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拷問
謝尋意顯然要肖似留安侯得多,輪廓分明且鋒利,像是能割傷人一般,他嘴角挑起一抹笑,更顯得邪佞:“喲,這不是三弟嗎?好好地不呆在牙城享福,回突渌這窮鄉僻壤來做什麽?”
謝長渝直視着他:“自然是為了來做些二哥做不得的事情。”
他就端立在那裏,卻自有卓然的氣勢,仿若天下風雲盡由他掌,謝尋意本就對他這副淡然的樣子生厭,聞言更是被激得大怒:“什麽事情是我做不得的?”
謝長渝看了看他手中尚淌着血的長鞭,道:“拷問俘虜。”
謝尋意聞言大笑:“就憑你?”
“對,憑我。”
他便負手立着,自是日月奪明,揚光飛文,謝尋意冷然看他:“若為兄記的不錯,三弟自幼厭惡血肉之氣,視為污穢,便是如此,三弟也敢說自己能拷問俘虜嗎?”
謝尋意自幼跟着留安侯在軍營中歷練,軍營中衆人雖然敬重謝長渝,卻也更為偏向謝尋意一些,畢竟是多年經戰的感情,自是不容尋常。聽謝尋意這麽講,有人便開口道:“小侯爺,這些事情還是交給少将軍做吧,畢竟這些事情我們都習以為常了,小侯爺您卻……”
“我卻如何?”謝長渝含笑的眼掃過那人,“養尊處優?風花雪月?紙醉金迷?”
那人被他的目光看的一縮,連忙解釋道:“不是的,小侯爺,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長渝輕笑一聲,看向容色狠戾的謝尋意,道:“那二哥拷問這麽久,可問出什麽了嗎?”
謝尋意唇線緊抿:“這賊子的嘴太嚴實,什麽都問不出來。”
“既然如此,為何不讓渝一試,”謝長渝看向謝尋意,“難道二哥不願早點問出始作俑者?西狄此番于翠屏山作伏,定是軍中有人洩露了父親的行蹤,否則為何不偏不倚父親正好闖入雷火陣中?”
謝尋意皺眉:“你是說……軍中有西狄奸細?”
周圍鴉雀無聲,軍營中的将士大氣都不敢出,謝尋意手臂斷然一揮:“這不可能,營中的兄弟都是多年與父親出生入死的,對父親忠心耿耿,怎可能背叛父親?”
“二哥這話說得太過武斷了,路遙知馬力不足,日久見人心叵測,”謝長渝淡淡道,“二哥這樣一味地拷打逼問,想來也問不出什麽,不如先将那三人招過來,把當時的情形問清楚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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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尋意徒然怒道:“少把你在牙城學的那套擺到突渌來,你懂什麽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嗎?父親這一輩子對待将士們講究的便是個忠,我不信他們中間會有這樣的人,你這相當于在質疑父親!”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是極少數情況,我不知二哥竟然已經庸碌到了如此地步,将一句上位者用來诓人的話奉若神旨。”謝長渝眼中溫和的笑意落在謝尋意眼中,怎樣看都帶着譏諷,他本就是受不得激的人,霎時擡臂便是一鞭向謝長渝抽來,驟喝道:“混賬!”
這一鞭帶着雷霆之勢,謝尋意是用了七成了力勁抽去的,快的連衆人都看不清他的出手,長鞭破空聲響起時都替謝長渝捏了把冷汗。
謝長渝早便側身一避,卻還是遲了,那驚雷的一鞭抽在他衣袖上,生生撕裂了雍容清雅的紫,被玉冠束起的發随之揚起,謝長渝眉目一挑,從那袖中取出一枚令符,勾唇笑道:“二哥莫急,兵符在渝手上,這突渌大營是渝說了算。”
一見那兵符,謝尋意的臉登時拉了下來,他曾在留安侯出事後暗地裏命人于府中搜尋兵符的下落,卻未能找到,誰知竟在謝長渝手中。
難道是四年前他去牙城,父親便給了他?
謝尋意一時間心亂如麻,強自定下神來,厲聲道:“這兵符為何會在你手中?是不是你迫使父親交出的?”
“為何不能在我手中?”謝長渝笑一聲,“我為留安侯世子,承正二等爵勳,這兵符在我手中,不該?”
他大袖一翻,堪讓風雲失色,那修長的手指執着兵符,千鈞在握眉目獨耀,驚天之變在他這一聲令中掀起:“從今日起,這突渌大營,唯本侯之命是從!”
空氣有一瞬的靜默,血液中仿佛什麽在叫嚣着,欲噴薄而出,下一瞬便烏壓壓跪了一片,跪地聲驚飛了栖在營帳頂的烏鴉,大雨将臨了,原本搭在旗杆上的旌旗被驟起的大風一揚,黑底鑲金邊的旗幟傲然展開,其上的謝字,一筆一劃皆貫徹春秋。
這是一個注定要載入史冊的姓氏,而此刻手握兵符的人,是注定要走向風雲之巅的棋手,這一場天下為盤的棋局,缺他則不成局。
“拜見小侯爺!”
齊齊的一聲中,謝長渝微笑着看向面色鐵青的謝尋意,道:“二哥,人便交給我吧,這些天有勞二哥了,一切有我在,你無需再憂心。”
謝尋意僵着身體站在那裏,不跪不拜,良久,他再一次揚鞭,啪地一聲抽在了地面,在飛塵中一言不發地離去。
謝長渝笑着走到那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西狄俘虜面前,對旁邊的人道:“放他下來。”
那人一愣:“可是……”
“本侯說的話,你并未聽清楚嗎?”謝長渝輕描淡寫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回家了。”
“什……什麽?”那人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謝長渝親自上前去将西狄俘虜放了下來,撲通一聲,俘虜落在了地上,那人企圖拉住謝長渝的衣袖,急切地問道:“小侯爺,您方才說什麽?”
“本侯的話從不說第二次,”謝長渝蹲下身去查看俘虜的傷勢,頭也未擡,“聽不見的人,也沒必要待在這裏了。”
那人瞬時面色如土,腿一軟便要跪在地上求饒,卻又聽謝長渝道:“但本侯念你是初犯,只罰你二十杖,自去領罰,下不為例。”
“謝小侯爺,謝小侯爺……”他這樣的磕頭謝恩倒像是在稱呼謝長渝一般,謝長渝勾起唇角來,“不必謝本侯,記住本侯說的話便可。”
“是是是……”那人滿頭大汗地退去領罰後,謝長渝便讓人将俘虜擡入主帳中去,并令人打了水來,替俘虜清洗過傷口,上了藥。
之後,他就把所有人都攆了出去。
這小侯爺到底想做什麽啊?衆人心裏被貓撓一樣想要湊到營帳邊上瞧一瞧,奈何謝長渝的營帳兩丈開外就備了人把守,一衆人只得圍到一起感嘆道:小侯爺的心思真難猜。
那謝二爺費了老大勁都問不出什麽的俘虜,換到他手上就能問出了?大部分人表示懷疑,小部分人表示他們相信無所不能的小侯爺對于拷問俘虜這種事情也是游刃有餘的。
突渌軍營雖說是頂着鎮守邊疆的名號,但近年來邊疆實在是太平,除了鬧鬧土匪之外,将士們沒有甚麽用武之地,養出了一身的無賴脾性,坐地就開起了賭局來,韓康坐莊,買定離手。
這賭局開得熱鬧,未妨着又一騎白駒踏塵而來,白駒上的姑娘傲如山巅皚皚白雪,唇是烏紫,人是冷霜,破封凍三尺的寒冰而出,她的聲音夾帶風雪,教這群熱火朝天的兒郎當頭澆下一盆浸骨的涼水:“他呢?”
韓康愣了愣,站起來問道:“姑娘是何人,為何擅闖我突渌大營?”
而後他皺眉向身邊的人問道:“為何在營外沒有将此人攔下?”
身邊的人同樣大惑不解:“不知,屬下這就去查探。”
少姜冷着臉,在馬上環視衆人一圈,又再問道:“他呢?”
她像是決然的冰霜,脆弱而裂骨,不知人情冷暖,一入世間便會消融,軍營中何時入過這等容貌的女子,莫說是這般冷豔的,就算是女子也未曾入過,将士一陣喧嘩,韓康的手捏了緊了些,對那些将士喝道:“鬧什麽?沒見過女人嗎?滾去做自己的事情!”
将士們這才悻悻散去,韓康深吸了一口氣,對少姜道:“姑娘是要尋什麽人麽?”
少姜定定地看了他許久,料峭帶寒的唇瓣輕啓:“謝。”
“謝?”韓康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那冷峭的少女又開口,十分肯定地又說了次:“謝。”
韓康遲疑地問道:“謝小侯爺?”
終于見得她點一回頭,韓康對她道:“小侯爺現下有要事,不宜見姑娘,可否請姑娘告知入大營所為何事?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營中規矩,是不允許女子入內的,還請姑娘速速離去,莫要壞了這軍規,在下稍後會将姑娘的來意禀告給小侯爺的。”
“要見他。”少女的聲音是不容置喙的堅定,韓康愣了一愣,之前他派去探查情況的小兵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神色焦急地對他道:“不好了!韓統領,二爺帶着東營的兵馬出營了!”
“什麽?”
韓康大驚失色,東大營那邊素來是謝尋意的天下,個個唯謝尋意的命令是從,如今謝尋意将東營的人帶走,不知是做什麽去了。
韓康越想越慌,強自鎮定下來,轉身欲往主帳走去,一記馬鞭破空之聲響在他的腦後。
近的彷如只差毫厘便能擊中他的頭顱,韓康的面色變得極其難看,他轉頭過去,白衣少女不知何時已經驅馬行至他身邊,馬鞭正指着他的鼻尖,冷冰冰地對他說:“帶我,見他。”
韓康的聲音也冷了下來:“這裏不是姑娘胡鬧的地方,還請姑娘速速離去,否則,休怪本将冒犯!”
少姜漠然道:“他說的。”
她的口音生硬且執拗,人在馬上,韓康動不得她,只能壓下心頭的火氣,問道:“是小侯爺讓姑娘來的?”
似乎是在仔細辨識着他所說的話,片刻後,少姜點了點頭。
但韓康依舊搖頭道:“非小侯爺親口所言,本将不能放姑娘進去。”
她沉默了片刻,重複道:“不能?”
“是的,不能。”完全相同的兩個字,從她嘴裏說出來則是完全的沒有感情,面對這樣一個人,韓康覺得很無力,似是除她所認定的事物與念頭,其餘的一切她都聽不入耳,也左右不了她。
就在韓康以為将她說通了,正準備轉身時,馬背上的少女突然揚起手臂來,那馬鞭以極為狠戾的方式向他面上襲來。
于此同時,她雙腿猛夾馬腹,高聲道:“謝!”
作者有話要說: 頓首 喜歡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