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回房間的路康橋走了很久很久,沿途經過的房間房間門都緊緊閉着,所有人都沉浸在睡夢中,誰也不知道這個夜晚發生了什麽事情。
回到房間洗完澡躺在床上眼睛一閉,睡意鋪天蓋地,長夢就像是無邊無際的畫卷,在長長的畫卷中,自始至終都有着一個讓她朝思暮想的小小身影,她一步步往着那個小小的身影挪過去。
觸到時,臉埋在她肩膀上,喜極而泣。
就像受到莫大委屈似的,嗚嗚,嗚嗚的。
也許她的哭聲吵到那小小的身影,甩開,貼上,再甩開,索性最後她無尾熊一般貼上去,一邊奶奶,一邊大聲嚎哭着。
嗚嗚,嗚嗚……
是有點吵,然後她收住了聲音,可……
那嗚嗚聲還在繼續着,近在咫尺,有人在摸她的臉,摸她臉的手小小的,那是她喜歡的小手,那雙小手一個勁兒拍着她的臉。
嗯,是她的小樊呢。
是她的小樊在嗚嗚,嗚嗚的,不是她。
不過下手可一點也不輕,開口“疼”,可嗓子就像是在發燒似的,那句發音怎麽也擠不出來,手想去阻止那只手可一點力氣也沒有,她的那點力氣就只能做到睜開眼睛。
睜開眼睛,一室的光,那張朝着她湊的臉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周遭有淡淡的藥味,這是她的房間。
“姐姐?”哭啞的嗓子試探性喚着她。
手指輕輕去觸摸霍小樊的手指,小家夥這才破涕而笑:“姐姐你生病了。”
這一覺康橋睡了一個白天和差不多兩個夜晚,小樊是在昨天傍晚發現的她,用他的話來說姐姐和平常不一樣,整個人就像是火球似的。
之後據說醫生的話把倪海棠吓得花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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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醫生說如果再晚發現的話你就會變成白癡。”霍小樊和她說。
康橋雖然瘦可身體一向很好,除了偶爾吃壞東西肚子疼之外發燒感冒這些幾乎都沒有,這次高燒來得毫無征兆,連醫生也說不出所以然,其中原因康橋大約猜到一點,那晚,霍蓮煾也是處于微微發燒狀況。
不過康橋想這場發燒來得挺及時,最近她在學舞蹈,這樣一來這幾天就可以避開那些大幅度動作了。
是夜,倪海棠來到康橋的房間,她坐在床前,手觸摸着她的手,說:“康橋,你這次生病真的把媽媽吓壞了,你在發燒期間嘴裏一直喊着奶奶,那時,媽媽有種感覺,也許你外婆覺得不能讓你再跟着我了,所以她要把你帶走了。”
說完那些話,倪海棠看着她,就好像不這麽看着她的話她就會被外婆帶走似的。
在倪海棠的目光下康橋下意識把睡衣領口拉攏,她總覺得霍蓮煾會在她頸部上留下那種會暴露秘密的紅色印跡一樣,在做這些動作時她不敢去看倪海棠,害怕把她帶到這個世界的人會從她眼眸底下發現那個夜晚的秘密。
“康橋。”
“嗯。”垂着眼睛低聲應答着。
“以後,我會學習當一位好媽媽,就像是別人家的媽媽。”她說,仿佛是怕康橋聽得不夠清楚一樣,倪海棠說這些話時語氣放得很慢。
“好。”應答着。
展開雙手,康橋第一次主動去擁抱自己的媽媽。
康橋自始至終都記得那天早上倪海棠說過的話:“只要媽媽度過這次難關,以後就戒酒戒煙,和你和小樊好好過。”
以後,他們三人要一起好好過,她、倪海棠、霍小樊三個人,一起到商場去,節日一起到電影院去,穿着一模一樣的服裝一起到海邊去游泳。
三個人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康橋的病沒有很快好起來,持續的低燒讓她連續缺了好幾天的課,倪海棠也不催她,每晚睡前倪海棠都會到康橋的房間呆一會,她甚至還說出“康橋,你要是不喜歡上那些補習課以後就不要去了。”
這幾天,周頌安也在給霍蓮煾補習完之後會來看康橋,他給康橋帶來了一些關于霍蓮煾的消息,霍蓮煾最近幾天都在家,而且據說學習很認真。
康橋生病的第五天下午,倪海棠給康橋削水果,康橋在看書,那聲“啊”來的很突兀,擡起頭來康橋先看到的是倪海棠那張蒼白的臉,她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手指,削水果時她被水果刀割傷了,現在,她的手指在流血。
康橋為倪海棠處理傷口時聽到她喃喃自語聲“我覺得要有事情發生了,我覺得一定是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不不,也許已經發生了…”
康橋自然知道倪海棠擔心的是什麽,現在的倪海棠俨然如驚弓之鳥,最近幾天裏倪海棠一張臉快速消瘦了下去,眼眶帶有着淡淡的淤青。
“媽媽不要胡思亂想,哪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康橋盡量用極為輕松的語氣說出。
沒有受傷的手落在康橋頭頂上,倪海棠的聲音帶着那麽一點點神經質:“不,一定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康橋你知道嗎?你外婆出事的那個時間點我也在削水果,當時也被割傷手了,而且是同一根手指。”
“那只是巧合。”
倪海棠宛如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康橋不信你看,那傷口還在。”
康橋在倪海棠手指上新添的傷口旁邊看到另外一道舊傷口,兩道傷口幾乎一模一樣,擡起頭,呆呆看着倪海棠,她想她現在的臉色一定白得就像雪一樣,她想倪海棠一定被她的臉色吓到了。
倪海棠擠出極為勉強的笑容,用假裝出來的輕松語氣,嗔着:“看把你吓的,媽媽剛剛只是在胡說八道,康橋你說得對,這世界上哪裏會有那麽多巧合的事情。”
對的,對的,康橋木然點頭,明明那晚霍蓮煾發誓了。
倪海棠離開房間之後康橋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書本上,只是她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一顆心忽上忽下的。
小會時間過去,房間門再次被打開,進來的是周頌安,周頌安比一般來的時間點還要早上一個多鐘頭。
周頌安告訴康橋今天下午霍蓮煾取消了補習,因為霍蓮煾要和霍正楷打壁球。
霍正楷回來了?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嗎?
周頌安帶來的消息讓康橋心裏的不安持續擴大,開口,說:“頌安,我現在有點不舒服,我想休息。”
“不舒服?我給你叫醫生。”周頌安一邊說着一邊想去拿電話。
拉住周頌安的手:“不用,我睡一覺就好。”
他的手落在她額頭上,深深看着她:“康橋,快點好起來,好了之後我帶你去吃冰淇淋,世界最好吃的冰淇淋。”
康橋點頭。
周頌安走了。
周頌安走後,康橋打電話問了姚管家,姚管家說是霍蓮煾打電話讓霍正楷提前回來一天。
挂斷電話,康橋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應該是那樣的,霍蓮煾是兩面手,她不是已經屢次吃過他的虧了嗎?怎麽還這樣如此輕易的相信他!天真的以為霍蓮煾再怎麽壞心也會是虔誠的,霍蓮煾出生時信奉基督教的林芝華曾經讓牧師為她的孩子舉行儀式,接受過儀式的孩子就成為太陽之子,每一個太陽之子一生都要信守諾言。
離開房間,康橋沿着那天晚上走的那條路,腳步飛快,周頌安告訴她霍蓮煾和霍正楷打壁球的時間約定在三點,現在是兩點三十五分,康橋在心裏祈禱着,霍蓮煾能在他房間裏,不然,她不知道到哪裏去找他。
踩在地板上的腳步輕飄飄的,頭有千斤重,仿佛一不小心頭就壓垮身體似的,每一步都力不從心。
午間的長廊靜悄悄的,停在霍蓮煾房間門前時康橋已經氣喘籲籲,沒有任何顧忌打開霍蓮煾房間門,慶幸的是門沒有鎖。
一直往裏面走,一處一處地方找,最終在衣帽間找到了霍蓮煾,霍蓮煾正在對着鏡子整理球衣領子。
光影把她的影子淡淡投遞在地面上,宛如游魂般一步步飄向了霍蓮煾,然後站在霍蓮煾身邊,等待着。
不知道是她的腳步聲太輕了,還是霍蓮煾太過于集中精力整理衣領了,他一直沒有發現她的到來,弄得她也不敢開口。
她和他距離很近,他整理完了衣領,側過身來兩個人撞在了一起。
幾秒之後,霍蓮煾聲音氣急敗壞:“你怎麽整天像一只鬼一樣。”
好巧,康橋也有這樣的感覺,可她現在沒有心情和他談論這些,開口問他霍蓮煾你要去哪裏?
後退,霍蓮煾和她拉出距離,他在打量着她,從頭發到腳,淡淡的嘲諷厭惡躍然于他眼底眉梢:“又沒有紮頭發?校服變成了和尚袍子?”
離開房間太急,康橋沒有時間換衣服,她現在穿的是看起來有點像和尚袍子的長睡衣。
“不過,姐姐,現在可是白天,我可沒有心情在白天和臉白得像一只鬼的女人玩那種游戲。”
說完後,霍蓮煾彎腰拿起放在他腳邊裝着球拍的包。
康橋手一橫,擋住了霍蓮煾,死死的攔住。
“霍蓮煾,那時你發過誓的。”艱難的說着,康橋很不願意回憶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可現在她不得不去回憶。
“我沒有忘記。”
那就好,那就好,康橋心裏松了一口氣,在那口氣剛剛松下時又聽到他說。
“可那時你說的是照片。”
仰頭,目光呆呆落在他臉上,嘴裏喃喃問着:“什麽意思,霍蓮煾,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做我那時說的是照片?”
“又……”淡淡的語氣轉換成為了不耐煩,他手往她臉上伸,展開的手掌結結實實遮擋住她的整張臉:“又是用這副鬼模樣,康橋,我很讨厭你這樣看着我,眼珠子看着要掉下來似的。”
“什麽叫做我那時說的是照片?霍蓮煾你說清楚一點。”手去扯他蒙在自己臉上那只手的手腕。
“說清楚?好吧,那天給你看的不是除了照片還有視頻嗎?你那天可沒有說視頻。”這話,這語氣顯得那麽的理所當然:“所以待會,我去見我爸爸時,就不把照片給他了,我就把視頻給他。”
“嗡”的一聲天旋地轉。
擋住了那張臉,那張在那個晚上他一直想毀掉的臉,這是他媽媽的房子,他的房間還挂着他媽媽的畫像。
而他居然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和敵人的女兒上床了。
多可笑!可笑而且荒唐!這一切來得如此的毫無征兆,以至于那個晚上洗完澡之後霍蓮煾站在床前發呆了近半個小時。
淩亂的被單,殘留在房間裏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在提醒着他,不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
之後,他讓傭人換掉所有床上用品,等到棕色的系列床上用品換成了深藍色時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這個夜晚他打電話給他的朋友,他們計劃駕駛帆船橫跨太平洋,在這之前他要做到的是把那段視頻交給霍正楷,然後所有一切連同那個荒唐的夜晚到此終結,他要把這個荒唐夜晚發生的一切丢到太平洋海底。
可,随着日期一天天臨近,他并沒有因為拟定好的計劃獲得平靜,反而心情越來越為焦躁,他總記得那具在自己身下瑟瑟發抖的身體,就像是屠宰場上被拔光所有毛發的小鳥兒。
每當這個時候,霍蓮煾總是在心裏催眠自己“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于是,昨晚,他打電話給霍正楷。
再這樣下去,霍蓮煾想再怎麽催眠都無濟于事。
是敵人的女兒先挖的陷阱。
是的,是那樣的!
此時此刻,面對着那張雪白雪白的臉,霍蓮煾冷冷的說着:“康橋,現在感覺有點糟糕對吧?就像是賠掉了夫人折掉了兵?”
腦子裏暈乎得厲害,能抓得住的唯一念頭就是阻止霍蓮煾從這裏出去,這個念頭促使着她推開了霍蓮煾,然後急急關上衣帽間的門,并且用背堵住房間門,讓自己的身體宛如樹樁一樣豎立着。
她媽媽答應了她,以後要好好的,和她和霍小樊做很多的事情,他們三個。
霍蓮煾一步步走向她,如此輕而易舉的把她提起來,她的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維持着讓她的眼睛睜着,睜着的眼睛緊緊盯着霍蓮煾。
也用盡力氣擠出那些可憐兮兮的發音:“霍蓮煾,不要把那些交給霍叔叔,那樣,我媽媽會死的,你不是怕鬼嗎?”
他似乎沒有被吓到呢。
“霍蓮煾,我外婆一定舍不得看到我被欺負的,你是欺負了我,霍蓮煾你知不知道那晚你弄得我可疼了,霍蓮煾我告訴你哦,我外婆很護短的。”
還是無動于衷呢。
抖動的嘴唇還想開口。
“閉嘴。”冷冷的聲音在她耳畔盤旋着:“你現在這個死樣子已經比鬼更難看。”
說話間他手一松,康橋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飛了出去,她甚至于感覺到自己的飛行弧度就像是一片紙片人一樣,風吹到哪裏她就到哪裏。
霍蓮煾的臉越來越遠了。
衣帽間的那扇門關上了。
這個午後,霍家好幾位傭人都看見他們的小主人抱着那個“拖油瓶”走過一道又一道的走廊。
據說是他們的小主人在路上撿到的那個“拖油瓶”,據說她就昏倒在某個地方,聞訊趕來的姚管家告訴蓮煾少爺最近那個“拖油瓶”已經生病了一陣子了,姚管家還詳細告知了日期。
在聽到這些時蓮煾少爺加快了腳步,抱着那個宛如紙片人的“拖油瓶”改往車庫跑,期間,身強力壯的保安大哥想代手被他狠狠的拒絕。
這個下午他們的主人被蓮煾少爺涼在了壁球室。
這件事情得出的結果就是:“他們的蓮煾少爺果然是天使。”“如果是我的話肯定選擇見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