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噩夢難醒

? 驟雨初歇,寒蟬凄切。蒼藍天空雲縷如煙。我趴在石桌上,手裏攥着白瓷酒杯。我不會喝酒,只一杯就醉得昏昏沉沉。 有人輕輕走到我身邊,斜眼一瞥,滿目雪白。

“呂雲聲”低嘆一聲,幽幽出口。

纖長的白皙手指想從我手裏抽走酒杯。我手一松,酒杯“铛啷”落在石桌上,手指卻覆上他的手背,好奇般輕輕摩挲着光滑的皮膚,漫不經心地畫着圈。手的主人怔了怔,并沒有躲開。

我擡起頭,努力許久才将飄渺的視線集中到他臉上,皎皎月光落進他眼中,好似湖水波光粼粼。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缥缈好似隔了千山萬水:“真心可貴。你只道她有真心,難道旁人就沒有麽?若沒有真心,我為何對那日提親的公子念念不忘?若沒有真心,我為何千辛萬苦混進府裏做個丫鬟?你只看你想看的真心罷了,哪管旁人真心被生生碾碎。”

仿佛被燙到一般,他猛然抽回手,愕然望着我。

不以為意地笑笑,我抓起酒壺,往嘴裏灌了一口。火辣辣的滋味從舌尖,蔓延至心間,燒得一片荒蕪。擡頭望望皎月,泠泠清光寒涼:“相思樹,流年度,無端又被西風誤。相思入骨,卻道癡心錯付。”

玫紅色裙裾飄過門口,一張妩媚臉孔笑得殷切:“岳姑娘,你陪我逛逛花園可好?”

我毫不掩飾地瞪她一眼,語氣不善:“別來招惹我。”

索娅不以為意,掩嘴輕笑:“岳姑娘別這樣,無論如何你都要在這裏住上兩個月,總不能一直閉門不出。你是在躲我,還是在躲雲聲?”

“有何分別?”我真的非常厭惡這個妖冶如芍藥的女人。

“你心裏清楚。”芍藥花忽然眯起眼睛,威脅地翹起嘴角:“我只是邀岳姑娘逛逛花園,一片好意而已。岳姑娘是聰明人,不會不清楚自己的處境。”

我深深吸一口氣,人在屋檐下,竟是這般滋味。

花園裏,山石嶙峋,碧柳成林綠雲繞繞。繁花團簇煙霞氤氲。

一泓湖水,幾乎占了半個園子。不知水深幾許,碧色深沉不見其底。湖邊花瓣随風飄落,在空中打着旋兒落在湖面,漾開一圈圈漣漪。

索娅忽然在我耳邊低聲道:“這湖□□,掉下去會淹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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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一驚,慌忙後退。出乎意料的是,索娅與我擦肩而過,縱身一躍,跳進湖裏。

她在水裏掙紮着浮沉,揮舞着手臂,斷斷續續地呼喊求救。

我慌了手腳,四下環顧有什麽東西可以拉她上來。

忽然一道白影疾風般掠過身邊,“噗通”一聲水花四濺。出手如電抱起她,旋身躍出水面,落在地上。呂雲聲将索娅放平,她吐出幾口水,掙紮着支起身子,靠進他懷裏,蒼白的手指死死抓着他的衣襟,恐懼又委屈地望着我,濃濃的哭腔顫聲道:“岳姑娘,我約你逛花園本是一番好意,只是想與你好好相處,在這段時間裏盡可能的對你好。你為何要将我推下水,我真不知你妒恨我至此。”

我目瞪口呆,看着她惺惺作态。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到如今,我百口莫辯。

果不其然,呂雲聲緩緩擡起頭,臉色陰沉地看着我,目光如刀切割我的臉。

“我沒有推她。”咬緊牙關讓自己不要發抖。

他懷裏的人兒低聲抽泣:“雲聲,算了。”

呂雲聲低頭心疼的看她,挺身将人打橫抱起,冷冷對我道:“若再有下次,我絕不會輕饒你。”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陽光有些晃眼,刺得眼眶酸脹,我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角有淡淡的濕意。湖水恢複平靜,一陣風吹皺湖面,幾片海棠飄來沾在衣袖上,我擡手拂去,轉身離開。呂雲聲,這一生你我終究落得互相厭棄。

再見到我,他必會遠遠躲開。我亦不屑與他多費唇舌,他不信我,再多的解釋也是枉然,只會徒增鄙夷。

夜裏我睡得昏沉,忽然一陣吵鬧,房門猛然被推開,一群家丁魚貫而入,後面跟着呂雲聲。家丁們翻箱倒櫃,四處搜尋。

“侯爺,找到了。”一個家丁将一只紫藍瓷瓶遞到他面前。

呂雲聲一步步走到床前,一把掀開我的被子,将我拖下床:“解藥交出來。”

衆目睽睽之下,我薄衣單褲羞忿難當。

“你說什麽?”胳膊被他抓得生疼,我努力想掙開他的鉗制。

他不理會我的掙紮,狠狠瞪着我,像要将我撕碎:“快點,解藥交出來。”

“我聽不懂你說什麽,你放開我!”我幾乎要哭出來。

“你給索娅下毒,狡辯也沒有用,把解藥交出來。”呂雲聲快要将牙咬碎,從牙縫中擠出每個字。

“我沒有給她下毒,你就是殺了我,也沒有什麽解藥!”我一口咬上他的手,用了碎筋穿骨的力道。

他吃痛用力将我推開,我摔在床上,手肘和腰際磕在床沿,眼淚不争氣地湧出來。

呂雲聲狠狠瞪我一眼,重哼一聲,拂袖而去。

一夜無眠。四更十分,身上開始出現紅疹,奇癢難忍。天明之時,已遍布全身。不停地抓撓,全身已經赤紅浮腫。

被人拎到索娅房間,她躺在床上竟與我一般模樣,呂雲聲坐在她旁邊,面沉似水。

索娅一見到我,猛然支起身子,指着我一陣狂笑:“好啊,報應,報應,你自己也中毒了!”

呂雲聲疑惑地掃我一眼,眉心緊蹙:“還不交出解藥麽?”

悲從中來,我放聲大笑,直到力不能支,靠着門邊滑坐在地。

一個家丁飛奔而入,将一張藥方遞給呂雲聲:“侯爺,解藥配出來了。”

接過方子看過,遞了回去:“馬上去抓藥。”

家丁答應一聲,飛奔而出。

呂雲聲走到我面前,垂目将我望着,聲音冰冷入骨:“我給過你機會。”擡起眼睛,将目光投向遠處:“不準給她解藥。”

毒不致命,可自行被身體吸收排出。只是需要時日。

整整十天,身上被抓破潰爛,幾乎沒有好皮。又疼又癢,生不如死。

呂雲聲,你我今生竟終究相互憎恨。

月圓之夜,呂雲聲闖進我房間,将我拖到拆房,甩在地上。

手心手腕在地上戗破皮肉,我咬牙咽下痛呼,低頭看手上道道皮翻血痕。

“死性不改,你在索娅飯菜裏下藥讓她嘔吐,我就是讓你挨餓受凍,也抵償不了她萬分之一的痛苦。”呂雲聲轉身而去,抛下惡狠狠的命令:“不準給她吃飯。”身後傳來鐵鏈上鎖之聲。

四天五夜,我被鎖在柴房之中,偶爾有人遞進一碗清水。初春夜裏涼如深水,我抱着身體瑟瑟發抖,無法入眠。太陽升起後,幾縷光線透過木門縫隙,我依偎着門縫沉沉睡去。

饑餓,第一次嘗到饑餓的滋味,如在煉獄。三天之後,我幾乎睜不開眼睛,幾乎失去意識。

從柴房被放出來我大病一場,無人過問,任由我自生自滅。

兩個月,噩夢一樣的生活,我以為快要熬到盡頭,誰知她仍舊不肯放過我。

山風獵獵,從崖下吹過,衣袖翻飛。我死死扣住一塊突出的岩石,指尖通紅骨節泛白,身體蕩在山風裏,下面是不見底的深淵。

我與索娅坐的馬車突然失控,險險停在崖邊,驚魂未定,背後被人用力一推,我整個人翻出山崖。

“知道我為什麽這樣對你麽?”索娅跳出馬車站到崖邊,垂眼看我:“我恨你,我也不知道恨你什麽,就是恨不得把你撕碎吞下肚去。”

大地震動傳來馬蹄狂奔之聲,索娅面色一凜,飛快地瞥一眼身後,忽而沖我嫣然一笑,竟然縱身跳下山崖,準确地抓住一塊石頭挂在我旁邊。

我心中驚訝,原來她竟然有些身手。一道白影飛身下馬,越過馬車撲到崖邊。呂雲聲看我倆一眼,毫不遲疑地伸手抓住索娅。

我已經到達極限,終于脫了手。身子猛墜了一下竟戛然而止,我睜開眼睛,身下深淵讓我一陣目眩,擡起頭一只修長的手抓着我的手腕,呂雲聲一手拉着索娅,一手拉着我。

“雲聲,是她推我的!”索娅歇斯底裏地哭喊:“岳露晚,你太惡毒了,你竟然想要我死,你這個瘋子!”

呂雲聲趴在崖上無處借力,勉強拉住倆個人,臉憋得發青,手裏的兩只手腕依然在下滑。

他看向我,眉心越蹙越緊:“我知你喜歡我,可你為何心腸如此惡毒?我真後悔當初被你美貌所迷,讓你一再傷害我心愛之人。”

他的話說得清晰有力,浩浩山風也吹不散,字字句句敲進我心裏。山風吹過眼底,幹澀得發疼。我知道我要死了,意外的沒有恐懼。忽然很不甘心,我将視線釘進他眼裏,一字一句地問他:“我沒有推她,你可信我?”

山風在耳畔呼嘯而過,刮疼了臉頰,身體急速墜落,快得我只來得及看一眼天空。真藍,藍得像七歲時,鄰居小哥哥送給我的琉璃珠。小時候極喜歡的,時時刻刻握在手裏,長大之後,看多了好東西,就将它抛在腦後。我把它放在哪兒了?不記得了。

最終也沒有得到回答,不過不重要了。

呂雲聲,你把我放在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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