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2002-2003)
當着那些或好奇或不耐煩的臉,康橋站停在霍蓮煾面前,手從背後解脫了出來,毫不費勁的,那杯墨魚汁往着他頭上倒下去。發上灑落,沿着他的頭頂順着頭發往他那張漂亮的臉蛋分布,些許滴落在他白色的t恤上,黑白分明。
可樂杯丢在地毯上,抱着胳膊,康橋享受此時此刻全場鴉雀無聲的氣氛,較為遺憾的是分布在霍蓮煾臉上的墨魚汁遮擋了他的臉部表情,以至于康橋無法欣賞到蓮煾少爺的心情。
她站在地毯上,他坐在地毯上。
居高臨下說着:
“霍蓮煾,五年之後,再回看時你會覺得你今天的行為有多麽的幼稚和可笑,我無比期待你無地自容的那一天。”
說完之後挺直着脊梁,往着霍小樊的方向走去,那個小家夥顯然被她的行為吓到了,也對,康橋也被自己的行為給吓到了。
不過,這世界沒有後悔藥賣。
在走幾步時康橋聽到了那聲“站住。”
還不錯,聲音,氣息穩定,完全沒有那種被寵壞了的孩子在遭受到狼狽時刻時表現出來的嘶聲揭底。
好吧,蓮煾少爺讓站住就站住,總得給他一點面子嘛,他的朋友們都在看着呢。
站住,回過頭去,霍蓮煾的朋友們都低着頭不敢去看被墨魚汁弄得就像黑白無常的霍蓮煾。
而霍蓮煾呢?霍蓮煾已經從剛剛坐着變成了站着,他臉朝着她,康橋有點沮喪,從霍蓮煾所表現出的沒有她期待的氣急敗壞的樣子。
真能裝!
要不,逗他一下?
就像是忽然間想起來什麽似的,沒有給霍蓮煾任何開口的機會:“我聽說蓮煾少爺是擁有很多粉絲的學校游泳隊長,隊長哦,好像聽起來很了不起的樣子,可他們一定不知道這位游泳隊長其實……”
拉長着聲音,回視着霍蓮煾:“其實這位游泳隊長怕鬼,那天晚上我稍稍給他提前我那死去的外婆,一下子就把他吓得屁滾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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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蓮煾怕鬼?你們也覺得不可思議吧?美利堅的那套教育方針不是更應該趨向于什麽ofu,飛船,星球類似這樣的嗎?相信ofu可比怕鬼時髦多了。”微笑的回憶着:“不過,我得承認這位游泳隊長在受到驚吓時可愛極了,就像是到處亂竄的那只小老鼠。”
霍蓮煾還是一動也不動,倒是年紀最小的那個孩子憋不住竊笑了一聲,但也迅速收住,她的小樊也笑了。
笑得胸無城府。
沒有再理會霍蓮煾,康橋拉起霍小樊的手。
周遭很安靜,安靜得讓康橋的腳步發虛,拉着霍小樊的手往着屏風處走去,耳邊聽着霍小樊低聲問她“蓮煾哥哥真的吓得就像是到處亂竄的小老鼠嗎?”
“是的。”康橋溫柔的回答了霍小樊的問題。
身體即将越過那道屏風,從背後傳來霍蓮煾的聲音,那聲音宛如夾渣着疾風一般,冷,利。
“康橋,你給我好好聽着,五年之後我會不會後悔今天的行為不得而知,但我保證你在五分鐘之後就會後悔你這一刻的行為,我發誓,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滾到我面前來,一千次跪舔我的腳趾頭一萬次和我說你錯得有多麽的離譜。”
這次康橋沒有再回頭,身體越過那道屏風往着門口,打開門。
從推開門到關上門離開也只不過是發生在十分鐘時間裏,進去時她是那顆打滿氣的皮球離開時那顆打滿氣的皮球萎萎的。
拉着霍小樊的手走在長長的走廊上,小家夥倒是很開心一路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具體說什麽康橋已經無暇去理會了。
就像是霍蓮煾說的她感到害怕了,但那害怕還不是後悔,起碼,她心裏沒有之前那麽難受了。
她終于為小樊做了一件事情,只是也不知道這事情所産生的後果會變成怎麽樣。
在煎熬中夜幕降臨,和很多個夜晚一樣夜幕在安靜中悄然來臨,準時,阿巧敲開康橋房間門,晚餐時間到了。
強打起精神,康橋來到餐廳,在屬于她的位置坐下,倪海棠坐在正中間,康橋坐在倪海棠左手邊,霍小樊坐在倪海棠右手邊。
一邊站着布餐的傭人,一切和之前很多時候一樣。
今晚有菠蘿咕嚕肉,那是霍小樊最喜歡吃的,面對着自己心頭好霍小樊眉開眼笑,今晚的餐桌特別安靜,倪海棠沒有和往常一樣問她的功課問題,也沒有說她那些朋友們的孩子有多麽的聰明乖巧。
晚餐臨近結束時,康橋和倪海棠在同一時間裏不小心把碟子打破了。
康橋知道倪海棠不對勁,可現在她俨然無暇顧及自己的媽媽了,這悄然在流逝着的時間對于康橋來說是煎熬。
霍蓮煾曾經和她說過,要乖乖的呆着,不要惹事。
很顯然,她已經惹事了。
回到房間洗完澡,這期間康橋已經做好打算,現在就等着霍蓮煾了,有了自己的打算之後康橋倒是看開了。
次日,一切風平浪靜,康橋從霍家傭人的口中知道霍蓮煾今天和他朋友們出海去了,關于發生在游戲廳的事情誰也沒有提起過。
有過之前幾次經驗,康橋自然不相信霍蓮煾會讓這件事情那麽容易就過去,不過也已經沒有關系了,她行李都整理好了,臨離開時她會給霍正楷打一個電話說明一切。
這一天康橋準時離開學院,準時回家,又一個夜晚來臨,半夜醒來時康橋看到倪海棠房間燈光依然亮着。
再一天來到,康橋從霍家傭人口中知道今天霍蓮煾沒有出海,據說霍蓮煾海鮮過敏,今天要留在家裏休息。
這天是禮拜天康橋沒課。
下午兩點左右時間,當康橋看到和霍蓮煾最親近的傭人出現在她面前時就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安靜跟在傭人後面,霍家傭人們穿的制服有點像長款唐裝,也像是修身版的阿拉伯長袍,康橋記得第一次來到霍家時心裏還在嗟嘆:傭人們穿的制服可真好看,一點也不像是她印象中的那種傭人制服。
一眨眼,六年時間過去了,她在這座漂亮的建築呆了整整六個年頭。
還是那間游戲室,不過倒是符合那樣的一句俗語,從哪裏跌倒就從哪去站起來,站在游戲廳大門前,康橋猜現在裏面一定是高朋滿座,霍蓮煾和他朋友們一定一個個翹首以盼,在等着看她的笑話。
在傭人的示意下康橋走進游戲室。
傭人離開之前帶上了門。
讓心和腳步步伐一致,安靜,平穩,一步步往着那道屏風,身體越過屏風,出乎意料的是偌大的游戲室就只有霍蓮煾一個人,周圍窗簾拉得厚厚實實的,光線透過天花板玻璃一格一格垂直射落。
霍蓮煾就坐在那天小樊坐的位置上,康橋一步步朝着霍蓮煾走去,霍蓮煾看了她一眼之後繼續漫不經心的玩着擱在他面前的發牌器,動作娴熟。
站停在霍蓮煾身邊,叫了一聲“霍蓮煾。”
淡淡應了一句霍蓮煾手拍了拍他身邊的座位,康橋在那個座位坐了下來,耐心等待着。
數分鐘之後,霍蓮煾把他面前排列的牌放回發牌器裏,語氣帶着那麽一點點的惡作劇:“喂,木頭,這幾天日子過得提心吊膽的吧?”
康橋沒有說話。
“你該不會是在暗地裏把各種可能設想了一番吧?比如說開一個盛大的舞會,舞會中,我當着很多人的面把你的頭發剪得亂七八糟的,再拿西紅柿扔你,把你弄得就像是一塊西紅柿蛋糕,然後在優美的華爾茲樂曲中,讓我的同伴們把你圍在中間,讓你看清楚一張張哈哈大笑的臉,怎麽樣,這樣聽着是不是很有畫面感。”一邊說着霍蓮煾一邊笑了起來。
康橋依然不說話。
霍蓮煾嘆了一口氣:“和你這樣的木頭玩可真沒趣,那天你不是很拽嗎?怎麽現在萎了,我那天的行為看在你眼裏很幼稚?可你知不知道有時候故意犯的幼稚病其實需要擁有雄厚的資本,我就可以天天犯幼稚病,而你就不行。”
本着早死早超生的念頭,康橋開口:“霍蓮煾,進入正題吧。”
霍蓮煾點頭:“還記得我那天和你說的話嗎?”
“記得。”康橋說。
側過臉,霍蓮煾正看着她,他問她:木頭,要不要那樣做?
一千次跪舔他的腳趾頭,說一萬句我錯的離譜嗎?不,不不。
回視霍蓮煾,康橋搖頭。
霍蓮煾淡淡的笑了起來:“有骨氣,以後霍小樊會為因為有你這樣的姐姐感到驕傲。”
“我那天的行為是沖動了一點,但是你先犯的錯,如果我的行為能得到你理解最好,但無法得到理解我也不強求。”頓了頓:“霍蓮煾,我行李箱都整理好了,我這樣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你這是做好被掃地出門的準備。”
康橋站了起來,還沒有等她移動腳步就被再次按回座位上。
“我們都還沒有進入正題呢,你怎麽就急着離開。”霍蓮煾收起了笑容,他站了起來,來到康橋身後。
康橋坐着的是那種可以任意調整方向的高腳椅,霍蓮煾把她的椅子調整成為面對着大屏幕那個方向。
他和她說:“姐姐,我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說着,霍蓮煾把遙控機交到康橋手上,指引着她,遙控機對準大屏幕,手往下一按,電視畫面出現了極具華麗的酒店房間,床單是枚紅色的,玫紅色床上有男女裸。露糾纏在一起的身體。
黃面為遠景拍攝,康橋看不清楚那對男女的眉目。
可一顆心在發虛,手裏的遙控器都快要拿不住了。
電視屏的畫面是靜态的,靜态畫面一頁一頁翻過,那對男女的臉逐漸被放大,大到想要看不清楚是誰都難了。
垂下頭去,不忍心再看。
原來,那天媽媽滴落的真是一滴淚水,不是天上落下了的雨點。
要怎麽辦才好?以後可要怎麽辦才好?要讓媽媽也像她一樣收拾行李箱嗎?不,倪海棠死都要住進這個漂亮的房子。
“這些是我花大價錢從一位酒店服務生手中買到的,現代文明真是好東西,讓一些肮髒的醜陋的無可遁形,木頭我說的對嗎?”霍蓮煾和康橋說:“聽說,那男人小樊叫他邁克叔叔。
是的,那男人就是在口袋會放好吃糖果的邁克叔叔,而且這位邁克叔叔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周頌安的大伯父。
什麽嘛?這都什麽跟什麽嘛?這世界可真小。
真累人!
媽媽累人,霍小樊也累人,最累人的是霍蓮煾,這是個披着漂亮皮囊的小怪物,披着漂亮皮囊的小怪物用他好聽的嗓音告訴她。
“我朋友還幫我把這些視頻制造成為撲克牌,我剛剛玩的那些就是,木頭,你媽媽還挺上相的。”
手輕輕的,就怕驚動誰似的,就怕惹誰不高興似的,輕輕的去觸摸他的手腕,和手指一樣卑微的還有聲音:“霍蓮煾,舔一千次腳趾頭,說一萬句我錯得離譜。”艱難的說出:“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