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013年-2014年(13)
韓家門口停着兩輛車,被霍蓮煾拉進車裏時康橋忍不住去回望,這個地方想必不會再歡迎她了,她也不會回到這個地方來。
目光剛剛觸及半隐在樹木中的淡綠色建築時,車窗被拉上,周頌安還住在那個綠色建築裏。
康橋和霍蓮煾分別坐在車後座上,一左一右緊緊挨着車窗坐着,車子緩緩使離韓家住宅。
十點,康橋和霍蓮煾來到機場,一位挂着酒店服務牌的男人把行李還有機票交給了霍蓮煾。
“今晚的班機嗎?”康橋問霍蓮煾。
“十一點二十分,直達紐約的航班還得等上二十幾個小時,目前最快就只有飛洛杉矶航班,到時候到洛杉矶再轉機,明天大約這個時候就可以到紐約。”他垂着頭看手上的機票。
點頭,說了一句“好走”轉身。
看着再一次強行被拽住的手,康橋對拉住自己手的人咧嘴笑:“霍蓮煾,難不成你也和你爸爸一樣良心發現了?覺得對不住我,想把我接到紐約去,讓我跟着你吃香喝辣的?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麽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是不會和你去紐約的。”
“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我可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麽對不住你,有的話也在你不吭一聲嫁給韓棕的那個時候可以既往不咎了,其實,如果不是韓棕早死的話我還覺得你嫁得挺好的。”
康橋狠狠甩開他的手:“那為什麽?”
“為什麽?”他側着頭,似乎在做着思考:“在中華民族偉大的優良傳統的熏陶下我忽然意識到身為弟弟理應該肩負照顧姐姐的責任。”
停頓,繼續:“又或者是分手之後我依然對你戀戀不忘,現在好不容易等到這樣的一個時機,我決定制造出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機會和你舊情複燃。以上兩種答案不知道你喜歡哪個?嗯?”
那個“嗯?”被拉得很長,似笑非笑的眼眸注視着她。
康橋忽然覺得現在自己是在和這個人浪費時間,揉了揉眉骨,盡量讓自己臉部表情看起來很誠懇:“照片工作室的事情就謝謝你了。”
說完之後康橋做了一個“我走了”的動作,肩膀擦着霍蓮煾的肩膀離開,這次霍蓮煾并沒有拉住她。
走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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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那些照片還在我手上。”霍蓮煾在背後和她說。
康橋放緩腳步。
“不過你放心,韓家那種下三濫的手法我個人并不提倡。康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位邁克叔叔,你媽媽的朋友邁克?”
再走一步,又走了一步,第三步就再也邁不出去了。
“那時,我還很奇怪你為什麽選擇嫁給韓棕而沒有嫁給周頌安,你和韓棕門當戶對?這話你也就只能騙到他,你之沒有選擇嫁給周頌安是因為那位邁克叔叔,不久前我無意間知道了一件事情,這位邁克叔叔還有另外一個名字,他的名字叫做周昊,這位周昊就是周頌安的大伯,如果你選擇嫁給周頌安的話,逢年過節碰到時肯定免不了一番尴尬,自己丈夫的大伯曾經和自己媽媽有一腿。”
握緊拳頭,康橋很想把握在手中的手機狠狠塞進霍蓮煾的嘴裏,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康橋,不覺得我們這樣的距離在聊這些話題有點不适合嗎?”
對的,康橋也覺得不适合,轉過頭,一步步朝着霍蓮煾走去,最終,走到距離他很近很近的地方。
踮起腳,擡起頭,微笑,叫了一聲“蓮煾。”
就像是彼時間臣服于他身下時,青澀的身體不知道如何去處理來勢洶洶的情潮,唯有低低的,細細的哼着“蓮煾。”
他半掩着眼眸,眼睫毛微微在抖動着。
“蓮煾,怎麽辦?你聰明的腦袋欺騙了你,不是你說的那樣,也就是說你猜錯了,為什麽不選擇嫁給頌安的道理其實再簡單不過。”一字一句說出:“那是因為我不敢,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那是多好的男人,知不知道你那些朋友們是怎麽形容我的嗎?”
“康橋是蓮煾不要的那只破鞋,所以,你說,我怎麽敢?我怎麽敢嫁給他?”
那個晚上,那幫整天嘴裏說着“ABCD”的假洋鬼子說起這句話可溜着呢,刻薄,幸災樂禍。
那麽多的嘲笑面孔康橋以為都忘光了,以為都忘記光了。
許久——
“周頌安就那麽好?”他問她。
“嗯。”
霍蓮煾推開她,轉身,背對着她:“你說那麽好的周頌安要是知道了,你媽媽曾經勾引他所敬愛的大伯父到時候該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聽說周頌安小時候是他的大伯母帶大的,據我所知這位善良的大伯母壓根不知道自己丈夫出軌的事情,不覺得她很可憐嗎?康橋,你說我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她?”
康橋呆呆的看着手腕上的腕表,看着秒針和時針雙雙疊在一起,停在正中位置。
午夜十二點,一萬米高空上,她身邊坐着霍蓮煾,他們正在前往洛杉矶途中。
不久之前在機場康橋給周頌安打了一通電話,她在電話裏用類似于“我有急事需要離開新加坡一段時間”這樣的含糊用語告訴周頌安,電話那端周頌安頻頻追問,之後電話被霍蓮煾拿走,再之後她就跟着他上了飛機。
直至現在,康橋還無法理清到底這一刻是怎麽産生的?
為什麽她就這麽糊裏糊塗的跟着霍蓮煾上了飛機,而霍蓮煾又是為什麽?難道真的是良心發現?
下一秒,康橋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笑壞了,瞧瞧,在過去幾個小時裏,霍蓮煾是怎麽演繹他的良心發現的。
“笑什麽?”這是霍蓮煾至上飛機以來和她說的第一句話。
摸了摸嘴角,原來她真的在笑,手指滑落收起笑意,康橋閉上眼睛,她覺得疲憊。
睡意來得很快,思想昏昏沉沉陷落中她見到了韓棕,站在大片樹下面目模糊,可他的聲音卻是如此熟悉,他和她說“康橋,我來看我們以前一起種的樹,你瞧,它們都長這麽大了。”
天空很藍,雲彩很白,那是一個藍白色的國度,整個藍白色的國度陷入了浮光之中。
伴随着“嘭”的一聲,頭一麻,睜開眼睛康橋發現自己的頭正重重磕在機艙上,機艙外依然是黑漆漆一片。
他們坐的是頭等艙,有八個座位,八個座位被設計成為四行,左邊和右邊分別為兩行,兩個座位為一行。
隔着走道另外一個座位的那位小女孩不停的在和康橋做手勢,小女孩一邊做着手勢一邊捂着嘴偷笑,在小女孩不厭其煩手勢示意下,康橋大約也弄明白了,剛剛不是她打瞌睡把自己的頭撞到的,而是她不小心把頭擱在霍蓮煾肩膀上,然後霍蓮煾用粗魯的動作拒絕了她的頭。
霍蓮煾頭頂上的燈亮着,他正在一邊喝紅酒一邊看着雜志,暖色系燈光光線若幹落在他頭發上,若幹落在他側着的臉上,米色襯衫半挽着袖口,在看雜志的人微微揚起嘴角,這些形成了一種極為柔和的畫面,柔和到似乎是觸手可及的模樣。
如當天。
那一瞬間,康橋心裏一動,她和他不是沒有那種時光,那種美好到會讓人落淚的時光。
巴厘島最後的幾天裏,他對她百依百順,就仿佛是恨不得把心都掏給她,恨不得為她摘下星月。
“雜志內容有趣嗎?”低聲問着。
“嗯。”
“蓮煾。”
正在翻頁的手停頓了下來。
“那時。”艱難的說着:“那時,是你先放棄的,我曾經因為這個恨過你,而且時間還不短,蓮煾……”
“曾經?”他打斷她的話:“也就是說現在不恨了?”
現在不恨嗎?已經不恨了嗎?康橋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漸漸的她很少再去想這個人,很少再去想那些往事。
也許,這樣應該算是不恨了吧。
“嗯。”淡淡的應了一聲:“所以,蓮煾……”
窸窸窣窣翻頁聲音再次響起,他側過臉來,眼神很淡:“是不是接下來你會和我說,我和你應該維持以前的那種生活模式,你過你的生活,我過我的生活?這樣也是可以的,可是,康橋,我告訴你,周頌安不行!為什麽不行原因想必你已經心知肚明了。”
“霍蓮煾!”康橋壓低聲音,剛剛給她打手勢的小女孩正在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們。
“從你剛剛說話的惱怒程度判斷,很顯然你對周頌安并不是沒有想法。讓我來猜猜接下來的劇本是不是這樣:一年兩過去之後,那位失去丈夫的女人被那位叫做周頌安的男人的執着所感動,半推半就接受了他,從此以後兩個人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剛剛平複下去的情緒一下子又被激起了,帶着賭氣的成分,咬着牙:“霍蓮煾,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
“怪不得他們說女人都是善變的生物,這麽快就和我說追求幸福的權利了。”霍蓮煾的視線回到了雜志上去:“康橋,在十幾個小時之前你才送走你的丈夫。”
剛剛被提前的氣有在剎那間變成了那顆漏氣的皮球,黯然垂目。
“想不想聽一下我的建議,如果我是你的話就既來之則安之,什麽也別去管什麽也別去想,不是有那樣一句老話麽,船到橋頭自然直。”說話間他輕輕笑出聲:“現在想想,其實棒打鴛鴦這份工作到目前為止還挺有趣的。”
“康橋,你也知道你媽媽一直把能死後葬在霍家祖墳當成終身榮譽,如果你非得去惹出什麽事情來的話,你有可能讓你媽媽的終身榮譽化成一場泡影。”
把滑落到膝蓋上的毛毯拉到肩膀,整個身體裹在毛毯裏,側過臉,臉朝着機艙這一邊,閉上眼睛。
一萬英尺高空上,暮色深重。
他低頭看雜志,大段時間過去,那本雜志自始至終都沒有被再翻開一頁,那杯還剩下四分之三的紅酒更是徹徹底底被主人遺忘。
再小會時間過去,靠近機艙的這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關掉頭頂上的燈,輕輕挪動身體,身體往着機艙那邊靠,似乎是在做着某種的等待。
又過去小會時間,靠近機艙的她身體歪歪斜斜的往着與機艙相反的位置傾斜,那個肩膀的位置剛剛好,她的頭就這樣自然而然的擱在那個肩膀上。
“可是你自己往我身上靠的。”他閉上眼睛,輕輕的說着。
可以允許你把頭擱在我肩膀上,但不允許你在我肩膀上流淚,因為我知道,那眼淚不是為我而流。
漸漸的,些許光通過了機艙橢圓形的窗戶滲透了進來,萬米高空上,有萬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