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窮家富路, 出遠門首要一點就是有足夠多的小錢錢。

莫優從小緯肚皮裏取出大小不等四五個口袋, 一一打開，将裏面的東西散落到桌面上。

有金飾，有星幣, 但大部分是梅熊宮籌碼。

“在這裏, 籌碼流通率比星幣還高。”她按籌碼數額分類放好, “這些是我辛苦這麽多年的全部家當。”

她細細數起來。雖然零零碎碎鋪了一桌子, 但粗粗一看小玩意居多, 好像也沒多少籌碼。

慕子琰走到她身邊, 好奇這全部家當是多少。梅熊宮籌碼要對光才能看出實際金額, 也許看着數量不多，實際數額很高。

只一會兒, 她就清點完畢, 分類往口袋裏裝。

他好奇地問：“一共有多少？”

莫優得意地拍拍袋子：“兩萬八千七百星幣, 還不算那些零錢。”

慕子琰無語, 還以為有很多，他懷着希望又問：“加上昨晚贏的就是四萬多？”

“已經加上了。”一句話給他當頭一擊。

……這麽窮還舍得這樣吃，難怪小緯每天都在說她。

他已經完全理解昨天莫優一定要他打比賽的心情了, 兩萬對她來說實是一筆巨款。

莫優見他不說話, 覺得自己被人小看了，不滿道：“怎麽，嫌少啊。一分都拿不出來的人，居然還嫌別人少。”

她說着，舉起雙手晃了晃。

小緯對慕子琰哼道：“你說不過她的, 死心吧。”

慕子琰：……我什麽都沒說。

“我說的是事實啊。再說，整個四號星有八千存款的人也不多吧。”莫優下令，“把星圖打開。”

小緯眼中放出一道光。虛空中出現立體星空圖。

莫優和慕子琰站在其中。

她指着星空圖中間黃色光芒的耀眼星球說：“這是太陽。”

接着，手往圖像邊緣出移出一大截：“這顆就是四號星。梅熊宮現在這個位置。”

慕子琰擡臂抓住她的手，往旁邊移動寸許，肯定道：“梅熊宮在這裏。”

他握着她的手，在星圖內劃出一個橢圓形軌跡：“這條就是梅熊宮可停留的航線，它所有飛船只能在這條線上移動。”

莫優一時驚訝，忘了收回手，轉頭問他：“你怎麽知道？”

“這是星軌廳規定的，我有親戚在那裏工作。”慕子琰避重就輕地回答，“你這個圖是幾十年前的，已經不太準了。”

“這裏沒有網，電子圖無法更新。”

他點點頭，表示了解，然後松開她的手，往旁邊走了幾步，對着一顆金色帶紅邊的星球說：“這就是帝星。”

“梅熊宮飛船在宇宙中循環。我的計劃是，先到梅熊宮，稍作安頓。你不要暴露機器人身體，我們一起賺小費。等飛船巡游到帝星附近時再離開。不但不用花錢，還能賺錢。”莫優對自己的安排非常滿意。

這條線路在她腦中都轉了好幾年了，終于有實踐的一天。

“不行。”慕子琰一句話粉碎了她的夢想，“那樣要好幾個月才能到帝星，太慢了！”

這就是明顯地站着說話不腰疼了。

莫優冷笑：“你以為從這裏到帝星，像從你家到帝國大學那麽方便嗎？”

“在梅熊宮找條飛船，直接開過去。”

莫優斜了他一眼：“說的容易。租一條性能好的飛船一天都要上千，路上還得找地方補充核能，再加上保養，這點錢，你覺得夠嗎？路上還得吃喝吧。”

慕子琰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莫優眉梢輕揚，眼珠轉了轉，不确定地問：“你的意思是，偷一條？”

一陣沉默。

……這倒也是個方法。

可她明明是在做好事，怎麽用的辦法全是邪門歪道呢。

她眯起眼，瞅着慕子琰，對方一臉鎮定。機器人嘛，再不鎮定也看不出來。

“真想不出你當初是怎麽個單純善良的。姜顏別是被你騙了吧。”她嘀咕。不過想想那個女人，她被人騙的可能性不大。

被質疑人品，慕子琰開口：“事急從權，我會再做補償。”

他重又看向星圖，想了想說：“帝國在十年前開始修建時空門，飛船穿過時空門，可以大大縮減飛行時間。只是時空門造價不菲，目前是收費的，一船一萬。”

“一船一萬？那也行，縮短時間，也能減少損耗，該花的錢還是得花。”莫優正經道。

慕子琰看她一眼說：“是過一個門收一萬。”

莫優愣了下：“一共幾個門？”

“十七個。”

“……真黑。難怪貴族這麽有錢。”她托腮，眼睛轉啊轉，陷入思考。

慕子琰等了會兒問：“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能不能找到十七個想去帝星的，每人收一萬，這樣過門費我就不用自己出了。”

“……不要帶多餘的人。”

莫優當然知道，而且四號星上也找不出幾個想去帝星的。

她把桌上東西收拾起來：“還剩些食材，都做了。”

她将家中所剩食材全都理出來，吩咐機器人：“把這些拿去洗幹淨。”

“所有？你想路上帶着？”

“這是買通行證的花費。”莫優一邊切菜，一邊和他說話，“我等到了帝星再好好吃。”

“是那天叫史派克的人？”慕子琰聽到買通行證，再加上做菜，一下子就想起那日來想帶她去帝星的男人。

“不是。”莫優随意答道，“在四號星，最賺錢的生意就是組織暗系格鬥，但開銷也大，要打點處更多，沒點背景跟本攀不上關系。”

她将切好的黃瓜放到一邊，繼續說：“再然後就是開網吧了，雖然每次賺的少些，但有上網需求的人肯定比格鬥比賽的人多多了。像我這次要出去，拜托人家幫我進系統，就是上千。這還是老價，最近肯定漲了。”

黑入系統，這在帝星肯定也是犯罪。

慕子琰道：“四號星上人才還挺多。”

莫優斜他一眼：“那是，別瞧不起我們。三教九流什麽樣的都有。”

她揮揮手中菜刀：“像我會做飯，算不算一個本事？”

慕子琰笑着點點頭，肯定道：“算。”

莫優将所有食材拼拼湊湊，做了幾張雞蛋餅，把剩下的米飯和蔬菜做了數個飯團。

留了些自己吃的，其餘全部裝進冷凍袋裏，拿着出門了。

過了大約兩個小時她才回來。

“安排好了，今天夜裏十二點十七分，離開這。”

“這麽快？”慕子琰對她雷厲風行的作風有了更深的認識。

“既然決定要走，那就盡快，夜長夢多。”她說着，走進簾子後面。

說不定明天就有人上門把機器人帶走了。

慕子琰在屋內巡視一圈。他常上戰場，習慣輕裝簡行。莫優的東西雖然不多，但要全帶走也不現實。按她精打細算的性子，怕是舍不得扔東西。

正想着，就見她從簾後出來，手中提着個近半人高的黑色桶形雙肩背包。

她把背包往地上一放。包穩穩立住。

小緯滑過來，伸出小胳膊戳了戳，感慨道：“我就知道，早晚有用上它的一天。”

莫優笑笑，找了條毛巾準備把包擦一遍。

慕子琰上前，接過她手中毛巾，盡職盡責地履行家務機器人本職工作。

這個包很結實，材料防風防水，一看就是為長途旅行準備的。

莫優從包中取出幾張防震泡沫紙，然後把小緯抱到桌子上，從櫃中拿出工具，開始拆卸小機器人胳膊。

“你輕一點。”小緯囑咐。

“你又不會疼。”

“拆壞了怎麽辦。”

“先把音箱拆了，省得你多話。”

雖然這樣威脅它，但莫優只是将它的頭部拆下來放到一旁，上面的音箱仍然可以發聲。

她用防震紙小心地将拆下的身體部位裹緊，再用膠紙粘住，一樣樣擺放整齊。

只剩下一個頭的小緯不時緊張地提醒：“小心點，這個螺絲別丢了。”

莫優翻翻眼皮，停下手中活，說：“差不多了，要關機了。”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小緯念念叨叨。

“你什麽時候成有信仰的人了？”莫優嘲笑它。

“就從前一分鐘開始的。”小緯決然道，“關機吧！”

按下關機鍵，藍色小燈熄滅，莫優籲氣：“這個世界安靜了。”

她把機器人肚皮暗格裏的東西全都拿出來，同樣用防震紙将身體包好，示意慕子琰把包打開。

旅行包大小剛好放入小機器人身體。其它四肢零件也都有專門的部分裝。

“小緯的身體太古老了，走在外面會被人盯住。這是戎經緯準備的，說萬一我要去帝星，就把它裝這裏帶上。別說，他還有挺有遠見。”

黑包裏剩下的空間還不少，莫優将錢放在自己随身上衣的內袋中，又準備幾枚籌碼放在好拿的位置。

“萬一哪裏出了問題，能用錢解決就盡量用錢解決。”

她收拾出很少的衣服，又帶上幾樣拆裝機器人需要的工具，全都放在黑包中，最後的剩餘空間都用來放營養液。

“這一路吃上就省着點吧，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

最後是從小緯肚皮中取出的文件，莫優逐個檢查。有日記本，有飛船通行證，還有一張合影。

星際時代紙制品基本用不上，這些東西也算是四號星特有的。

慕子琰好奇，走近了看。

照片上是兩個人，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和一個大約五十歲左右的消瘦男人。

他一眼就認出，女孩正是莫優。那時的她要瘦小許多，也不像現在這麽鮮活，眼中有些不明顯的迷茫和頹喪，雖然帶着笑，但并不是很開心。

那個男人，慕子琰費了很大勁，連猜帶蒙，認出是戎經緯。他滿面病容，一臉不耐，仿佛拍這張照片是件多麽勉強的事，與電影中侃侃而談的男人相去甚遠。

“這是我加入流放星星籍那天照的，我央着人家給印了張合影。他當時身體很差了，我想着，雖然這人煩，但要是死了，不能連張照片也沒有。”

莫優把照片夾進本子裏，嘆道：“我那時太天真，哪能想到，他早就有後手，雖然沒照片，但給我留了個更麻煩的。”

黑包收拾好後，尚有一點空間。

莫優掂了掂，滿意道：“不是很重，咱們半路還要換飛船，一個包行動方便。”

“走，幫我拿進飛船。”

兩人來到一樓，慕子琰把黑包放進飛船裏，出來時，就見莫優躺在一輛平滑車上，“刺溜”一下滑進飛船底部。

他在心裏嘆口氣，站在她腿邊，一手扶在船身上，彎下腰往裏看。

她穿着休閑褲，屈着雙腿，上身是件普普通通的短袖，由于躺着，衣服帖在身上。随着雙臂上舉的動作，衣擺向上，不時露出一截纖細緊實的小腹。

“我來就行。”他說。

“只是檢查一下，很容易。”莫優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下次有髒活累活一定交給你。”

檢查飛船這種活還不夠髒嗎？慕子琰想，他妹妹別說鑽進船底了，船上的工具倉都不肯進去的。

正想着，就聽莫優“啊”了一聲，平滑車跟着滑出來。

她從車上跳起來，在身上亂拍：“這下面好多土，一敲都掉下來了，幸好我反應快。”

慕子琰擡手，把她頭發撥了撥，碎土噗嚕嚕往下落。

他腳踩上平滑車，說：“我們行軍時，飛船都要自己包養，所以這種活，你可以放心交給我。”

莫優想了想，彎身沖他笑：“那好啊，這裏交給你，我上去洗個澡。”

慕子琰将飛船從裏到外檢查一遍。

這艘船早該報廢了，能堅持到現在，全是因為主人愛惜。他真要佩服自己的主人了，能用這麽一條船賺錢。

回到房間時，莫優已經洗完澡，頭發半濕地披着。

她穿戴整齊，左手拍拍上衣口袋，右手摸摸腰間彎刀。

“最重要的四樣東西帶齊了，錢、刀、小緯……”她沖他彎唇一笑，“還有你。”

**

半夜十二點，四號星邊檢站不遠處廢棄垃圾場內，一艘迷你型飛船正靜靜地等着。

莫優與古吉約好的時間是十二點十七分到二十二分，在這五分鐘內，事務廳中央系統中會有批準她飛離四號星的記錄。

五分鐘後，記錄會被删除，痕跡抹消。她必須掐好時間，十六分時在邊檢站門外落地。

莫優又看了一眼表，還有二十分鐘，她到的有點早。

她的手指無意識在操控臺上輕點，洩漏出內心一絲慌張。

她不是第一次用這種方法出去，但以前沒有新事務官管制，又有史派克呼應，基本不會失敗。

這回……她輕輕呼口氣，也許她的慌亂只是因為，這一次她将一去不回。

除了梅熊宮，她只在四號星生活過。喜歡這裏嗎？談不上。讨厭嗎？似乎也談不上。

但感情多少總是有了一些。

慕子琰站在她側後方，不時看她一眼。在她又一次去瞅表時，他終于擡手握住她的手。

“你的手很涼。”他說，“你在害怕？”

莫優舔了下發幹的嘴唇，說：“夏天快過去了，夜裏就會有些涼。”

她話說完，感覺機器人握得更緊了些。他的體溫是恒定的，永遠都是這樣暖。

“我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他帶着笑意。

莫優嘆道：“若是失敗，你最多進入事務廳，還能看到老朋友，最差也不過是繼續裝機器人。而我，永遠不能再離開四號星。”

慕子琰沉默片刻，說：“如果被攔住，我靠拳頭也能把你帶出去，不會讓你獨自留在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慕子琰：我居然是最重要的東西……之一，感動。

莫優：沒有你，到時誰來付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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