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迎着晨光, 捏着鼻子, 莫優一臉痛苦地喝下一瓶營養液。
她慣常喜歡把錢花在食材上，要麽就是摳搜地攢下來，對于營養液這種功效相同, 只是味道有差別的東西, 只會買最便宜的那款。
偶爾來一瓶也沒那麽難喝, 有點像過去給小孩加了很多糖的中藥味。但若是連續喝上一個月, 真能把她喝吐了。
但這東西神奇在, 一喝下去就飽了, 該有的營養全有了, 不用擔心因為食物匮乏導致營養不良。所以，缺了它還不行。
她喝完, 見慕子琰正看着自己, 便說：“想不通你們怎麽愛喝這種東西, 其實完全可以做些營養餅幹, 營養米飯。”
“主要是成本。”慕子琰回道，“還有，高級營養液的味道不錯。”
這是變相地說她的喝不起高級營養液呗。
莫優撇撇嘴：“你不懂, 味道再好也沒有麻辣火鍋好。”
麻辣火鍋……又是什麽東西。
“我去姜顏那看看。”莫優利索地收拾好自己, “你們兩個在家乖乖呆着。”
慕子琰和小緯對視一眼，又各自把頭扭過去。
莫優到的早，酒館還沒營業。姜顏睡眼惺忪地給她開了門。
“咦，昨晚……沒事？”莫優想過這種場面姜顏肯定能應付過去，但應付的這麽輕松就有點出她意料了。
“我應該沒什麽事, 不過你好像有點麻煩。”
“我有什麽麻煩？”莫優愣了下。
姜顏把昨日尤修看錄像的事講了一遍。
“他特意調出你和你養父的資料，還把錄像帶走了。我有預感，他要找你麻煩。”
“不會吧……”莫優想不出自己哪裏特殊了，來酒館比賽的又不是她一個。
“只看我的了？”她再次求證。
姜顏點點頭：“皇家軍隊派來的，你小心。”
莫優承認自己幹過違規事。但在四號星混的，多多少少都有自己見不得光的營生。姜顏借着開酒館組織格鬥比賽，她則利用開飛船暗中運人運物資。
這不應該成為她被盯上的理由啊。除非，不是沖她來的……
她回憶昨晚看到的瘦高背影，以及那身眼熟的制服，心裏有了點數。
不是沖她，就只能沖機器人來的。
還真讓他說着了，化妝成那個樣子都能被人認出來。
想到事情有可能往她無法控制的方向進展，莫優愁了。
她手指輕劃桌面，略作思索，問:“新事務官，你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嗎？”
“知道，我以前還見過他，但他不認識我了。他叫尤修，在尤家小輩子不算出彩，聽說給家裏惹過不少麻煩。可能這次又闖禍了，才被發來這裏。”
莫優兩手交握托在下巴上，心想未必，也許就是為了找機器人才來這裏的。
“你不用這麽擔心吧，真找你麻煩，那我也跑不掉。”姜顏寬慰她。
莫優沒接話，卻問：“那個小胖，還做網吧生意嗎？”
“他最近歇了。”
莫優臉一垮：“不會吧。我有事了他就歇。”
姜顏看她一眼，說：“新事務官來了，這風口上，沒幾個人願意開張。我勸你也小心點，能不出去先別出去。”
莫優噘嘴不高興，想了想說：“你還有沒有人推薦？”
“最近有個新來的，前幾天剛得到消息，聽說技術不錯，但我沒合作過。”
她說完，抽紙寫了個地址給莫優：“你可以去問問看。”
從酒館離開，莫優直奔紙條上的地址。路上，她在腦子裏把事情捋了一遍。
尤修應該就是沖着機器人來的，或許是認出來了，或許他本來就是來找它的。
不管是哪種，真被他找到了，對自己肯定沒好處。
原本她對要不要去帝星還有一絲猶豫，也因為這個猜測堅定了。去帝星，至少主動權還在自己手裏。
**
姜顏給的地址是一棟兩層小樓。
莫優到時，小樓大門緊閉，二層窗戶外曬着幾條花花綠綠的男士內褲。
四號星沒有網絡建設，有些計算高手通過黑入事務廳中央網來達到上網的目的。有上網需求的人可以找他們幫忙，按時間收費。人稱“開網吧的”。
莫優要做的事，難度較大，能做成的人不多，收費也相應貴些。
她擡手敲門。
不一會兒，裏面響起“踢哩踏啦”的拖鞋聲。
“這麽晚才到，我要餓死了……”
随着聲音落下，大門從裏面打開。
掃把頭睡眼惺忪，臉上還挂着青腫，上身光溜溜，腿上穿個印着大花的褲衩，露出濃密腿毛。
看清來人，他先是一愣，随後“嗷”一聲叫，砰地關上大門。門上鐵環差點拍莫優臉上。
莫優往後退了兩步，心有餘悸地摸摸鼻子。
鐵門對面安靜了好幾秒，裏面人才出聲：“你怎麽來了？”
聽上去，除了驚訝外，還有不少驚喜在裏面。
莫優往前兩步，低聲說：“你先把門打開。”
裏面又安靜了會兒，然後是快跑回房間的腳步聲。
莫優耐心等着。過了十來分鐘，大門才從裏面打開。
青年整理儀容，穿着另一套嬉皮風夾克，臉上戴着墨鏡遮住那些青腫。
他半靠在門邊，微低頭，有點拽地說：“這麽着急找我？還特意去問了地址嗎？”
呵，一定是後悔拒絕他了。他心想。
莫優左右看看，又探頭往他身後看了看，問：“你住這裏？”
“裝什麽啊，想來找我就直說呗。”
莫優眨眨眼，低聲問：“這裏有人開網吧？”
對方似乎不太懂四號星的當地語，愣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驚道：“你想上網？”
看來是找對人了。
莫優松口氣的同時又提起一顆心，昨晚才拒絕人家，之前又把人打了，要是換成她，結下這種梁子除非給很多錢才能出手。
但是給很多錢這種事，太難為她了。
莫優抿唇，柔柔笑道：“我這一兩天需要跑一趟梅熊宮。”
“那你去申請不就行了。”對方疑惑。
莫優心想，她被人盯上了，這會兒去申請許可不是自投羅網嗎。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羞澀地問：“那個……怎麽稱呼你啊？”
見她露出嬌羞女兒态，對面的青年也繃不住了，臉發紅，回道：“古吉。吉祥的吉。”
“古吉……真是好名字，好聽好記含義又好。”莫優适時奉上馬屁，誇的古吉直撓頭。
“那個……你也知道，最近新事務官來了，我那臺機器人留手裏是個隐患。梅熊宮有人幫着聯系了買家，我給送過去。想讓你幫我進下系統。”
這個理由還挺充分的，而且想到她那個帥氣逼人的機器人就要轉手了，古吉心裏挺高興。說到底不過是個物件，打扮的再像，也沒法和他這種真人比。
等等……進系統？古吉吃驚：“你要偷渡？”
進系統是指在批不下離星許可時，由黑客黑入系統篡改結果。但這種行為，光聽聽就知道風險高，很少人用。
“這是違法的！”古吉說道。
他說的這麽理直氣壯，搞得莫優以為自己出什麽問題了。這是四號星，違法不是很正常嗎？
她腦筋一轉，馬上回：“我前兩天申請過，沒批下來。最近管的特別嚴，我怕再不去，就脫不了手了。”
“你是不打算回來了？”他狐疑。
“怎麽可能。”莫優堅決駁道，“不回來我能去哪。”
古吉面露難色。
莫優很擔心他也不接，于是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說：“再說，你不是還在這嗎……”
這話讓古吉很受用，他歪頭偷笑，又轉過臉來一本正經道：“什麽時候用？”
“你怎麽收費？”
“我哪能收你錢。”古吉羞澀一笑。
莫優愣了愣。在四號星，親兄弟明算賬是規矩。
頭一次吃免費糧，心裏有些不安，她本能地想拒絕，但接下來的路程需要很多錢。
“到底什麽時候用啊？”古吉又催道。
“這一兩天吧，我安排一下，晚點再來找你。”她頓了頓，又說，“給我一個你的聯系方式吧，我到了梅熊宮有事可以聯系你的。”
将來她去了帝星，如果能混，就跟他說一聲，也算是報恩。
**
莫優拿着古吉給她的三個電子郵箱地址回到家，驚訝地發現，機器人正在給她準備中飯。他煮了米飯，還把雞蛋磕到碗裏。
“是我教他的。”小緯不無得意，“我跟他說，你只要手裏有食材，一天至少會吃一頓。”
慕子琰正跟碗裏的雞蛋較勁。
莫優湊上去，看着碗邊流出的蛋液，可惜道：“浪費。”
“到帝星，我讓人每天給你送食材。”慕子琰抿着唇像對付敵人似的打蛋，順口就給出承諾。
莫優看他一眼，笑道：“好啊。”
她應的這麽痛快，慕子琰手頓了下，轉頭見她神情坦蕩，雖然心知她有随口說話的毛病，但還是開心起來。
莫優聞了下米飯香氣，又将發熱盤調低一圈，不經意道：“你跟尤修很熟？”
都打扮成殺馬特了，不熟肯定認不出來。
慕子琰只是攪打速度慢了下，就平靜地承認了：“很熟。”
“他來這裏是不是要找你？”
“有可能。”
“那你要不要去找他？”
“不。”
這回莫優驚訝了：“不？”
慕子琰停下手中動作，認真地回她：“我不相信與軍方有關系的人。如果可以，我更願意獨自一個人回帝星，那樣最保險。但這具身體不能離開主人。”
言外之意，他其實不願意相信任何人，選莫優不過是因為她是雙火的主人，又具備必要條件。
莫優聽完沒什麽表示，轉身進了衛生間。
慕子琰張張嘴，很想問她到底怎麽決定，再這麽抻下去，他就要另想辦法了。
“雞蛋打好沒？”小緯問。
慕子琰轉回身，只能在心裏嘆氣，受制于人的滋味真難受。
吃飯過程，莫優一句話都沒說。
小緯先問了句“好吃嗎”，見她不回，也就不再問。
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整頓飯就在安靜中過去了。
吃過飯，慕子琰主動刷碗。
莫優獨自坐在沙發裏，一手撐腮，眼睛一直跟着他，不知在想些什麽。
等他忙活完，她笑眯眯地拍拍沙發：“坐。”
他依言走過去，坐到沙發另一側，像她一樣斜靠在扶手上，形成一種相對而坐的樣子。
莫優含笑，禮貌地說：“條件有限，委屈你了。”
她這麽客氣，和平時簡直不像一個人。慕子琰知道她已經做出決定。他這幾天就在等這一刻，等她像個真正的生意人一樣，認認真真地和自己談條件。
“小緯，錄像。”她下令。
小緯滑到兩人中間，開啓錄像功能，眼睛變成紅色閃燈。
“這是我唯一能拿出手的證明，有錄像在，至少到了帝星不會被人當成瘋子。”她笑着問他，“你不介意吧？”
介意也是沒用的。
慕子琰點頭：“不介意，請繼續。”
兩個人客氣禮貌地說話，有點不習慣。
莫優開口：“你叫什麽名字？”
“……安木直，帝國皇家軍隊四團參謀。”
“你覺得你現在是什麽人？”
“身體是機器人，意識還是我自己。”
“為什麽不是被植入密程序的機器人？”
“給機器人植入密程序是犯法，我相信皇家軍隊不會有人這樣做。”
“所以你堅持認為自己是人？”
“……是的。”
“那你是怎麽進入機器人體內的？”
“……涉及軍事秘密，我不能說。”
莫優點點頭：“那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麽？”
“我想請你帶我回帝星，在不暴露的情況下。”
“這裏是四號星，如果不暴露你就帶你離開，是犯法。”
雖然她知法犯法很多年，但放到官面上的話還是要漂亮些。
“我知道這事風險很大，但此事關系到帝國與蟲族戰争，不得以而為，功大于過。”
莫優一手支唇，皺眉道：“你這樣說，我很為難，但我畢竟也是帝國一分子……”
慕子琰表情控制十分到位，他端正身體，嚴肅道：“這是請求，也是命令。”
莫優眉梢微挑，喲，臺詞跟得還挺順。
他繼續道：“帝國不會虧欠有功之人，你将因特殊貢獻破格進入帝國大學。作為感謝，我會贈送你六十萬星幣支持你在帝星前期的生活……”
又是六十萬，這哥們送錢專挑這個數。
莫優沖小緯打了個手勢，錄像暫停。
“帝星的房子貴不貴？”她問。
“不貴吧……”慕子琰不清楚，“住宿問題你不用擔心，帝國大學有宿舍……”
“那不行，畢業了住哪，六十萬買不起一個房子怎麽辦。”莫優擰眉，作為寸土寸金城市出來的華夏人，她對房子多少有股執念，安身之地啊。
慕子琰無語地看着商人本性暴露的小女人。她正擰眉思索：“錢我可以自己賺，不用給我那麽多錢。這樣，你給我一套房，在帝國大學附近，中等價位就行。再給我……二十萬星幣吧。”
她沒去過帝星，但想想，在首都這種大星球，估計房價也是按照地段來的吧。帝國大學附近怎麽也不會是太差的位置。中等價位的房子剛剛好，不太簡陋也不過分奢華。二十萬星幣怎麽也夠她花幾年了。
“好。”他應得痛快。
……我肯定要少了，她心想。
慕子琰又說：“二十萬可能花不了兩三年，還是給你六十萬吧。”
莫優驚訝地挑眉，二十萬花不了兩三年？是帝星物價太高，還是有錢人的世界她不懂？
聯想到他當學生時就敢從家裏拿六十萬給姜顏，莫優認定這人是個對錢沒概念的主。
她只好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星籍是我私下幫你換，還要錄進去嗎？”他問。
莫優想想，擺手道：“不用了。”
她錄這個，只是防止他翻臉不認人，留做個證據，本來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東西，有那麽個意思就行了。
錄像繼續。
慕子琰接着剛才的話說：“我會從個人帳戶轉給你六十萬，以及一套我在帝國大學附近的私産。”
莫優裝模作樣地思索許久，才嚴肅道：“好，我答應你。”
一小段錄像費了小緯不少電，它迅速跑去角落補充。
莫優支腮，問：“原來這些錢是從你私人賬戶出。是你有錢，還是帝國貴族都這麽有錢？”
慕子琰想了想，慢慢回道：“生活開銷有學校和軍隊負責。上學時年年有獎學金，數額還是比較可觀的。工作後立過幾次功，得了點獎金。另外有部分財産是我繼承來的。”
莫優撇撇嘴，毫不掩飾羨慕之色：“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等她感慨完，慕子琰平靜開口：“我也有一個要求。”
“用不用錄下來？”她調侃。
“……不用。”他嘆道，“既然我們已經談好合作條件，那麽以後我們之間的關系就是平等的，你不可以用主人身份壓制我，更不能用關機來威脅我。”
莫優揚眉，眼神閃閃，痛快答道：“那是應該的。”
……聽着很不靠譜。
但有這麽一句口頭保證，對慕子琰來說已經夠了。再多的承諾她也給不出來，她是主人這一點是客觀事實，誰也改變不了。
莫優瞅着機器人，沖他抿唇一笑。利益一體，又互為牽制是最好的合作關系了。往好了想，至少合作夥伴人傻錢多，這點還是很令她滿意的。
作者有話要說： 慕子琰：把家底交待了。
莫優：這頂多算把收入來源交待了。
中午還有一更。
感謝 雲霞化雨處x2、小沫子 的地雷，感謝 小沫子、夢開始之地x5、雲霞化雨處x6 的營養液，謝謝大家支持~~我會繼續努力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