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憶

五月十三陰雨。

雨水依着成片成片的琉璃瓦流下來,滴落連成線,朦胧一片,卻令人沉悶。

雕欄曲折的長廊上掠過急促的腳步聲,身着一襲雲紋碧色羅裙的女子提着裙擺匆匆行過,她眉宇間急切。

撐傘走入細雨中,漸起的水花,落在她的裙角,蘇禾來到朱漆門前乘上步辇,“蘇世子可是在尚德宮?”

步辇前的太監一邊肩膀已被雨淋濕,他躬着身道:“正是。”

“行了,退下吧。”蘇禾眸色微暗。

此事隐密,她不想帶多少人,況且她與太子已和離,他說的再無瓜葛了。

步辇匆匆往前去,雨水淅瀝,地面泥濘,近來的天氣潮濕至極,快到梅雨季了。

蘇禾緊攥着繡帕,眉宇之間尤為深沉。

待到了尚德宮,雨水漸漸細不少,她撐着傘落下步辇,步步踏上青玉臺階。

殿門前,蘇禾發稍微濕,她不假思索地推門而入,只見蘇世子正坐在方桌旁,桌上酒水小菜,而對面坐的是文軒王段宸,二人相談甚歡,似在慶祝。

不曾想段宸也在,蘇禾心突一下。

只好目光幽冷地望向蘇世子,冀州水利項目本是為工部侍郎執掌管理,思索來,二人從他人手中截胡,如何不慶祝。

因為蘇禾的到來,二人歡語停下,蘇世子疑惑道:“阿禾怎尋來了,這雨水如此大。”

蘇禾吸了口氣,“兄長可是截了冀州水利項目。”

蘇世子微愣,然後哈哈一笑,“這可是幸事,多虧有文軒王相助。”

蘇禾低下眉,兄長職務任下,戶部已往冀州撥款,她在國公府路過書房,撞翻整理文章的奴才,若非無意間見到一則文章,又怎知蘇家竟企圖将修建水利的款項侵吞。

蘇禾冷道:“兄長你的品節呢,這便是你為國的志遠抱負,為官不過兩年,你怎變成這般模樣了。”

蘇世子面色微僵,與文軒王對視一眼,他對蘇禾道:“我怎麽了,為顧冀州百姓擔此重任,造福百姓,阿禾不是應該恭喜我嗎。”

蘇禾眼中盡是失望,冷視一眼段宸,她心中還是顧及蘇世子的,不忍見曾經正直的兄長執迷不悟。

她走上前來,一把抓住蘇世子的手,将其拉出殿外,留下手中持酒的段宸頗為訝異地揚唇。

蘇禾将蘇世子帶出來,一陣清風吹散了些蘇世子略帶酒味的腦袋。

她壓低聲線道:“兄長和王爺的密謀我都知道了,兄長怎能為文軒王招攬財物用于雲南招兵買馬呢!兄長若貪斂水利款項為貪污罪,文軒王無此招兵權,此行徑除了……!”

蘇禾沒将話直說出來,除了密謀南上起兵謀反,她想不出來別的理由了,這可是大罪。

蘇世子眼眸略過詫色,緩緩道:“阿禾怎…怎知的。”

蘇禾面色凝重,“兄長莫管我如何得知,趁還沒開始前,兄長盡快收手,我是為了兄長好。”

蘇世子露出一絲難色,“阿禾,你也知道我爹好賭,已經輸了不少,現在我們國公府誰人看得起,地位大不如從前…府上前景如今還不是靠我。”

“兄長怎麽用這種方式,可知這是大不逆的罪,是要砍頭的!”蘇禾怒道。

“大不逆的罪?”

段宸的聲音響起,他緩緩從殿內出來,輕輕一笑:“此話怎講,阿禾不會是誤會了什麽吧。”

見他出來,蘇禾目光一凜,她小退了一步,并不理睬段宸,而是對蘇世子道:“兄長你切莫如此做,此事我尚未告知出去,阿禾趕來是為了兄長你,現在與我去奉天殿與皇上請罪。”

她說着就要将蘇世子帶去奉天殿,誰知他分毫不動,蘇禾微微蹙眉。

“請什麽罪,為兄什麽都沒做,阿禾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外面雨這麽大,去得了哪。”蘇世子無奈地掙脫她的手。

蘇禾環顧二人神色如常,她端正身形,默了會,恨道:“兄長可是要執迷不悟,你不該是如此的。”

“蘇禾你知道什麽了。”段宸試探道,他頓了一下,笑道:“那日說好要去見姐姐,等你許久,阿禾為何不來,你不是一直想離開東宮嗎,就算你知道了,我們一同趕往雲南不好嗎,遠離這個令人生厭的京城。”

蘇禾冷視他一眼,“我什麽都知道了,這個來路不明的姐姐我不會認的,雖不知道你又打什麽主意,但我不會再上當,将他人感情随意玩弄,你才是最讓我生厭的。”

蘇禾見勸動蘇世子無力,将油紙傘撐開,轉身看着外面的雨,她直言道:“企圖在南上兵起,與梁兵勾結,想不到你的謀劃被我一個女子知曉了吧,我會将此事揭發于明堂之上的。”

蘇禾又望了一眼蘇世子,“兄長若是出什麽事,莫怪阿禾不曾攔過你。”

蘇世子面露心虛,蹙了眉。

段宸眸色幽深,起了一絲戾色,“這麽大的雨,蘇禾為何不等等雨停,今日莫回去了。”

蘇禾已撐傘走入雨中,踏下青玉臺階,段宸冒着雨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還是回本王府邸一敘如何?”

說罷,便要将蘇禾往殿中拽去。

蘇禾大驚,奮力掙紮起來,手中油紙傘被摔掉在臺階之上,“段宸你想做什麽!”

“阿禾不是知道了嗎,空口無憑,本王又怎能容你去造謠生非。”段宸陰冷道,他自然不會怕蘇禾,而是那太子。

蘇禾沒想到在這宮廷之內,段宸都敢行越禮之舉,豈是敢将她強行拉走,實在是膽大妄為。

蘇世子見此,也欲上來抓蘇禾。

卻不料她奮力掙紮段宸,卻不慎腳下一滑,踩空臺階,混亂中扯下一塊玉佩,瞬間人已從臺階之上層層跌落下去。

雨水堆積順着一層一層青玉臺階流下來,陰雨暗沉,使人感到越發沉悶,青石板上轉眼間已盡是駭人血水。

這一幕的發生讓長階上的兩個男子驚谔片刻。

蘇世子小心翼翼看着下面躺在血泊中的蘇禾,抖着聲音道:“這…這…為何如此多的血……”

段宸目光一冷,不顧蘇世子的驚恐,他正要下長階去查看蘇禾是否還活着,不遠處一陣步伐聲傳來,瞥見那抹玄金色人影趕來。

他微頓,只好置之不理,匆匆離去。

蘇世子慌忙跟在他身後,倉惶道:“蘇禾…怎麽辦。”

“是她自己摔的,與你我無關,最好是死了。”段宸幽幽道。

他會盡快處理尚德宮的奴才,如此大的雨,太子妃是不慎摔下長階。

既然不能将蘇禾帶走,那最好是她死,只有死人才閉嘴。

……

蘇禾躺在青石板上茍延殘喘,漫天大雨将她淋濕,冷得發顫,一片潮濕中無邊的痛楚将她淹沒,有什麽東西從她身體裏流出來……

滿心恨意,她曾在乎的信任的,是逼死她的人。

直到一雙溫熱的大手将她橫抱起來,依稀得聽得見他慌張無措的呼喊,聽得見他胸腔的震動,知道他在跑。

蘇禾呼吸也漸漸薄弱,空氣裏蔓延着血腥味,她擡着沉重的眼皮,最後的模糊的視線裏,是太子慌張的容顏。

雨水順着他的臉龐滑落下來,滴在蘇禾的蒼白無色的唇上,雨是鹹的。

悔意頃刻間席卷而來,最後竟唯有他在乎她。

殿下,我們別和離了…

如果還能活着,阿禾好好愛你。

“我……”

蘇禾虛弱到無力擠出半個字,小手上滿是血跡,緊緊攥緊他的衣領,她才來說再也不放手,可是晚了?

伴着顫抖的低吼聲,蘇禾陷入黑暗之中。

“別睡!阿禾醒醒……”

……

後來在那漫長的黑暗裏,蘇禾都能感覺到那熟悉的氣息存在,溫潤且柔情,有人坐在榻前看着她,目光滿是惆悵。

能聽見他說話,卻無法回應他,也不能動彈,如同被張網緊緊困住,掙脫不了。

聽他說:“我在等你啊。”

“禦醫說阿禾撐不過今年冬天了,如何是好,這如何是好……”

“你說不願再見到孤的容顏,孤躲着便是,你醒來好不好。”

“醒來後,你要什麽都可以,不就是和離書嗎,千張萬張孤都寫給你。”

她不要這個,一張都不準寫。

蘇禾意識不清,時而能聽見他的話,時而又陷入黑暗,渾渾噩噩的,記憶也在消散。

甚至忘記她是誰,為什麽困在黑暗裏無法動彈,雖然黑暗但時常溫暖環繞在身邊,是個很安心的懷抱裏,她想醒來去見那個和她說話的男子。

問問他是誰,可否婚配?可願娶她?她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作者有話要說:阿禾大哭:嗚嗚再也不讓殿下傷心了。

太子:會做選擇題了嗎。

阿禾點頭:優先選擇殿下。

今天一定可以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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