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8

賈敷躺在床上已經三四天了,事關重大,知道真相的就賈代化、賈敷父子倆,賈代化對外還要裝個糊塗,賈周氏是瞞着的,賈何氏在坐月子,自然更是不告訴她。賈周氏三天沒有見着兒子,心裏能不懷疑嗎,下人們經不住主母詢問,直接把賈敷卧病在床的消息禀告了。

賈周氏着急忙慌的過來探望兒子,看着兒子披散的頭發,幾無血色的嘴唇,眼淚唰唰就下來了。

“娘親,我沒事兒,別哭。”

“還說沒事兒,病了怎麽也不和我說,看看,臉都小了一圈兒,兒啊,你這是怎麽了,別吓為娘啊。”賈周氏語帶哽咽道。

“就是季節交替,着涼了,不是什麽大事。”賈敷輕描淡寫道,“可請太醫來瞧過了,開方子了嗎,丫鬟伺候的可還盡心?”賈周氏疊聲的問。

“娘,你別怕……”

“怎麽能不怕,怎麽能不怕,都娶妻生子了,你的身子本該大好了,本該大好了……”賈周氏真是怕了,這個兒子從小就怕養不活,在他身上花費了多少精力。賈敷好起來的時候,為父母分憂,照顧弟弟,協理家事,樣樣妥帖,這樣好的孩子,若是一病去了,那可真是要了賈周氏的命。

賈敷還待再勸目前,突聞門外有很多人走動的腳步聲,愣了愣,一個身着龍袍的男人就走了進來。

啊?!!

賈周氏也愣住了,舉着帕子都不知道放下,怎麽回事兒啊?賈周氏現在穿的就是家常衣裳,別說禮服了,連見客衣裳都來不及換,就這麽面聖,這也太失禮了!更何況賈敷現在還躺在床上呢,披散着頭發,衣服雖都在身上,卻也沒有罩外袍,怎麽看都是不能見客的啊!

賈周氏橫眼去瞪賈代化,賈代化露出一個無奈加迷糊的表情,好像在示意夫人,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啊!

空氣凝固了兩秒,氣氛頓時愣住了,賈敷反應過來道:“陛下莅臨,草民病體在身,有失遠迎,恕罪,恕罪。”說着就要掙紮着下床請安。

“躺着就好,躺着就好。”

“家母擔心草民病情,形容失态,陛下恕罪。”賈敷也擠兌着皇帝,莫名其妙的跑過來,還不讓人通報,這是幾個意思,多虧他們家沒有适齡的女兒,不然被皇帝害死。看看,現在當家主母都沒收拾好容貌儀态你就闖了進來,真是……

皇帝估計也聽出這個意思來了,卻溫和道:“夫人自便,是朕冒失了。”

“不敢,不敢。”賈周氏微微側身,以示不敢接受皇帝的致歉,福了一禮,口稱“臣婦告退”,然後快步退了出去,雖然不明白皇帝怎麽突然跑過來了,但該做的事情也不能少。賈周氏馬上跑回去換衣服,安排下人準備把正院最好的院落收拾出來,布置上全新的裝飾,又安排下人拟寫菜單,萬一皇帝準備在家裏用膳呢!還有吩咐管事約束家裏的仆人,可不能沖撞了天子,還有外院的護衛,皇帝在府裏,眼睛都不敢閉,萬無一失才行。

賈敷半躺在床上,上半身靠在軟枕上,披散着頭發,衣服也不正式。賈代化上前請罪,想讓下人扶賈敷去換件衣服,皇帝來這裏是禮賢下士的,自然不會這麽折騰,道:“無妨,無妨,聽聞賈先生病了,朕特來探病,怎能勞累病人。”

賈代化一雙牛眼瞪得溜圓,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兒的模樣,臉上還強裝出,“嗯,就該是這樣”的表情,不能更傻了。

“父親,聖駕光臨,不可輕忽安危,護衛可安排好了?”賈敷輕聲道。

“是了,我得去叮囑叮囑護衛呢。”

皇帝順勢道:“賈愛卿自去忙吧,朕和賈先生說說話。”

賈代化一副不太想走,不放心兒子自己一人面聖,又不得不聽皇帝的命令的樣子,磨蹭着下去了。

等人都走光了,賈敷也就收起了恭謙溫儉讓的姿态,面無表情的幹坐着,也不招呼皇帝,也不感到惶恐。

“先生當知朕為何而來?”皇帝率先打破沉默道。

賈敷不說話。

“先生定是惱怒,其實此事陰差陽錯,也非朕的本意,還望先生恕罪。”說完,皇帝就起身作揖,真是禮賢下士的最高禮遇了。常人在皇帝面前能的免跪賜坐就是榮幸,皇帝作揖就該跪在地上磕頭了。

賈敷是既不惶恐,也不擔心,穩如泰山的坐着,眼角都不帶斜一下的把玩自己的衣袖。

房中不相關的閑雜人等都退去了,只有皇帝、賈敷和大總管鐵山,此時見陛下下不來臺,鐵山上前道:“賈先生何以無動于衷,陛下已致歉,對先生愧疚萬分,先生也該感沐聖恩……”

“噗……”賈敷突然笑了出來,從進門開始賈敷就一副不冷不熱的态度,現在突然有表情了,把鐵山都笑愣住了。

賈敷揮手指了指床邊的軟榻道:“陛下坐吧,卧房沒有正經椅子,将就坐吧。”待皇帝坐下,賈敷幽幽道:“這主意是誰給陛下出的,先是致歉,再是責問,最後陛下該賞大總管幾十個板子,讓草民看看誠意,然後再三顧茅廬,草民就該感激涕零,誓死效忠了。這樣蹩腳的戲折子,難為陛下唱得下去。”

皇帝被賈敷嘲諷的面色通紅,抿了抿嘴唇,道:“是朕唐突先生了,怨不得先生生氣。”皇帝是個能屈能伸的生物,現在他急需賈敷手上的東西,放低姿态又如何?

“不是生氣,是失望,陛下是天下之主,做什麽不能正大光明,陛下要草民手裏的東西,草民還能不給嗎?何必行此陰私詭秘手段?”

“先生誤會了,朕起初不過是以為寧國府中有異人,并不知是府中當家人,也是怕歹人傷害國之棟梁,才想着暗中查探,沒想到賤婢自作主張,傷了先生夫人,朕也萬分抱歉。”

聽着皇帝不真不實的話,賈敷是真失望了。做皇帝的,有點手段是正常的,可你不能把別人當傻子啊?明擺着在你面前的是個聰明人,你還要說這種一眼就看破的謊話,還不如實話實說,至少博個實誠的印象,賈敷現在開始懷疑,皇帝是怎麽上位的?跟着先帝爺打過天下的英雄,不至于如此糊塗吧?

賈敷真是敷衍皇帝的勁都提不起來,意興闌珊的很,話都不想多說。

“先生累了,先靜養吧,朕改日再來探你。”皇帝也看出了賈敷的異狀,直接撤了。

皇帝坐上了禦辇,被儀仗隊拱衛着回宮了,在路上,拉着鐵山道:“鐵山,賈敷并不覺得感動啊,朕該怎麽辦?舅舅在朝堂上步步緊逼,朕必須拉攏賈敷,賈敷是有大才的人啊!”

“陛下不必擔心,賈先生既有大才,當知忠君愛國,會輔佐陛下,開創盛世的。”

“朕還奢望什麽開創盛世,若是沒有父皇早先留給朕的暗衛,命都沒了。父皇總以為舅舅忠心,卻不知,這天下怕是要姓趙了,還為朕聘了趙氏做皇後,若趙氏生下皇子,朕也該退位讓賢了。”皇帝自暴自棄道。

要說皇帝也是個苦逼貨,他今年都三十出頭的年紀了,小時候,先帝還沒有起事呢,家裏也就是個鄉紳水平,沒有人會要求小鄉紳的兒子有人主之象,後來風雲變化,天下大勢瞬息萬變,先帝一步步起事,稱王,稱帝,現任皇帝跟着輾轉流離,根本沒有接受過到少正統的皇帝教育。

憑着少年血性,跟着先帝在戰場上拼殺,又有人幫襯,才得了馬背上的英雄之類的稱呼,慢慢的打磨,行軍打仗上也有些心得了。可是在內政上,那可真是兩眼一抹黑啊,他舅舅是能文能武,人人都知道他們甥舅關系好,難道趙國舅會不教導他嗎?自然就沒有來“多事”教導他內政。

他是原配所出之子,若不是有個能幹的舅舅,早就該成為歷史了。有個能幹的舅舅,保證了他的母親成為母後,活到了他被立為太子,成功的壓制住那些貴女所生的兒子。先帝的妃嫔來頭一個比一個大,畢竟先帝是一步一步爬上來的,當了皇帝之後,所納妃嫔才是最有身份的。這樣就造成了皇子母族身份懸殊,若不是今上有個堪稱能人的舅舅,皇位哪兒輪得到他。

可是這個能幹的舅舅在幫自己對付異母兄弟的時候厲害,和自己争權奪利的時候更厲害。皇帝總算意識到,自己的舅舅對自己也不是無怨無悔,不求回報的付出。

賈敷開始的時候,并沒有關注皇室的事情,畢竟他這輩子并不打算出仕,小時候還觐見過陛下幾次,但看到的也是一個正常的農民起義領袖,正常的封建帝王,當時的太子,也是非常唬人,自然沒有看出本質來。先帝山陵崩的時候,寧國府正在孝中,國孝家孝湊在一起,賈敷也沒有及時發現。

為賈代化謀算再入朝堂的時候,分析的是臣子布局,只知道現在的朝堂上最有權勢的是趙國舅,皇帝只是例行公事,并沒有傾注太多心力。

賈敷拿到下屬遞上來的報告,真是毀不當初,看看,這就是輕敵的報應!

歷朝歷代都是在開國之初容易遇到叛亂,因為前朝剛滅,總有“忠義人士”冒出來,還有那些跟着一起打天下的,也多有不服。憑什麽呀,十年前皇帝還要對我作揖,三年前也不過地位平等,現在我就要給皇帝磕頭了,這樣的落差,是個人就受不了。還有那些立下重大功勳的,更會有“如果當時怎麽怎麽,現在我就是皇帝了”之類的想法,所以開國之初最容易發生叛亂。

所以第二任君主必須是既能守業,又能創業、開拓進取的人才行!

先帝是怎麽腦抽了,讓現任陛下上位,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該怎麽調整路線。賈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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