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鬧翻
喜兒扭頭見是吳英,果斷從劉芳和胡全的屋門前離開,朝着吳英那裏奔過去。劉芳和胡全的争吵未因吳英的話中斷,不知道他們聽見了還是沒有聽見,只是這并不重要。喜兒奔到吳英面前,二話不說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屋裏邊扯,“奶奶,奶奶,爹和娘了吵起來了!”
“太過着急”的喜兒忽略了吳英腿腳的不比以前方便,以致于她被拉扯得略有些跄踉跟在喜兒的後邊,到得房門前,便一樣聽到了裏邊劉芳和胡全大打出手的聲音。
到這時,喜兒才松開了吳英。吳英好不容易站穩身形,當即拍着胸脯,便罵道,“你是想摔死老娘啊!”伸手就要去打喜兒,喜兒麻利地躲開。
屋裏頭劉芳和胡全争吵的聲音卻驟然小下去,吳英将視線從喜兒身上挪開轉回屋門,對劉芳和胡全吵架好像渾不在意,便僅僅是滿臉不耐地擡手大力拍了一下房間門,大聲喊,“做什麽吵來吵去的?!有什麽事情,出來外頭說。”
吳英的話才剛說完,屋門就被人從裏面打開了。
劉芳瞪着眼從屋裏走出來,直接用肩膀擠開站在門口的吳英。她一點都沒客氣,用的力氣不小,叫吳英差點沒站住。旁邊的喜兒卻更在意劉芳臉上的傷,紅腫的臉頰、破了的正流着血的額頭還有嘴角的血跡……
只是聽胡靈兒講劉芳受傷并未有太過多體會,現在親眼看到,喜兒只覺得駭然。臉上已是這樣傷痕累累,身上又是如何?無論是過去還是在這個世界,真的能夠和家暴兩個字聯系在一起的事情,大約這還是頭一件了。
在外面找人的是胡全,從家裏拿錢去給外人的人是胡全,可最後挨打受傷的人卻是劉芳。
喜兒見劉芳往外走,臉上還有駭怕之色卻已然拔腿追了上去。劉芳的臉色十分的差,先前回來時的輕松和愉悅早已不見蹤影,看着這樣的劉芳,喜兒都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同她說話了。她打心底裏替劉芳感到了不值,也真的心疼。
“娘……”追上了已經走到了院子裏的劉芳,可喜兒只是怯怯地喊了她一聲便不知該說什麽。
劉芳猛然站住了步子,扭頭看着喜兒,好像是忽然想起什麽重要的事情那般,沒頭沒腦就轉過臉對喜兒說,“去收拾點衣裳,快一點。”她的聲音不沒有任何遲疑或者迷茫,而是帶着堅定,那是一種下定決心一定要去做某件事的感覺。
喜兒愣了一下又連忙點了頭,顧不得想太多就跑回了自己的屋子裏。
吳英被劉芳撞了一下頓時又罵罵咧咧起來,只是劉芳的臉色太過難看,在劉芳那裏向來是吃苦頭的吳英并不敢硬着去觸劉芳的黴頭,她便進了屋子去找自己的大兒子胡全。
劉芳和胡全住的屋子裏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狼藉,慣常的幹淨妥帖現在已經看不到了,各樣東西胡亂散了一地,靠着牆放着擱衣服的木箱子都被砸破了。
胡全坐在床邊,對着屋子裏的這番景象不知道在想什麽,吳英一進去就是驚訝地“哎喲”了一聲,等看到胡全身上的衣裳都被扯破了,頭發也亂七八糟的,臉上被抓出來了印子,頓時間就心驚起來。
“那個天殺的喲!怎麽把你弄出這個樣子了?你怎麽不打死她算了,還讓她這麽欺負你?”吳英數落着胡全,對于方才看到的劉芳臉上、腦袋上的傷根本不在意,說出來的話更是一副劉芳挨打是活該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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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心情自然不會比劉芳好到哪裏去,胡全又正是覺得憋氣的時候,吳英這麽念叨他兩句,不管吳英到底說的是什麽,他也一樣感到不耐煩。胡全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黑着臉的樣子吓了吳英一跳,接着他就說,“關你屁事啊!”氣騰騰越過吳英也出了屋子了。
喜兒回到屋子和胡靈兒一起快速地收拾東西,劉芳也折過去到胡慶的屋子裏去幫他收拾東西。這幾個孩子,不管哪個都是她的心頭肉,她不想他們留在這裏跟着胡全受苦。別人不心疼就不心疼了,她自己生的反正她自己心疼!
被自己娘滿臉的傷給吓着了,胡慶小臉緊繃着,連呼吸都小心翼翼,想問怎麽了又不敢問,哪怕不非常清楚,卻無礙于他能夠感知得到氣氛的微妙。站在一旁看着劉芳幫自己收拾東西,哪怕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麽、去哪裏,他竟沒有離開這裏的恐懼又或者害怕。
劉芳将胡慶的衣裳簡單收拾好,另一邊喜兒也和胡靈兒兩個人都收拾好了東西。粗布包着破舊的衣裳,外邊打個結防止東西散落,往肩膀上一跨,喜兒就和胡靈兒兩個人前後腳出了屋子。胡靈兒心裏不安,緊緊地拉着喜兒的手不肯放開。
恰好碰見胡全從堂屋裏面走了出來,三個人對了一個正着,胡全的視線一下子落在了喜兒和胡靈兒肩膀的包袱上。光是看到她們肩膀上的包袱,胡全當即便明白了這是什麽意思。他一頓之下又大為光火,只差沒有氣得腦袋生煙。更巧的是,那邊幫小兒子胡慶收拾好東西的劉芳也牽着胡慶從屋子裏出來了。
原本盯着喜兒和胡靈兒看的胡全霎時間眼刀子就往劉芳的身上送,他怒指着劉芳,“你自己愛哪死哪死去!”他又掃一眼胡慶和喜兒幾個,“你們敢跟這個婆娘走,老子先打斷你們的腿!”兩句話,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胡靈兒吓得握着喜兒的手就是一緊,喜兒知道這一下至少他們是走不了了……原本劉芳想帶他們走,喜兒就覺得不太可能,只是還是抱着點希望,胡全說出來這樣的話,肯定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臉,也不會由着劉芳把他們随便帶走,那現在就等于是沒戲。低頭看了一眼胡靈兒,用眼神安撫她,再回握住胡靈兒的手,喜兒才拉着她後退了一步。落在其他人的眼裏,便無疑是瑟縮着身子的模樣。
吳英被胡全的話弄得也從堂屋裏走了出來,眼珠子轉一轉就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她這次的态度和胡全是一模一樣,兩個人達成統一戰線。
“你要死啊,還想把我們胡家的人帶走,你怎麽不去搶?!”
喜兒看着劉芳,卻幫不了她什麽。不要說喜兒了,哪怕是劉芳在這個家都等同于沒有話語權。因為沒有話語權,說的話便不會有人聽,沒有順着那些人的意就會挨打,得按照他們說的話去做才行,否則就不會被他們“待見”。哪怕喜兒想要幫忙,也沒有可以下手的地方。要是做得不恰當,便只會給劉芳添麻煩。喜兒覺得自己并不厲害,一點都不厲害……
劉芳頓時間冷笑一聲,松開了胡慶的手,也将手裏的包裹塞到了胡慶的手裏,小聲讓他回屋去,才對胡全和吳英說,“你們就記住了你們今天說的話,到時候你們就是求我,我也不見得會回來!”她看看喜兒和胡靈兒,掩去眼底的不舍得,一抹嘴角,擡腳便從院子裏小跑着離開這個家。
松開胡靈兒的手,喜兒就想去追劉芳,卻教吳英給發現了。吳英的臉上浮現出得意之色,嘿嘿笑着看着喜兒,“你還想去追她?你信不信你爹打斷你的腿?!”眼角的餘光斜向了胡全,等着胡全再發上一句話。
胡全倒是沒有辜負了吳英的期待,一瞪喜兒,說,“敢出去就別回來了!”又對吳英講了一句,“娘,你看着他們,別讓他們亂跑了。”胡全自己則一扯衣裳,轉眼再次鑽進屋子裏面去了,不知道是去做什麽事情。
現在想要去追劉芳已經不太可能了,胡全又讓吳英看着他們,那就更沒有走的機會。喜兒沒有辦法,只好帶着胡靈兒回了房間,又喊胡慶過來和她們在一起,三兄妹都待在同一間的屋子裏面。吳英至多在外面看着,也沒可能跑到屋裏來。
在這種時候,幾個人越有相依為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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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的包袱堆在床上,喜兒帶着胡靈兒和胡慶三個人裹着被子圍成一圈坐着,說話都很小聲,就是不想被人給聽去了。劉芳和胡全鬧翻,而自己很可能會火上澆油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劉芳,提前安撫胡靈兒和胡慶兩個人就很有必要了。
胡靈兒和胡慶兩個人都明顯得十分不安,不僅表現在他們的神情上,也表現在他們的行為上。喜兒在心裏醞釀好說辭,才開口同他們說,“娘沒事的,娘應該是回外婆家了,不會有什麽事情。我想說,我還是想去找娘。”
“怎麽去……爹都讓奶奶看着我們了……”胡靈兒皺巴着一張營養不良的小臉苦兮兮問,胡慶也跟着點頭,望着喜兒不說話。
“奶奶能看住咱們一天,兩天還能看住咱們一個月,兩個月?”喜兒和胡靈兒還有胡慶分析着,“咱們先乖乖的,等到爹或者奶奶疏忽了的時候,咱們就逃跑。去外婆家的路,咱們也不是不知道。大不了到時候咱們什麽都不帶走。”
胡靈兒和胡慶點頭,喜兒又說,“不管是因為什麽事情,爹這樣打娘,我都心疼娘。娘怎麽樣我們還不清楚嗎?我舍不得娘,就算爹是真的不要娘了,我也想去找娘。爹不要就不要了,我還想要呢。我就是在想,要是娘因為咱們又回來了,爹還是對娘不好,到時候要怎麽辦?”
喜兒顧慮的不完全是劉芳會因為他們回到這個家,更是要是他們跑到劉家村去找了劉芳,最後還是要被送回來或者說被胡全要回來。劉芳最後會回來還是不會回來,她現在說不準,可無論劉芳回來還是不回來,她都想和劉芳在一起。
“我會保護娘的。”胡慶忽然開口,小臉上滿是堅毅的表情,由着不符合年齡的凝重,“不會再讓娘受這種委屈了。”見自己兩個姐姐都疑惑看着自己,胡慶歪了一下腦袋,繼續解釋了一下,“娘對我好,護着我,給我買好吃的,不想娘受傷不開心。”
喜兒不忍微笑,她平視看着胡慶總覺得他還不大懂事,很多事情不是那麽明白,如今卻發現也不完全是那麽樣的一回事。他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只是沒有那麽善于表達,将想法都壓抑在心裏了而已。
胡靈兒更笑了起來伸手捏了捏胡慶的臉,“弟弟真乖啊,記得好好讀書,到時候當個大官,讓姐姐們跟着一起沾沾光。”說到這些事情,胡慶的臉色又少見的出現了一絲腼腆,最後還是沖着胡靈兒點了一下頭,算是答應下來她的話。
“不管怎麽樣,咱們想辦法再見到娘才是頭一件重要的事情,也得照顧好自己別讓娘擔心了咱們。”喜兒又和胡靈兒、胡慶說了不少的話,慢慢将他們的情緒都安撫好了。不知怎麽地又說起來以前的事情,三個人叽叽呱呱直說到天色都有一些變暗了。
胡慶說自己肚子餓了,胡靈兒也說餓,喜兒自己也覺得有些餓……沒法指望胡全或者吳英會去廚房做飯,喜兒就從屋子裏出來鑽進廚房裏去做點東西。她的手藝一直都不怎麽樣,只是都已經是這樣的生活條件了,好吃不好吃有時候不會那麽的在意,有得吃就行了。劉芳的手藝卻十分的不錯,再怎麽沒滋味的菜經過她的手一炒都能變得好吃起來。
吳英聽到開門的聲音就站到了門外,看到喜兒出來便語氣不善地問她,“死丫頭你去哪?”
喜兒看也不看她,直接進了廚房,更懶得回答她的話。吳英站在喜兒的身後,本是皺起了眉又忽而松開,眼睛一亮,不知道她這回又是想到了什麽事情。
劉芳和胡全鬧翻的第一個晚上,喜兒幾個人和胡全、吳英一起吃了一頓沒滋沒味的晚飯。夜裏睡覺,胡全還特地将喜兒與胡靈兒的屋子,還有胡慶的屋子都分別從外面上鎖,根本是不給他們任何逃的機會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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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一早,不知道吳英去了做什麽,胡全為了防止喜兒幾個人逃跑,只好自己盯着他們。吃過了早飯,吳英才回來,臉上洋溢着笑容,好像是遇着絕好的事情。喜兒看到她這樣的笑容就覺得很瘆的慌,她自己都說不上來是為什麽,大約是直覺,總之下意識就覺得吳英是想要對他們尤其是她或者胡靈兒怎麽樣。
吃完早飯,吳英就迫不及待拉着胡全到了院子裏避開喜兒還有胡靈兒、胡慶三個人,和自己的大兒子嘀咕着,“大全,娘好好和你說啊。上次那個事情,我都沒有和你說,還不就是因為劉芳嘛,現在我又收到人家的話了,只要咱們家同意,這事情就還有得成!”
吳英和胡全兩個人在院子裏說了半天的話,說到最後吳英的話已經變成了,“真的,大全,你好好想一想啊!有了這個錢,慶哥讀書的事情不用發愁了,你就是再娶一個沒問題啊,還用得着受那種婆娘的氣?”
胡全沒有說什麽,卻也沒有立刻否認吳英的話,便等于是在思考的意思了。這樣的結果,已是令吳英大喜過望,她幾乎可以肯定,自己肯定能過将這事情促成。沒有了劉芳在,她的大兒子還有不聽她話的道理麽?
喜兒不知道先前那次有人來給她說媒的事情和吳英有那麽大的關系,因而便不曾預想到這個事情還會再一次給搗出來。
那個時候,來說事情的那個嬸子也沒有将想娶媳婦那人的條件說得多麽清楚,也是因為沒法說清楚,要是說清楚了,事情多半就成不了了。喜兒就一樣不知道,那是個年逾四十的單身莊稼漢,十分的好賭,所謂的彩禮錢,不過是賭贏幾把,弄到的一點錢。這要是嫁過去,那日子真是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了。
吳英當然不在乎喜兒出嫁以後過得好還是不好,她只要能夠拿到那份彩禮錢便可以了。要是說在喜兒照顧她那麽久之後,吳英還對喜兒有那麽一兩分的憐憫,到現在,那是半點憐憫的心情都沒有了。好不容易劉芳不在這裏了,吳英只想趕緊讓胡全把這事情給坐實了,免得夜長夢多。
因為心裏并不怎麽好的預感,還有她注意到吳英不知道在打算着什麽,心裏總歸不踏實,越想着尋機逃跑了。晚上胡全總要鎖緊他們的房門,窗戶也在第二天被胡全從外面給釘死了,想也不用想。胡全一個大男人不好對付,吳英一個老人家,相對來說還是更容易的。
白天至多不讓他們出門,并沒有将他們困在屋子裏不讓出來,那就是逃的機會。沒有辦法出門就不知道村子裏現在是個什麽樣的說法,他們家的事情都是怎麽傳的,那時劉芳那樣從村子裏走過,肯定有人看到了……村子裏的人基本都認識,現在怕就怕他們想逃結果幾個人還沒走出村子就被人給抓回來了。
這麽一想,喜兒便覺得情況實在是十分不樂觀,特別是她還得帶着胡慶和胡靈兒一起逃。放他們在家裏不跟着她一起,或許是對她有利很多的選擇,可喜兒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後會發生什麽,胡慶大概好一點,胡靈兒該怎麽辦?她身體只有十一歲但心理年齡不小,胡慶和胡靈兒卻是無論身體還是心理年齡都還很小的兩個人……
喜兒躺在床上,越是想心裏就越是不踏實。這個家确實太糟糕了,哪怕是最平淡地安穩生活都不可能有。她希望劉芳能夠離開這裏,最好能帶着他們幾個孩子一起走,只是這個想法比她要帶着胡慶、胡靈兒逃出去還難得多。
設想了許多的方案,基本上沒有可行的,喜兒心中無限的愁悶最終沒有扛過困意,在迷迷糊糊與不知覺間,終究還是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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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越往後走上一天,因為劉芳不在而顯露出來的問題就越來越多了。喜兒再怎麽樣也沒有多麽能幹,撐不起這個家的事情,何況喜兒沒有心思操持。以往劉芳在,衆多的事情總能打理得井井有條,現在她不在這裏,哪怕只是找點東西,說不定怎麽都找不到。
胡全絲毫沒有要去劉家村把劉芳接回來的意思,他的臉上卻越發經常露出皺眉的樣子,劉芳也沒有被人送回胡家村,喜兒、胡靈兒、胡慶過得更加煎熬,日子竟就一天不如一天。
甚至是這些日子的天氣都十分不好,一天跟着一天都是下雨,倒春寒襲來,叫人感覺回到冬天了似的,忍不住打哆嗦。唯有吳英一個人,仿佛日子越來越有了盼頭,臉上時常有笑意。
直到這一天,毫無征兆地,原本接連下雨的天恍然間放了晴。和煦的陽光伴着暖風吹得人昏昏欲睡,只這樣好的天氣又到底令人感到舒心,多少掃去了前些時日的陰霾。抽了芽的草木在這樣的春|光裏面,無端端多出幾分美感。
吳英不知道是不是腦袋裏的哪根弦搭錯了,竟然早早地起床親自做起了早飯。她把劉芳年前做好的香腸、臘肉、板鴨都翻出來,又是煮粥又是蒸菜炒菜,忙得不亦樂乎,光是看她的表情還有種十分享受的感覺。
喜兒醒了好一會,胡全才來開門鎖,等到喜兒從屋子裏出來時,吳英已經把堪比他們家年夜飯的早飯一一端上了桌。切成塊的板鴨和蘿蔔塊一起煮的粥,上面撒上了點蔥花;蒸熟了的香噴噴的冒油香腸;臘肉混着蘿蔔片一起炒了一個菜;另外還有兩個青菜也擺在了堂屋裏慣常吃飯的木桌上。
碗筷卻不是五副而是七副,顯然是有別人要來他們家。
光是吳英親自下廚做飯就已經足夠令喜兒警鈴大作,更不必說這莫名多出來的兩副碗筷了。喜兒感覺自己蒙頭就像被人給了一棍子那樣,腦子裏既混沌又清明,等到她洗漱好,才終于徹底回過神來。
如果說事情與之前吳英拉着胡全說的事相關而又是能令吳英很高興的,還是劉芳不在才更容易促成的事情……喜兒将來來去去的事情都想一遍,終究将目光鎖定在了幫她定親這件事情上面。她之前蒙混過關的,無疑只有這件事情了。
她确實不知道先前的事情和吳英有關系沒有,可她又敢說沒有關系麽?
喜兒有一點不淡定,不過,更多的還是鎮定。
這些日子雖然沒有能夠真的逃出去,但她也并沒有坐以待斃。所謂計劃不如變化,哪怕她設想的諸多逃跑方案在實施時總感覺會出現問題,她一樣願意賭上這一把。無論再怎麽計劃也沒有辦法将未來的事情毫無差別地計算出來,未知的部分,或許只能夠發揮很小的作用,也或許就扭轉形勢呢?
這幾天把握好了一切地機會,喜兒和胡慶以及胡靈兒傳達了自己認為成功概率會最高的一個計劃,将事情都說得十分明白。包袱或包裹之類的東西肯定沒有辦法帶,現在他們的情況,根本沒有可能讓他們輕輕松松從胡家村出去。
可都是在這個村子裏生活這麽久的人了,對這個村子可以說沒有多少不熟悉的,這就是他們的優勢。何況他們只是小孩子而已,胡全和吳英未必會真的将他們怎麽慎重到如何籌劃着防備之類的。喜兒是将他們當成了對手,他們卻無疑沒有這樣的想法。
這同樣是對他們有利的一個方面。
有喜兒這些日子裏的提醒或者可以說是“調|教”,胡靈兒同樣很快就注意到了今天的異常以及桌子上多出來的那兩副碗筷。她注意着喜兒的神情,果然收到了喜兒的暗示。胡慶比不上胡靈兒能夠觀察得到那麽多東西,可他只消聽到喜兒和他說上一句時間便明白這是要逃跑了。
于是,就這樣在胡全和吳英兩個人眼皮子底下,在他們完全意想不到裏,喜兒三個孩子達成了逃跑的共識。
胡全在堂屋裏坐着,吳英在院子門口等人。
在菜涼下來之前,吳英終于等到自己一直在等的人了。除去之前那次說要給她說親來過他們家的葉招娣以外,還有一個喜兒不認識的婦人。甫一走進院子,那名婦人便眼神挑剔地打量着所有的一切。即使看到了吳英,臉上也沒有什麽笑意。
喜兒頓時意識到,自己竟然就想對了!
上一次說親的事情可以肯定是和她有關系,那這一次就更加不用說了。她又偷偷看了一眼胡全的樣子,只覺得比知道了他和楊桂香不清不楚還要更加失望。果然是日久見人心麽?原先她還想着胡全千不好、萬不好,也都不至于到賣兒賣女的地步,那她還真是太過天真!
別說今天客人來了,就是平時,喜兒、胡靈兒和胡慶也還沒有什麽上桌的份,現在就更加只能夠盛了飯食端開來吃了。這會兒有客人在,胡全和吳英的注意力肯定要被分散,也沒有可能像平時那樣盯得他們那麽緊,至少在交談的中途,必然有松懈的時候。
這就是他們逃跑的機會了。
怕吃得太飽一會跑路起來身體會不舒服,喜兒讓胡靈兒和胡慶都少吃一點,不過半飽便不再吃了。堂屋裏坐着的吳英和葉招娣兩個人你一嘴我一嘴越說越發起勁,叽叽呱呱沒得停,倒是胡全和另外的那個婦人話都不太多,偶爾也說上兩句話。
整體來看,倒是其樂融融、相談甚歡。
胡全坐在堂屋裏,時不時就往外面瞄上一眼,注意喜兒幾個人孩子。恰好聽着自己娘和對方說到喜兒出嫁定日子之類的事情,胡全難免就分了一下心,等他再去看外邊的時候,就覺得沒有看到人影了。胡全“蹭”地站起來,一句解釋也沒有就走到外邊去看喜兒幾個人在哪裏。他走出堂屋,一瞧,除了幾個破碗幾雙筷子,哪裏還有幾個孩子的影子?
頓時間懵住了。
·
胡全趕到劉家村的時候,見到劉芳就要找喜兒幾個孩子。劉芳根本沒有見到喜兒還是胡靈兒還是胡慶,根本不知道胡全在說什麽。
胡全哪裏肯信,在他看來,孩子只可能是來了找她,來了劉家村,根本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他就鬧着要找人,将全部的屋子都看了一遍,也前院後院找遍了,還是沒有人影。這一下,算是徹底地懵了。
當時他發現喜兒幾個人不見了,馬上就跑出來了找。村子裏的人說看到他們出村,他就一路到了劉家村,路上都沒碰到,劉家村也沒有人,那幾個孩子能去了哪裏?胡全怎麽都沒有想過,這幾個孩子會在他眼皮底下轉眼間就不見了,還怎麽找都找不出來了。
劉芳見胡全跟發了瘋一樣的,哪裏想搭理他,偏偏事情和孩子沾上邊,心裏沒辦法不在意。等到胡全确認過喜兒、胡靈兒、胡慶都确實不在這裏,劉芳便問他是怎麽一回事,卻怎麽都沒有想到得到孩子們不見了這樣的回答。
“孩子不見了?好端端的怎麽會不見了?你這個爹是怎麽當的?幾個孩子都看不住,要你有什麽用?”
被胡全的話震驚得差點沒受刺激,劉芳想起來自己當時沒有能夠把幾個孩子帶走,想起他們其實想跟自己走,現在卻不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來找自己結果遇到了不好的事情,眼裏頓時就蓄起淚,對着胡全一陣兒地拳打腳踢。
胡全沒有反抗任由劉芳打他,臉上卻浮現着難以言語的滄桑,仿佛是受了什麽巨大的打擊那般,再沒有了任何的氣勢。等到劉芳都打累了,收手了,胡全才說,“你在這裏等,我去看看能不能報官……”也不等劉芳說話,當下就又急匆匆地離開了劉家村,那背影說不出的凄涼又似乎懊悔又似乎絕望。
這個時候的喜兒,正帶着胡靈兒、胡慶兩個人躲在她藏煤的山洞裏。
正是因為知道胡全會去找他們,所以喜兒想着,先躲起來,等到稍微遲一點,再過去劉家村,只要能夠趕在天黑前到就可以了。她來這裏,并不單純是躲着而已。
自從劉芳和胡慶鬧翻到現在都沒有來過山洞看過,喜兒怕自己藏的煤會出問題,來看一下才更加地安心。除了這個以外,她還想試一下把簡單的蜂窩煤先試着做出來,先晾上了過幾天直接拿過來給劉芳看一下能不能夠燒得起來。
胡靈兒和胡慶都跟着她一起逃出來了,喜兒就不怕他們知道。何況這個事情一旦要做,就沒有可能瞞得住人。只是在前期,還是得盡量少的人知道才好。印象裏的蜂窩煤到底都是拿什麽做的,喜兒記得不那麽清楚,不過她知道簡易的蜂窩煤直接拿煤、水、黃土做就可以了。
有了免費的煤,水和黃土更是等于不需要成本,現在的問題只在于能不能燒得起來。混泥的比例,喜兒一樣不清楚,所以她嘗試着做了煤渣和黃土一比一的量、二比一的量、三比一的量、以及一比二的量幾種。
胡靈兒和胡慶都不怎麽認得煤這種東西,又見喜兒鼓搗過來鼓搗過去還拿木棍把黑漆漆的東西和黃泥拿水攪在一起,除了好奇還是好奇,就忍不住問這問那。
喜兒把能夠回答的都盡可能和他們解釋了一下,太過現代化的東西則跳過并沒有去多嘴。只是胡靈兒和胡慶都不是那麽地明白,這些東西究竟意味着什麽。
将試驗品全部做好,又呆了一會,看了看天色,喜兒就帶着胡靈兒、胡慶挑着偏僻少人的道開始往劉家村趕。好在她身上有一點錢,就算做不了什麽大事情,解決一下三個人暫時的溫飽還是沒問題。
其實喜兒別的都不怕,就是他們都是孩子又沒有大人跟着,萬一被有心人盯上就不好了。因而根本不敢在人多的地方逗留了太久,買東西的時候也只是數銅板出去,言語裏還要說一會娘怎麽樣怎麽樣,無論有效果沒效果,至少不能讓人斷定他們一定沒有大人跟着。
他們三個孩子在一起想要不顯眼都很難,哪怕學小說或者電視劇裏面把他們倒騰得像小乞丐一樣也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唯有努力趕到劉家村才是正經。只是因為在山洞裏的耽擱,加上特地繞了遠路以免碰上胡全,到劉家村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劉芳從上午等到晚上,都沒有等到幾個孩子來,一顆心越是往下沉,也越是坐立不安。就算是天黑了,也恨不得立刻出去找,好歹才被自己爹娘給勸了下來了。她站在院子門口,不肯進屋裏,就算不覺得能夠等得到,也還是想要在那裏等着。
怕天黑了萬一喜兒他們來了找不着路,劉芳在門口挂了一盞燈籠,多少能夠照亮一點。
周春香看到大女兒還在那院門口站着,連晚飯都不肯吃一口,心下嘆氣還是走了過去勸着她說,“不管怎麽樣,也多少吃一點東西啊,不吃算怎麽回事?你就先去吃點東西,我幫你在這裏守着……你這個樣子,我和你爹看了就不心疼了?”
劉芳只是搖頭,要是孩子真的出了什麽事情,那她這輩子都會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娘,我真的不餓,你們先吃不用等我……”
她本來已經轉頭看着周春香了,餘光卻忽然感覺有幾個不高的身影出現在了遠處當即扭過了頭去看。
這一看,眼淚就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遠遠的看到了劉芳的喜兒、胡靈兒、胡慶,早就已經撒腿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