑩水珠,一看就很有食欲。客官出手大方,小二也不含糊,看得出來是下了本錢買了最好的拿來。呂雲聲很滿意的點點頭。小二轉身又回去取了一只白瓷海碗盛了清水,一塊幹淨手帕,一并端來。

“荔枝要剝皮,汁水粘手,這水給客官洗手用。東西上齊了,二位慢用!”小二恭恭敬敬的退下去。

我在心裏默默豎起大指,一家店生意要好,需要很多條件,比如一個機靈懂事的夥計就很重要。

呂雲聲剝開一顆荔枝,遞到我嘴邊。

我伸手去接,他閃了一下:“粘手,張嘴。”

我瞟一眼臺上,姑娘也沒往這邊看啊,有必要這樣麽?還是把荔枝從他手裏拿了過來:“你自己吃罷,我要吃自己剝。”

“我不吃荔枝。”他邊說邊又摘下一只繼續剝。

我訝然:“不吃幹嘛特地叫人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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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雲聲漫不經心的看我一眼:“你不是喜歡吃麽?”

我木然的看着他又剝好一只遞到我嘴邊,不知為何,這次我覺得無法拒絕,順從的低頭從他手上将荔枝咬進嘴裏。呂雲聲眉梢瞬間染上幾許溫柔,嘴角梨渦一現,仿佛梨花乍然綻放。

其實,我真的沒有多喜歡吃荔枝。

隔壁桌方才進來三個衙差模樣的人,我本來沒有留意,此時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引得四周都往他們那裏看去。

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打了驚呼的人一下,嗔怪道:“小聲點兒,找死啊!”

驚呼的人抱歉的笑笑:“哥哥,你說的是真的麽?”

“當然是真的!”年長的人壓低聲音:“我有個親戚在宮裏當差,他說的還能有假?”

話飄到我耳朵裏,勾起我的興趣,最喜歡這種看着神神秘秘,說着偷偷摸摸,聽着嘿嘿呵呵的事情。于是豎起耳朵,有意往那邊細聽。

“聽說當時俪夫人都已經掌握大勢了,沒想到三世子從天而降,以雷霆手段鎮壓了叛亂,瞬間逆轉了局面。”年長的人手半掩着嘴,低聲對另兩個人說。

“那三世子不是兩年前就失蹤了麽,怎麽突然就回來了?”沒挨打的那個人問。

“那誰知道,說不定人家早有計劃,自己躲起來的呢?不過傳說三世子本來早該在俪夫人出手之前回來,結果被一個女人絆住才遲了,險些丢了大勢。”

另外兩個嘿嘿一陣竊笑:“英雄難過美人關啊,看來三世子也是個情種!”

年長的說完喝了口茶,招來小二點菜。

小二走後,驚呼的人又問:“那怎麽一點風聲都沒有?這麽大的事,外面一點兒都不知道!”

“能給你知道麽?”年長的呲了一聲:“聽說現在鄭候病重,沒剩幾天了,”說完四周掃了一眼,我趕緊低頭喝茶,他把聲音壓得更低:“三世子根基不穩,朝中還有許多掣肘,俪夫人勢力很深,又生了世子,不是輕易能徹底搬倒的。聽說三世子為了鞏固勢力要與陳将軍的妹妹結親呢!不過這事也瞞不了多久,再有幾天鄭候病逝,三世子繼位就該昭告天下了。”

聽來聽去都是朝野政權之事,我一向沒有廟堂之志,對國家大事很不感興趣,覺得乏味就不再抻着脖子聽了。不過心裏還是佩服這個三世子的,能這樣悄無聲息的鎮壓叛亂,輕而易舉的逆轉局勢,将奪取政權這種血腥大事,在天下人眼前化之于無形,四兩撥千斤就完成了一個歷史事件。這樣的人物,就算稱不上是玩弄乾坤于鼓掌的天仙化人,至少也有縱橫捭阖于亂世的帝王才略。至于他到底是不是代表正義,是不是王位的合法繼承人,都無關緊要,結果就是結果,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

我轉頭看呂雲聲,他嗑着瓜子,神情無甚變化,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和我一樣不關心。

結了賬,我們離開緋光軒。出門時經過彈曲的臺前,姑娘的眼睛始終癡纏着呂雲聲,這種肆無忌憚的注視,大膽得令人咋舌,衆目睽睽之下,一個小姑娘這樣盯着男人看簡直不可思議。但我卻在那炙熱的目光裏,感受到同樣強烈的絕望,我想那姑娘,是将這一眼當做了最後一眼。她心裏明白,與君此處別,恐無相見日。

陽光照進來,她一張小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可以想象她那一刻的羞怯與難堪,可是她還是那樣倔強的堅持着,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就算他由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就算他在她面前牽起別的姑娘的手,小心翼翼,溫柔呵護。

呂雲聲說,不該有的妄念,趁早打消才是。

可我并沒有在那雙眼睛裏看到妄念,那雙好看的眼睛裏閃動的只有灼人的情,絕決的意。我真的希望呂雲聲能看到那雙眼睛,如果他看到了,也許......

“沒有也許!”呂雲聲截住我的話頭,否定得斬釘截鐵。他望着遠方,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深邃複雜:“曾經滄海難為水。情無貴賤卻有早晚,有些人終是敗給了時間,有些事終是欠了些機緣。所以,機緣在恰好的時間裏降臨,一定要倍加珍惜!”

後來我才知道,他望着的是帝都的方向。

我聽不懂呂雲聲說什麽,只是心裏有些欽佩那彈曲的姑娘。有時愛上一個人,或許只是那一低眉的瞬間,感情的虛實與貴賤不能用時間衡量,誰又能說,那一眼不會注定了一輩子的愛戀,不會成為一生的執念。

情一念而生,流年虛度,卻被無情誤。

午後陽光會持續照耀很長一段時間,其實躲是躲不過的,除非整個下午都耗在緋光軒。雖然陽光依舊有些熾烈,但風卻清爽得很,我并不介意曬太陽,暖陽涼風其實很舒服惬意。

我們沿着街道繼續閑逛,前面不遠處有許多人圍在一起。我是不喜歡湊熱鬧的人,沒什麽好奇心,對他人之事亦不甚關心,所以基本沒有想去圍觀的想法。圍觀這種事無非是兩種人喜歡,一種是路見不平,便吼便出手。這種情況十有八九會變成多管閑事,若是再落得埋怨就十分的犯不上。自家門前雪不掃,跑去幫鄰居除瓦霜,鄰居踩了你家門前的雪,摔個狗□□,還得找你賠醫藥費。另一種無非就是只看熱鬧,不管閑事。這種人大多懷着你若安好,那還得了的心态,撿別人的樂子取悅自己,将生活樂趣寄托于他人的不幸之上,這種人着實可惡。

這兩種人我都不是,所以基本不做當街圍觀的事。

“那你是什麽樣的人?”呂雲聲聽完我這一番言論,饒有興趣的望着我。

沉吟片刻,我認真道:“應該不是什麽好人!”

呂雲聲噗呲一聲笑出來。

路過人群的時候,我們沒做停留。身後忽起西風,咻呼而過送來幾句詩文入耳

“窮經豈待皓首時,九歲已知是金麟。聖恩浩蕩青雲借,直上天門聽風吟”。

我順着聲音回頭看了一眼,一個青衫男子,頭戴文生巾,書生打扮,正站在人群之中侃侃而談,一副少年輕狂模樣。我笑着搖搖頭。

“那人在做什麽?”我問呂雲聲。

他回頭望一眼:“過些時候是朝廷招賢會試之日,在此之前備試會生都希望自己名頭大些,好在主考面前先聲奪人。所以,各出奇招,出書設壇,比文論道,就是想給自己造些聲勢。”

原來如此,難怪口出這般狂言。

呂雲聲問我:“那詩你也聽到了,有何見解?”

我搖頭:“年輕才子有些輕狂之氣可以理解,誰還沒有個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是的時候。只是後兩句委實不妥,一來鄭彥公只是封地諸侯,帝都還有九天君王,這兩句細究起來恐有僭越之嫌;二來獻媚之情溢于言表,實在有失詩人風骨。涎臉乞官,我都看見他哈喇子了!”

呂雲聲挑挑眉:“何為詩人風骨?”

“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

呂雲聲望着我,忽然意味深長的一笑:“你身為女子有些可惜了!”

望着他前行的背影,我撇撇嘴,有什麽可惜的,我又不會寫詩!

走出幾步,他又折回來,牽起我的手:“跟着我,別走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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