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溯光【三】

姜蘿并不是雲國國君的血脈。

這是所有人都熟知于心的事,如果楚王沒有死,她應該在楚國像一個正常公主一樣無憂無慮長大,而不是在雲王宮中竭力生存,特別是在姬國公主病逝之後。

姜蘿的地位一落千丈。

即使才十三歲,她也顯出了驚人的美麗。

連雲國國君的視線都常常在她臉上流連。

那是一種天人之美,像傾城無暇的蝶翼一點點撐開稚嫩的繭,顯露出令人屏息的美貌。

姬國公主本就有傾城之美,死去的楚王體弱多病卻也是少見的隽秀無雙之人。

姜蘿綜合了二者的優點,又有仙訣加成,在諸多公主中,她穿着樸素,舉止低調,卻把周圍的人襯得暗淡無光。

雲國國君也許打着讓姜蘿陷入絕境再去救她的主意,攻心為上,再讓她成為一個稱心合意的棋子。

然後姜蘿便在“絕境”一開始淋了場雨後病逝了。

一則是雲王宮已經不适合生存,二則是身體已經容納不下姜神宮的宮靈積蓄幾千年的靈力。

仙訣那一點強身健體的效果在短時間內跟不上姜神宮靈魄爆裂的速度,普通人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這樣龐大的靈力。

雲國國君大發雷霆,處罰了他曾經授意虐待姜蘿的宮人,全送去給姜蘿陪葬了。

有種難言的懊悔。

姬國公主和楚王都是有名的體弱之人,為什麽先前忘卻了這一點呢……

或許是姜蘿展現出來的意志太過堅定穩重,精神上的絕境并不能打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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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麽樣,姜蘿的死,是非常值得惋惜的一件事情。

特別是雲國皇宮裏一副畫像被流傳出去之後,早逝的姜公主名聲大振。

溯光如今已經是景王了。

他十三歲時,景襄就已經病逝,溯光被立為新王。

只不過景國朝臣以他過于年幼為理由,分攬了大權,諸多國事,溯光連插手的權力都沒有。

不知道周圍是誰的人,努力把他朝貪逸享樂好美色方向發展。

溯光也不負衆望,變成了一個驕縱愚鈍空有莽力的人,暗地裏默默積蓄力量。

最近很是得寵的一個宦官如獲珍寶般送來一幅畫。

溯光一揭開便失神了片刻。

“這是誰?”

宦官見溯光果然被美色所攝,內心得意,面上卻誠惶誠恐道,“這是雲王宮中早逝的姜公主。”

畫軸砸在地上發出輕響。

“早逝?”

溯光有些愣神。

那一個晚上,雙手緊握的溫度,又清晰起來。

“傳言說是雲王觊觎姜公主的美色,姜公主憂愁善感,病逝了。”

“……哦。”

“王上,自古紅顏多薄命,王上若是喜歡,奴婢翻破天也要給您找出一個姜公主這樣的美人……”

“你出去吧。”

宦官帶上門。

溯光久久伫立。

看着散落在地上鋪陳開的畫面,心裏空落落的,以往的一點溫度漸漸流失殆盡。

她認識那麽厲害的俠客,怎麽會死呢……

就算雲國國君真的如傳言一樣心懷不軌…

是了,她只是一個小姑娘,有太多意外可能發生。

世事向來無常。

溯光卷起畫軸,從下面開始卷,手指停留在眼睛這裏。

不知道是哪位畫師,連她的眼睛都畫得生動傳神,微微帶着一些笑意,像是在述說什麽,又像是無心之笑,牽動着人的情思。

溯光終于明白,為什麽侍者為他準備侍寝宮人時他有種如鲠在喉的感覺,不得不裝出色鬼投胎的樣子。

他已經十七了。

可是阿蘿永遠也沒有十七歲了。

他閉上眼睛,眼淚還是忍不住慢慢溢出來。

“阿蘿……”

溯光一如既往的享樂,聽學者授課時也是一副愚笨木讷的樣子。

沒有人發現,他的雙眼更加黑沉,像無底的湖泊,以前的那一點亮光,終究熄滅了。

溯光的書房裏無聲無息出現了一名劍客。

“姜公主托我轉交予你。”

那是一枚竹哨,已經因為年歲過老而通體泛黃,或許是主人貼身佩戴的緣故,摸上去有種細膩的潤澤感。

“如今竹哨還可以吹響最後一次,或許我能再救你一次,也有可能你沒等到我趕來。”

“阿蘿可好?”溯光有些小心翼翼。

“長眠地底,尚好。”

那最後升起的希冀也消散幹淨了。

“敢問大俠名姓?”

“燕國臨淵。”

溯光在空無一人的書房裏摸着那一枚竹哨,最後和姜蘿一樣,也戴在脖子上,藏進衣服裏。

五年似乎并沒有改變什麽。

國君臨朝的大禮一年拖後一年。

男子二十成年,溯光已經二十二了。

朝臣應該在兩年前就把收攬的政權上交給已經成年的國君。

這一次溯光終于露出了獠牙,狠狠敲響了那些沉溺在權勢中的朝臣們的美夢。

他鋪下的網已經成長成龐然大物,即使那些人再不願意,他也成功舉行了國君加冕儀式,開始正式臨朝。

即使看着大典之下參拜的無數人,心中依然空洞。

這些還不夠。

還會有人動搖他的地位,搶奪他的權力,影響他的生死。

那些苛待過他的人,他會從他們身上把被奪走的東西一點點讨回來。

姜蘿在漫游諸國,脫離了軀體的束縛,她行走在人群中,自他們身體中穿梭而過,也不會有人察覺。

她開始查那些關于神仙、異獸、祥瑞的傳說,希望能找到一些關于長生不老的線索。

然而她去過的那些地方,名過其實,沒能找到一些有價值的東西。

後來姜蘿去了當世那些學派的駐地,查閱對方的武學心法,不管是墨家法家還是道家,都有呼吸的口訣,甚至還有高深的武學,劍技。即使沒有得到真正直指長生不老的武學,大量這些思想精髓,姜蘿的進步也非常大。

聽說溯光作為國君加冕,已經臨朝了。

不知近況如何。

溯光這幾年過得并不好。

景襄死後,雲姬過得很不錯。

溯光知道她與朝臣韋霄通奸,默默縱容了。

韋霄為人精明,知道怎樣讨好她,雲姬安分一點,他的生活也清靜一些。

就算雲姬要求他給新歡姬邬封侯,他也答應了,唯一的條件就是不要混淆景國的血脈。

加冕儀式前,他的禦玺被人動過。

能進來的人,只有景國的王太後雲姬了。

長信侯姬邬用景王禦玺和太後玺發動叛亂,被溯光早早埋伏的軍隊打垮後獨自逃生,丢下了雲姬和雲姬為姬邬生的兩個孩子。

一向驕傲的雲姬即使被人抛棄了還苦苦哀求着溯光,求他放過姬邬,求他原諒自己,求他待兩個孩子好,看在血脈相連的份上……

雲姬也會有這樣脆弱的時候。

溯光只覺得可笑,她放蕩驕奢,可曾想過有多少次輕而易舉毀了他的努力,可曾想過将王位傳給他的景襄。

那些在雲國寄居的歲月,即使她的脾氣再不好,無才無德,景襄也沒有動搖她的地位。

為什麽要背棄景國?

因為她是雲國人嗎?因為他們父子一次又一次的放縱嗎?

雲姬護着那兩個孩子,他們的哭聲尖銳刺耳,稍微大的那個還用怨毒的眼神看着溯光。

“要不是我生下了你,你能做景王嗎?”雲姬見溯光絲毫不為她的哀求打動,氣怒道。

她永遠都是這個樣子,仿佛溯光虧欠了她什麽。

“你也只是生下了我而已。”

溯光漠然看着雲姬,覺得以前對她的優待就像一個笑話。

“都是你逼長信侯謀反的!要不是你一步步逼着他,他怎麽會謀反?”

“是又如何?偷走禦玺的時候你怎麽不想?如今他已經是個庶人,是景國的罪人,叛徒,車裂與淩遲,你覺得哪個好?”溯光森冷的聲音在宮中回響。

雲姬看着他的樣子,只覺得陌生又厭惡。

景國的血脈都是如此,骨子裏只有權勢,一點溫情都沒有。不管是景襄,還是溯光,令她厭惡透頂。

這個廢物一樣的兒子,竟然潛伏了這麽多年。

像一條冰冷的毒蛇。

“你不能這樣做,以後我再也不會幹涉景國的政事了,求求你放了姬邬……”

“呵呵。”溯光笑了一下,仿佛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他轉身欲離去,雲姬抱着的兩個孩子其中一個撲上來抱着他的腿,一口咬下去。

“砰——”

溯光一腳把他踹開,正好碰上一個青銅大鼎。

鮮血涓涓而下。

那個孩子在雲姬的哭喊和咒罵中很快沒了氣息。

溯光漠然看着這一幕。

只有姬邬的兩個孩子才是雲姬的親生子,他對雲姬來說,不亞于毒蛇猛禽。

“你怎麽不去死?你怎麽不去死?”雲姬一遍又一遍的咒罵着,眼裏的怨毒幾乎實質化。

溯光把那個哭鬧不停的小孩子舉起來,掐着他軟嫩細小的脖子,看着他怨毒的眼睛。

雲姬如同也被掐住了一樣,啞然失聲,看着高高俯視她的溯光,被掐得青紫的小兒子。

“求求你,求求你,放過他,他還小,他什麽都不懂,他是你的弟弟……”雲姬不斷跪在地上磕頭,希望能打動溯光。

“通奸孽種,不配茍活于世。”

溯光又一使力,脖頸斷裂的輕響在雲姬腦海中炸響。

“你這個魔鬼!你這個沒有感情的怪物!你為什麽不去死!”

她拔下了頭上的簪子撲過來,想同歸于盡,溯光一腳把她踹開,看她倒在地上,終究勾唇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

“我怎麽會死?你死了我都不會死。”

“你這個畜牲,他們和你一樣,你們血脈相連,他們都是孩子,為什麽不放過我們……”

雲姬已經神智恍惚,控訴地看着溯光。

“就算是我與景襄的孩子,威脅到了你的地位,你也會毫不留情吧……”雲姬冷笑着,表情比哭還可怖。

“真有的話,我會把他教得很好。”溯光轉身出去,讓人把宮門關上。

以後雲姬永遠都沒有興風作浪的能力了。

溯光抓到姬邬後,判車裂,曝屍示衆。後來又把腐爛了一半的殘缺屍體送進了關着雲姬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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