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攝魂

當謝長渝從主帳中出來時,天色已經暗了。

突渌的天氣總是捉摸不定,一如這位年輕侯爺的脾性,免了守衛的禮後,撣了下那片被謝尋意鞭裂的衣袖,道:“進去把韓将軍擡出來。”

守衛的将士愣了愣,複又想起之前一人因沒按謝長渝所說的辦事,被打得半條命都沒了,現在還躺在床上上藥,便依言進去了。

在他們要進去的時候,謝長渝突然又添了一句:“別把劍拔下來。”

這一句突兀且莫名其妙,守衛們帶着疑惑掀簾時正好少姜從裏面出來,那張冷豔蒼白的臉将他們的眼迷得一花,少姜卻看也不看他們,徑直走向了謝長渝。

她雪白的衣裙上有點點紅漬,乍一看像是國手所描的傲寒花。

守衛們定下神來,挨個走了進去。

第一個進去的霎時僵住,堵在了那裏,後面的不耐煩地推了推他:“你幹啥?看女人把魂看丢了啊?還不快進去?”

前面那人打了個哆嗦,顫着聲音:“韓……韓将軍……他……他……”

“韓将軍咋了?”

聽不到回答,只能看到同伴顫抖的背影,那人心裏湧現一陣不安,不耐煩地搡了他一把:“磨磨唧唧的,待會兒挨板子你替老子受着啊?”

那人未防這一下,被搡得往前了幾步,室內的場景便落入了後面人的眼中。

最先入目的是血與白骨。

以及攤散四落的血肉,像是被迅疾的爪牙撕開一般,血肉中的森森白骨在稍暗的帳內猙獰得駭人,那具被撕咬得面目全非的屍體旁被兩柄劍釘着一個人,銀鞭緊束紫布堵口,尚在不停地掙紮。

有人大着膽子上前去瞧,那被兩柄劍牢牢釘在地面的人,赫然是之前的那個西狄俘虜!

那俘虜的瞳仁已擴散得不見眼白,烏浸浸地,沒有神采也沒有光,盡是一片漆黑,他的嘴角還有斑駁的血跡,那兩柄劍從他的肩胛骨釘下去,深深入了地裏,他卻仿若不知痛一般,死命地往上掙。又因為銀鞭将他牢牢捆着,使他手腳都動不得,只能上下拼命掙紮着企圖擺脫那劍的禁锢。

在那種原始的、瘋狂的、猙獰的、毫無人性的掙紮下,釘得死死的劍竟然有了松動。

進入帳內的守衛皆已吓得面無人色,跌坐在地上,有個人喃喃道:“這是什麽東西啊——”

另一人從驚慌中定下神來,低聲喝道:“別慌!什麽場面沒見過,你們還怕這個嗎?”

“媽呀大哥,這擺明是人吃人,我們啥時候見過這瘆人的玩意兒?”

說話間,那西狄俘虜又全力一掙,那柄劍松動得更厲害了,那被堵在嘴裏的聲音聽起來如兇蠻的野獸般歇斯底裏。

幾人打了個冷戰,又想起謝長渝的吩咐來,其中一人道:“我們……還是先把韓……韓将軍……搬出去吧。”

他們的目光又齊齊轉向那具面目全非的屍體,皆目不忍觸碰地別開了目光,最大膽的一個站了起來,顫顫巍巍地走向韓康的屍體,道:“走吧,在那個怪物……掙脫……”

他話還沒說完,那西狄俘虜往地上一靠,又猛地坐起來,竟然生生将那兩柄嵌入地裏的劍給拔了出來,他上半身的衣物在之前清洗傷口時被脫去,一直未穿上,血跟着那被劍洞穿的傷口淌下,像是被撕開的皮肉一般。下一瞬他雙臂一張,将銀鞭也掙開,西狄人本就生得高大結實,他扯下堵住嘴的紫布,口中的涎液跟着滴了下來,神情極為扭曲,龇牙咧嘴地,一雙沒有焦距沒有眼白的純黑眼睛看着這邊,突然爆發出一聲極為兇惡的低吼。

幾人被吓得臉色慘白,拔腿就要往外面跑,可哪裏能比得過西狄俘虜——現在應該是怪物了,怪物拔出插在兩肩上的劍往地上扔去,哐當一聲後,他感受不到絲毫的痛苦,或者說越是痛苦,他便越是興奮,嘴一龇,就向他們撲去。

跑得最慢的那一個被怪物拖住了腳,跌在地上,連牙都磕斷了,極端的恐懼令他感受不到疼痛,扒拉着地面要逃脫那怪物的捉拿,卻被生生地拖了回去,他驚恐地對前面的同伴喊道:“救命……救……救救我……救我啊!!!!!”

在恐懼面前,有多少人能顧得上回頭救人,剩下的人自然是頭也不回的便跑了,聽着血肉撕裂的聲音以及同伴的慘叫,咬牙閉上了眼。

突然冷冷清清的聲音響起:“讓開。”

一陣風雪在盛夏的天割破厚重的簾幕吹來,少女的白衣從衆人眼前掠過,她手中的劍帶着寒光,刺向正在啃食着士兵的怪物,正俯首于美食間的怪物全然未能預料到危險的降臨,劍芒一閃,徑直将他的左臂砍下。

瞬間鮮血噴湧而出,宛如乍開的血蓮,赤豔驚心,少女的面容與衣裙被血潑染,只消墨筆一勾,就是一樹梅,怪物嘶吼一聲,失重倒在地面,少姜橫劍在前,對着趴在地上已然吓傻的士兵道:“走!”

那士兵早已魂飛魄散,再加上腿上的肉已被怪物啃去,哪裏還能有力氣走,只能驚懼地睜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少姜心中沒來由升騰起燥意,語氣帶着怒:“走!!”

士兵哭喪着臉,哆嗦地道:“走……走不動啊!”

少姜低頭一看,那士兵的小腿上的肉已被啃去,隐約能看得白骨,血失控地淌着,她彎腰便去拎他的衣領,把他往外面拖。

就在她轉過身的時候,那倒在地上的怪物用另一只手撐着,慢慢地站了起來。

他的右臂已經斷了,血順着他的身體流下,半邊都是血,他嘴裏甚至還咬着方才那個人小腿上的肉,空洞幽黑的眼中映出少姜孤冷的背影來,閃過一抹嗜血的光芒。

他砸吧兩下将口中的肉吞下,後腿一蹬,便朝少姜撲了過去。

這一切落入了兩個人眼中,一個是被少姜拎着衣後領的士兵,他驚恐地看着那怪物朝少姜撲來,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只能看着那沾滿血腥的手伸向少姜被血染紅的雪白裙裾,而少姜卻一無所知。

就在他的手即将觸碰到少姜時,一支箭攜帶着破雲之勢從少姜的手臂與腰際間穿過,掀起了她的發與衣袖,洞穿了那只手。

少姜的腳步一頓。

緊接着第二支,如流星飛镞,射入那人的肋下。

第三支,如眩目之光,釘入那人的左肩。

少姜站在那裏,看風揚起簾幕來,賬外那人紫衣風雅,長弓在握,帶着從容不驚的氣勢走來,一步一箭,将那在她身後的殺機逼退且消弭,途過她身側時,在她耳畔低聲說了句:“別把背後留給敵人。”

她的眼眶驟然濕潤。

然後那只手,那只潤玉般的手,從她手中取過長劍,走向那已經渾身是箭,如刺猬如豪豬一般的西狄俘虜,少姜側過身來,看着他倒提着劍,是玉雕的骨,才能有這般的風華獨具,他勾唇道:“還有一點,下手要狠,別給敵人留餘地。”

寬大的袖袍一翻,露出那截生香的腕骨,系着紅繩,伴着晃眼的劍花,在西狄俘虜的脖頸正中刺出一個血窟窿。

士兵早已吓暈了過去,謝長渝有些嫌惡地看了眼四濺的血,對少姜道:“之前你沒有告訴我,施展攝魂後會變成這樣。”

少姜的眼眶很澀,泛着紅,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不知。”

“從未有過記載?”

“從未。”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添道:“攝魂。”

謝長渝回頭來看她:“攝魂從未被施展過?”

少姜點了點頭。

謝長渝定定看了少姜片刻,突然輕笑道:“你也很大膽,不遜于她。”

她,哪個她?

是那能明了他心思的她,是那與他共有太微歲月的她,是那一襲嫁衣遠去禹國的她,是那在他身上種了長情蠱,自此千絲萬縷糾葛不斷的她。

少姜眼睛一潤,極汵山終年冰雪的有了一絲松動融化的征兆,她突然堅定地看向謝長渝,賭氣般咬唇說道:“不遜她!”

“嗯?”謝長渝看了她一眼。

冷漠的面具裂開來,她執拗得像個稚氣未脫的孩童,固執地說道:“勝過她!”

她是那樣急切地想要勝過一個人,以此來證明自己能站在他的身邊,風霜雪雨中她的世界只有他的身影,從此繁花失色江河逆流都與她再無幹系。

其實在此之前她的世界什麽都沒有,在此之後她的世界只有他,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始終都是她孤寂的一個人。

最大的不同是他給了她一種叫做貪戀的情感。

想要他的溫柔,哪怕是虛假的也好,想要他的目光多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也好,她會覺得像是被春風吹開了冬雪。

謝長渝揚眉,從懷中取出手帕來拭去沾在手背上的血漬後,極盡溫柔地,對她道:“你不必如此。”

少姜眉目一動,像是畫像活過來了一般,絕豔動人。

他的笑帶着悲憫,像是一把刀,狠狠地紮進了她才被柔軟的心中。

他說——

她是這世間的天下無雙,無人可及。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我的少姜 我說了這并不是個惡毒女配 但我寫着寫着就覺得好像前文的鋪墊沒多少 QAQ大概是因為我沒有寫大綱所以把她給忘掉了

啊 現在翻過去看看有好多不必要寫的又有好多要寫的都沒有寫出來 以後會慢慢修 先等我把這個寫完吧~

最近兩天把心态調整了一下 整個人就變得so happy了呢

謝謝大家一直在陪着我 我會用心寫好這個故事的

愛你們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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