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古月堂之邀

? 我覺得王宮裏的酒應該不會兌水,他這樣喝要出事的,我有必要去阻止一下。

直到我站在桌邊他才發覺,可見是真的喝醉了。呂雲聲手裏的酒壇舉在半空,剛湊近嘴邊,猛然察覺有人在身旁,慢慢地轉頭看向我。一雙眸子霧氣迷離,直直望着我,似乎沒有認出眼前人是誰。

我仔細思量着如何勸解一個借酒消愁的醉鬼,斟酌字句半晌,幹咳一聲,道:“要不要來點花生米?”

呂雲聲臉上滿是詫異,呆愣良久,忽而笑了出來。不知原本就是個苦澀的笑容,還是因為他苦着臉,使這個笑容看上去很苦,邊笑邊搖頭。他放下手中酒壇,伸手拉了我的胳膊往下拽:“不要花生米,你陪我坐坐就好。”

我順着他的力氣,在旁邊坐下。

呂雲聲呆呆地望着前方,對着一片扶桑花叢出神。他一手還抓着酒壇,另一只手拉着我的胳膊,像是怕我跑了一樣。

周圍濃烈的酒氣熏人欲醉。月色寂寥,花葉枝桠在地上投出繁複的影子。花海在夜風中微微漾開粉紅漣漪。扶桑花,清冷的名字,卻有着熾烈的色彩。被夜色暈染,深深淺淺的暗紅墨綠,散發着妖冶詭異的氣息。

抓着我胳膊的手忽然收緊,我轉頭望向呂雲聲。他依舊望着前方發愣,只是臉上神情痛苦,好像正想着難過的事情。

今天從醉仙園回來的路上,我看到的人應該就是索娅。直覺告訴我,呂雲聲借酒消愁,應該與她有關。

正在我猶豫要不要問他關于索娅的事時,他卻搶先開了口。

“如果......如果......”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翻來覆去的說了半天,也沒如果出個所以然來。我懷疑他是不是喝酒喝太多,影響了語言功能,變成了結巴。

他飛快的瞟我一眼,眼中滿是倉惶。

“如果我做錯了事,你會原諒我麽?”

我點點頭,安慰道:“小白也做錯了事,我也原諒它了。”

他扯動嘴角露出兩顆牙,似乎是個笑容,可還未成型就消散了。像半開的花苞,遭了霜打枯萎凋謝,難看得很。他抓着酒壇的手一揚,又是個澆花的勢頭,我往旁邊挪了挪,怕酒撒到我身上。

感覺到我的躲閃,他手下頓了頓,轉頭看向我。我誠心誠意地給了他一個厭惡的表情。表情稍顯誇張,想法卻很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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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了張嘴,又看了看手裏的酒壇,最終長長的嘆一口氣,将酒壇擱在桌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我跟着他站起來,想上前扶一下,他橫着邁出一步,站到我面前。

我下意思地仰起頭,還沒看到他的臉,整個人就被拉進他懷裏。一雙手臂從背後緊緊箍着我,肩上忽然一沉。他的下巴抵上我的頸窩,臉埋進我的發間。溫熱的吐息撩過耳際,我的臉騰地燒起來。

“你說話要算數。”他聲音少有的低沉,如荒月幽潭。

夜風忽咻而過,裹挾了竹清花甜。呂雲聲的懷抱很溫暖,我卻打了個寒顫,心裏莫名有點疼,嘴裏泛起一股苦澀。

翌日,剛吃過早飯,內侍宣王旨召見呂雲聲。昨晚喝了那麽多酒,吃早飯時他不停揉着額角,看來是宿醉難受。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在見冷辰時打瞌睡。想象着他瞌睡得東倒西歪的樣子,我不禁莞爾。

“小姐,什麽事這麽開心?”虹兒正收拾桌子,見我笑她也笑起來。

我低頭捋捋裙上的褶皺,笑道:“沒什麽。”

虹兒端起空碗碟正要送去廚房,剛跨出房門,又倒着退回來。端着東西站到我身旁,向往張望着。她神情也是疑惑的,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一個身材高挑,身着紅色宮裝的女子正朝這邊走來。

住進王宮這麽久,今日迎來了我的第一位訪客。陳将軍的妹妹,陳佩宜,冷辰的未婚妻,未來的鄭王後。

陳佩宜面上帶了微微的笑,高貴端莊地款步而來。我站起身,以禮迎接未來的王後。她雖是笑意盈盈,我卻半分沒有感覺到平易近人,而是心裏一陣發緊。

“拜見王後。”我思量一下,還是用了王後來稱她。嘴甜些,先讨個好。若真是來者不善,也能看此情面少為難我一些。我心裏嘆口氣,不知我以前是什麽性子,但自從墜崖醒來之後,一直寄人籬下,是個怕事的樣子。

陳佩宜果然喜歡這個稱呼,面上立馬有歡喜神色,朝我擺了擺手:“免禮。”

她自顧自走到桌邊,在上首位坐下。我朝身旁虹兒使了個眼色,讓她忙自己的去。虹兒望着我眼中滿是憂心和不安。她不知道鄭王就是文略,自然也不知道我與眼前人的糾葛,但她也看出陳佩宜來者不善。

我朝她點點頭,讓她放心。虹兒又看了我幾眼,才端着碗碟出去。

屋裏只剩下我和陳佩宜。她朝我招招手示意我坐在旁邊,我正襟危坐,直挺着身子一副恭謹模樣。

“姑娘怎麽稱呼?”

我為她倒一杯茶,恭敬地遞過去:“王後叫我韭韭就好。”

陳佩宜哦了一聲,嘴角微揚:“你是孝昭侯的妹妹?”

我思量一下,答道:“遠房親戚。”

陳佩宜秀眉一挑:“呂家果真是出美人。俪夫人豔冠後宮,韭韭姑娘天姿國色。呂國丈有心了,為冷辰充實後宮真是不遺餘力!”

我暗自驚訝,她竟然對一國之主直呼其名。莫說她只是個待冊之後,就算是前朝帝後也不能如此逾越。早在緋光軒聽聞,陳将軍手握兵權,冷辰平亂奪位,以致登極之後也不得不倚重陳家,看來實際情況比傳言有過之而無不及。

“夜宴一見,王後驚若天人,相形之下天下女子皆是庸脂俗粉,何堪入眼?”我言辭真誠,不敢有半分遲疑。

陳佩宜彎了眼角,與她腰間月牙玉墜別無二致:“韭韭姑娘真會說話,又端莊識大體。難怪冷辰對你青眼有加。”

“王後說笑了,民女自來宮中僅偶遇過陛下兩次,陛下亦未對民女正眼瞧過,何來青眼有加?”

陳佩宜揚起下巴,迷了眼睛瞟我,道:“這也正是我想問你的。禦衣司一下出了兩件五彩山茶宮裝,着實震動整個後宮,上溯六朝六代皆無此先例,堪稱傳奇。本以為近日會有王公親眷冊封賞典,卻遲遲沒有音訊,不得不叫人諸多揣測。”

暗嘆一聲,冷辰計劃被我攪亂,我好像是給他惹麻煩了。

“姑娘果真只在宮內見過冷辰?”陳佩宜忽然欺身過來,凝視我的眼睛,似乎想從中看出些什麽。

我斬釘截鐵道:“自然。”

她慢慢直起身,目光卻依然糾纏着我的臉,半晌,垂下眼簾,手裏把玩着面前茶杯,狀似漫不經心道:“當初宮變之時,冷辰本該依計劃按時出現,鎮壓叛亂,可是卻延誤了數日。就因為他遲遲沒有出現,陳家将士枉死無數。據說他是因為一個鄉間女子耽擱了時間。真是紅顏禍水,若留此女子茍活于世,必定禍患無窮。陳家一直在尋覓她的行蹤,只是冷辰将她藏得太好,目前仍尋覓無果,不過,遲早會找到她的。”

我恭謹一笑:“王後說的是,一個鄉野女子,量她也不能上天入地。”

陳佩宜滿意地點點頭。

送走了陳佩宜,我頹然坐在屋中。

真相大白。我着實是冤枉了冷辰。我料想到王位之上,他亦身不由己。卻沒想到那萬道枷鎖,原來竟是為我所累。

枯坐了整個早上,旦看庭前花落如雪,心中苦苦思索,卻沒能想出我可以為冷辰做些什麽。回想當日,我若不管不顧地逼問冷辰文略之事,恐怕後果不堪設想,真是後怕得很。如今我能做的,唯有嚴守秘密,保護好自己,不令冷辰為難。

虹兒端着糕點水果進來,憂心忡忡地瞧我:“小姐,你沒事罷?”

我朝她笑笑:“沒事,虹兒你坐下。”伸手拉她坐在身邊,壓低聲音道:“虹兒,你可還記得文略?”

虹兒點點頭,有些莫名其妙的看我。

“忘記他,這世上從未有過此人。若是有人問起我的來歷,你只說我是呂家遠親,其他一概不知。”

虹兒心思聰敏,心中雖是疑惑,但見我面色凝重,卻也沒有多問,重重地點點頭:“我知道了,小姐。”

看看桌上的虹兒端來的水果,我嘆了口氣,真的應該和呂雲聲說說,我确實不愛吃荔枝。

一口氣未嘆完,門外來了一名內侍。

“韭韭姑娘,呂國丈請您前往古月堂一趟,有事相商。”口信送到,內侍轉身離去。

含在嘴裏的半口氣,被我緩緩咽了回去。忍不住笑了笑,這是不就叫咽氣?呂老爺找我,必定是為了認親入宮之事。昔日我覺得與文略兩情相悅,願締結連理,執手偕老。可如今文略已不在,冷辰貴為君王,身居極位諸多身不由己。他朝後宮佳麗如雲,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一生鮮血淋漓,機關算盡,殚精竭慮。我是萬萬不願意的。

打定主意,我換了身衣服,問了院內領侍古月堂方向,便朝那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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